車內放著吵鬨的重金屬音樂,震得桑稚的心臟發麻。減輕了幾分的不自在感。因為坐在後座,段嘉許沒有綁安全帶。他也沒有湊太近,隻是身子稍稍前傾。兩人之間的距離,依然隔著一個空位。不遠不近。桑稚的呼吸頓住,有些反應不過來,想順著他的話碰碰自己的臉。但又能很明顯能聽出他話裡帶著逗弄的笑意,毫無正形。瞬間有了種又被老男人耍了的不愉快感。她停住動作,繃著臉道:“你哪裡帥了。”錢飛的目光還往後看著。聽到這話,他下意識看向桑稚,一臉不忿地說:“就是。而且段嘉許你能不能要點臉,人小孩哪臉紅了?”音樂有點響,桑延沒太注意他們的對話。通過錢飛的話,他大概猜到了剛剛段嘉許說了什麼。他把音量調低了些,順著後視鏡掃了眼。“他不是總這樣?”“也是。”錢飛把腦袋轉了回來,白眼簡直能翻到天上去,“上回體測的時候,我跑完1000米喘得跟狗似的,他過來看到了,就問我,怎麼一看到他就臉紅。”桑稚:“……”段嘉許靠回座椅,坐姿癱成一團泥,像是沒骨頭似的。聽到錢飛的話,他低笑了兩聲,沒有出聲打斷。錢飛越說越憤慨:“本來就喘不過氣了,又聽到他說的這話,我差點窒息。”“彆說是人,”桑延轉著方向盤,也加入了攻擊段嘉許的行列,語氣略帶嘲諷,“他跟狗都這麼說話。”“啊?”錢飛愣了幾秒,突然狂笑起來,“跟狗說,一見到哥哥就臉紅?”“……”桑稚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錢飛對段嘉許比了個大拇指:“牛逼。”說完,他安撫般地對桑稚說:“小妹妹,你彆搭理他。這哥哥不是好人,你自己玩一會兒手機,很快就到了。”桑稚瞥了段嘉許一眼,麵無表情地點頭。段嘉許這才開了口,懶洋洋道:“錢飛,你怎麼還挑撥離間啊?”錢飛啊了聲,問道:“我挑撥離間了嗎?”不等任何人回應,他又看向桑稚:“小妹妹,我挑撥離間了?”桑稚搖頭:“沒有。”錢飛在前邊無辜地攤了攤手。桑稚抓著安全帶,故意認真地補充了句:“這個哥哥看起來確實不像好人。”聞言,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看向桑稚。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我不像好人?”桑稚沒搭理他。“行。”段嘉許的唇角不鹹不淡地勾起,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我不是好人。”裝作沒聽見,桑稚看向窗外。過了幾秒,她似有若無地聽到,從他那頭傳來一句。“小白眼狼。”桑延把車子開到家裡附近的一個商業圈。這個商業圈是剛建成的,很多店麵還沒出租,所以也沒開始營業。外頭隻零零散散地開著幾家,看上去有些冷清。怕這個地段不好停車,桑延先把他們三個放下,之後獨自一人把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下了車之後,桑稚越發越的覺得難受。而且這種感覺跟拉肚子不太一樣。她突然有了個不好的猜測,默不作聲地走在最後邊。年齡差不多的時候,黎萍就跟她說過女生月經的事情。包括周圍的同學,初潮大多都已經來了,偶爾桑稚也能聽到她們聊起這個話題。看著她們因為這個不上體育課,因為這個大夏天喝熱水,因為這個每個課間都要去一趟廁所。看多了,聽多了。此時,再算是遲鈍,桑稚也能聯想到是那個事情。黎萍在這方麵很細心。她專門在桑稚的每個包裡都備了兩片衛生巾,以防不時之需。可桑稚想著隻是出來吃個晚飯,根本沒有帶包。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走路的速度越來越慢,開始期望著隻是她想太多了。段嘉許和錢飛走到前麵。錢飛正激動地跟他說著自己剛剛跟桑延的遊戲戰局。段嘉許散漫地聽著。很快,注意到桑稚遲遲沒跟上來,他停下腳步,回頭問:“小孩,你怎麼走那麼慢?”桑稚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走前麵來。”段嘉許朝她招招手,“走後麵被人拐跑了,哥哥都不知道。”錢飛尷尬地撓頭:“我都忘了桑延的妹妹在了……”桑稚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小聲道:“哥哥,我想去個廁所。”瞧見她的臉色,段嘉許說:“臉怎麼這麼白,不舒服?”“沒。”桑稚的聲音更低了,“我就想去個廁所。”見狀,段嘉許大致猜到了什麼,也壓低了聲音問:“肚子不舒服?”桑稚頓了下,點點頭。“先進商場裡吧。”怕她覺得尷尬,段嘉許沒多問,“哥哥帶你去找廁所。”幾人在車上就商量好了,打算來這新開的一家燒烤吧吃晚飯,在商城的三樓。室內的人流比外邊多一些,營業的店麵相較起來也多了不少。段嘉許讓錢飛先去占位。隨即,他找著四周的指示牌,說著:“小孩,你有帶紙巾不?”桑稚安靜了幾秒:“沒有。”“那你先去廁所,看看裡麵有沒有紙巾。”段嘉許想了想,又道,“沒有的話,你給哥哥發條短信,哥哥給你買過來,然後讓一個姐姐給你帶進去,行嗎?”兩人順著指示牌的方向走。桑稚搖頭,有些不自然地說:“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我讓你一個人去?”段嘉許眉眼一抬,問道,“這地方你第一次來吧?如果你丟了,你哥來找我,我上哪找人去?”桑稚囁嚅道:“不是有手機嗎?”段嘉許好笑道:“你上個廁所怎麼這麼多話?”桑稚立刻閉嘴。走到距離廁所十米遠的位置,段嘉許停下來:“去吧。”桑稚看了他一眼,沉默著走進了廁所。所幸是人不多,廁所的空間也大。她找了個空的隔間進去,掀起裙子,把打底褲和內褲一起脫下。果然,如她想象中的那樣。內褲上染了一大片鮮紅,黑色的打底褲似乎也有濕潤了的感覺。桑稚的表情凝重,把裙擺的後方扯起來看。她今天穿的是深藍色的連衣裙。能看到裙子有一塊地方的顏色深了些,不細看的話注意不到。桑稚有些崩潰。她想去樓上的超市買包衛生巾,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可她又沒法跟段嘉許說這個事情,尷尬到一個字都不想提。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樣,桑稚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愣。良久後才下定決心,從一旁拽了一大截紙巾,墊在內褲上。而後出了廁所。段嘉許還站在原來的位置看手機。餘光注意到她出來了,他把手機放回兜裡:“走了?”“哥哥。”桑稚猶豫了下,“你先上去吧,我想等我哥一塊上去。”段嘉許:“你哥已經上去了。”最後一個希望破滅。桑稚垂著腦袋:“……哦,那走吧。”覺得她今天過於反常,段嘉許有些納悶:“你這小孩今天怎麼回事兒?”今晚臨時決定出門,大概是桑稚目前的人生當中,所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情。遲遲不來的初潮倒黴的降臨,同行的還是三個大男人。沒有一個人懂她。隻覺得她任性不正常。她接受著段嘉許的教訓,沉默不語地走在前頭。段嘉許摸不透這個年齡的孩子在想什麼。隻當是她心情不好,他也沒太放在心上。正打算跟上她的時候,目光一掃。在此刻,在這個瞬間。他才注意到,她裙子上有一塊的顏色比正常的深了一些。“……”再聯想起桑稚一係列的反常行為,段嘉許抓了抓臉下的皮膚,立刻上前抓住桑稚的胳膊,斟酌著言語問:“不是拉肚子?”桑稚停下腳步,抿著唇看他,眼眶紅紅的,很快又低下頭,一句話也沒說。段嘉許也有些尷尬。頓了好幾秒後,他才道:“你先回廁所裡,哥哥去給你買?”桑稚沒動,腦袋低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你先回廁所呆著。”段嘉許安撫道,“沒事兒,就一小事情。”聽到這話,小姑娘的羞恥心冒上頭,忍了半天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桑稚伸手抹著眼淚,嗚嗚地哭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尷尬的氣氛因為她的哭聲打破。段嘉許本來還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她這樣哭,莫名笑了出聲。又怕惹得她更不開心,隻好忍著笑說:“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桑稚覺得羞恥,頭也不抬,隻自顧自地哭著。“行了,彆哭了。”段嘉許低聲哄,“不是什麼壞事,去廁所等哥哥。”她也不想這樣在外頭呆太久,隻能點點頭,哽咽著憋出一句“謝謝哥哥”,而後邊忍著哭聲邊走回了廁所裡。看著她進去了,段嘉許吐了口氣。往二樓的方向走。上了扶手電梯之後,他想了想,還是給桑延打了個電話。桑延很快接起:“怎麼還沒上來?”段嘉許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桑延:“喂?聽到了嗎?”段嘉許嗯了一聲。“菜都上了,怎麼還不上來?”“……”桑延:“說話啊兄弟。”段嘉許:“兄弟,你妹——”桑延:“乾嘛。”段嘉許:“應該來例假了。”“…………”那頭瞬間沉默了下來,安靜得像是掛了電話。段嘉許走進超市裡,輕咳了一聲。桑延才開了口:“那怎麼辦。”“……”段嘉許的語氣帶了點不可思議,“你問我?”桑延又沉默了幾秒,而後道:“二樓好像有超市,你去買一下吧。兄弟。”段嘉許覺得荒唐:“那難不成是我妹?”桑延一本正經道:“你是我兄弟。”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段嘉許覺得頭疼:“你下來,貼身衣物你來買,我買不合適。”空氣似乎停滯了好一段時間。桑延突然爆了句臟話:“操。”段嘉許:“?”桑延:“信號不好。”段嘉許:“……”桑延:“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