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成升了三品通政使, 按說多少要開幾桌席, 因著薑蜜月份要到了,誰都怕在這節骨眼上鬨著她, 商量之後準備等娃出來一並慶祝, 算作雙喜臨門。太醫也說十月間肯定要發動,想來也等不了多久。這時候,衛家已經準備好產房, 也請到接生婆子, 照她吩咐將需要用到的樣樣東西全都備齊,還尋摸了個醫女。吳氏說哪怕是第三胎,生娃本就凶險,家裡人當然都希望一切平安, 也怕中間有個什麼情況, 故有備無患。為了求平安, 吳氏前段時間上過廟,又跟衛家祖宗念叨過, 薑蜜也沒做夢, 家裡人還算安心,現在唯一隻想知道這胎生男生女。衛成想著懷胎辛苦, 生一個就很虧氣血, 看衛彥衛煊都還聽話懂事, 人也聰明,這前提下有他們兩兄弟頂門戶傳承香火足夠了,他指望這胎生個閨女, 往後就彆再懷。聽太醫說,女人家年輕時本錢厚,身體虧一些能補得起來,越往後就越難。衛成瞧著也是,蜜娘隻比他小兩三歲,他翻過這年就三十而立,蜜娘也得有二十七,他們大兒子都七八歲,做父母的稱不上年輕了。懷前麵兩胎的時候,媳婦兒都說沒多大感覺,生完補個把月看著麵色紅潤精神極好。這胎就難了很多,其實不光薑蜜,衛成都感覺快三十的他和二十的他大不相同。二十那年剛成親,人在鄉下,挑燈讀一夜書也沒覺得有什麼,那會兒要不是怕費燈油,他能天天讀到半夜。現在比不得了,現在睡得都比前幾年早,不敢通夜通夜的熬,怕睡不好到衙都沒法專心做事。他是這樣,蜜娘估摸也差不多。衛成沒跟人提,心裡想著生個閨女就不要了,這一冬給蜜娘好生養養。他從來運氣都不咋好,經常是求星星得月亮,這回倒是滿足了他。薑蜜在小雪節前發動的,她發動的頭天晚上,京城下了整夜雪,晨間出屋一看院子裡已經清掃過,屋頂上還是白茫茫的。這是入冬之後認真下的第一場雪,這時候大家夥兒才真正感覺到嚴冬要來了。婆子在灶上備著熱水,往各屋都送了,又在老太太的吩咐下灌上銅湯壺給太太送去。銅湯壺被塞進檀色的厚布套子裡送來的,薑蜜捧著是感覺暖和多了,她抬眼想透過窗戶往外看一看,發現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想讓婆子扶著走門邊去瞧瞧,這時衛彥牽著他弟弟過來了。“外麵真冷,比昨天冷多了,娘多穿點沒有?”兩個小的進屋之後還沒敢立刻往薑蜜跟前去,他們暖和了一下,摸著寒意去了才往裡頭走。薑蜜把銅湯壺讓出來,讓兩個小的暖暖手,兒子們不接。她隻得招呼婆子上熱茶來。婆子領命去了,薑蜜問硯台怎麼沒去讀書?“晨讀了半個時辰,先生準我過來給爺奶和娘請安,歇會兒再去上課。”“是哦,我懷著你妹妹,這幾個月都起得晚。”薑蜜說著看向宣寶,宣寶仰頭回看過來,母子兩個大眼瞪小眼,過了會兒,他問:“妹妹今天出來嗎?”硯台也在掰指頭,說今兒個十月十八,太醫說十月間會生,可十月都過去一大半了,她怎麼就不著急呢?薑蜜聽著覺得好笑,才笑了一聲,來感覺了。就是那個熟悉的要生的感覺。她一把抓住硯台手腕:“去找你奶,我恐怕要生了。”吳氏在乾啥。她在看老爺子晨練,笑話他動作不到位,看著就不像那麼回事兒,結果餘光掃見大孫子瘋跑過來。“跟你說慢點走,慢點走,當心衝撞你娘!”“奶你快來,娘說要生了。”吳氏本來坐著,聽到這話蹭的站起身來:“啥?”“我帶弟弟給娘請早安去,娘就發動了。”後來真是兵荒馬亂,哪怕早先已經做好準備,接生婆子也候在府上,薑蜜一發動府上奴才還是難免慌張。好在接生婆子經驗豐富,有她指揮,又有吳氏在一旁盯著,著急一會兒之後逐漸就變得井然有序起來。誰做什麼早就安排好了,一大鍋熱水燒著,雞湯也在灶上燉著,醫女隨後進了府。薑蜜已經被轉移到產房裡麵,硯台著急他娘想進去看,被吳氏攔住。宣寶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心裡有些不安,他麵上還是很掛得住,還提醒他哥讓去給先生告假。當娘的發動,做兒子的還能沉下心讀書?今兒恐怕讀不了了。遊先生痛快放了人,隻說今兒個欠下的功課後麵得要補上。以後也是一樣,真有事請假可以,事後該補要補,功課不能拉下。硯台應承下來,給鞠了個躬,又飛快的跑走了。他六歲之後都很少跑跑跳跳,大有像衛成靠攏的架勢,平常走路是一步步穩穩當當的,也就今兒沒繃住。兩個小的也不怕冷了,就在院子裡等著,老爺子也在旁邊陪孫子等。等著等著硯台想起來:“我爹呢?沒給他報信?”“是要去的,你娘不讓,說生下來再給他報喜省得你爹在衙門裡著急。女人家生孩子沒那麼快,你倆頂好進屋去等,幾個時辰守下來彆凍壞了。”硯台說不去,想著娘在吃苦進屋也坐不住。宣寶沒說什麼,跟著他哥點點頭。衛父心裡還挺感慨,三房孫子裡頭,就這兩個教得最好。硯台小時候嘴上沒把門,知事了就很少在亂說話,這孩子看著就有出息,聰明不說孝心還好。宣寶也是,除了懶一點沒其他問題。想到孫子的教育問題就難免會想到鄉下幾個,包括毛蛋、虎娃、春生還有後來得的兩個他從沒見過的小孫子,聽說一個叫登科一個叫及第。老三說他們分彆取自:五子登科、狀元及第。衛父聽說的時候都懵掉了。不敢相信老大老二能取出這種不靠譜的名,這一前一後的,兩家還較著勁。暫且不說後麵兩個,畢竟沒見過。毛蛋和虎娃差不多大,算來該有十二三,春生和硯台是前後腳打娘胎出來,生辰都不差多遠,現如今也是七歲半。這三個不知道怎麼樣了,在讀書嗎?書讀得咋樣?產房裡頭忙著,外頭幾個爺們著急的著急,晃神的晃神。衛父瞎想了兩三輪,娃還沒生出來,上午發動的,半下午才聽到奶娃的哭聲,醫女先去給薑蜜把了脈說休息一下就好,沒大礙,又看過奶娃:“是姐兒,模樣還挺好。”薑蜜得知生了女娃已經心滿意足睡過去了,折騰半天,又痛又累。吳氏眼看著接生婆子將孫女收拾出來,這才伸手抱了抱,她仔細看了兩眼說瞧著比硯台和宣寶當初要小,抱著也輕些,模樣的確不錯,雖然有點皺,養段時間長開了應該挺好看的,她眉眼都像蜜娘,是美人胚子。吳氏將繈褓中的小孫女放在暖和的炕上,讓婆子守著她,回身準備去發賞錢。大戶人家有這規矩,家裡有喜事都要打賞。先前衛成升三品,就已經賞了一回,現在家裡添了千金,自然也不能少。尤其醫女和接生婆子,她倆拿得更多。外頭硯台已經等不耐煩了,又不敢莽撞的跑進屋,就在院子裡喊他奶,問生了嗎?是不是生了?妹妹漂不漂亮?吳氏問他:“你就知道是妹妹?”“聽哭聲秀秀氣氣的,還能是弟弟不成?”說到弟弟,宣寶扭頭朝他看去。硯台突然就不大好了,弟弟當初好像都沒怎麼哭,就哼了兩聲,也不怎麼響亮。……他猛的不確定起來,問:“我娘真的生了弟弟?帶把的弟弟?”“你不喜歡弟弟嗎?像寶這樣的弟弟不喜歡?”看他認真糾結上了,吳氏伸手往他臉蛋上掐了一把:“不逗你了,生的是妹妹,你妹妹小不能抱出來,這個冬她都得在屋裡過。你回頭進屋去看,但這會兒彆去,你娘睡著,屋裡也要收拾一下。”硯台從他奶手裡將臉蛋解救出來,然後高興得恨不得寫上十篇大字。宣寶也笑彎了眼。吳氏想起他,說:“當哥哥了就要勤快起來,哥哥要做好示範。”宣寶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補了個“哦”。到這會兒也不用特地跑一趟去衙門報喜,跟著衛成就該下衙回家。衛成回來的時候看著積雪的青石路麵,還在想不知道今兒個蜜娘如何?這場雪後感覺京裡冷了一些,他真有些擔心,怕冬天太冷孩子生下來就不好過,又想著幸好家裡伺候的人多了,現在隨時都有人守著,不怕她掀了被子凍著自個兒。回去這一路衛成都在琢磨,等到了家門口,才和門房打了個照麵他就感覺不對。問怎麼了。門房嘿嘿笑道剛得了老太太發的賞錢:“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太太白日裡發動了,給府上添了個千金。”聽到這話,衛成腳步都停了:“怎麼沒安排個人給我報信?”“是太太吩咐的,太太不讓。”衛成心裡有數了,他進二門往裡走,瞧著臉色沒多大變化,腳步卻不自覺的急切了。過二進院的時候遊先生又恭喜了一輪,等進到內院,有婆子眼尖看到他,嚷嚷起來:“老爺回府了!老爺您去看看吧,太太給您添了個姑娘。”高門大戶講究,輕易不讓男人家進產房,衛家不興這個,鄉下地頭都不興,哪有生完一個多月不讓夫妻見麵的?前頭薑蜜生完宣寶衛成就進房裡看過,這會兒他連口茶水也沒喝,抬腳就進去了。進去看娘在旁邊瞧著奶娃,硯台和宣寶也都在屋裡,他倆圍在床前同蜜娘說話。聽見屏風那邊有動靜,屋裡幾人扭頭看來。“相公回來了,盼了多少年這回可算生了閨女,你看看去。”衛成說不著急,問她怎麼樣?“我能怎麼樣?好著呢。”“生得順利嗎?”“那不然呢……”薑蜜一派輕鬆答著話,就被親兒子拆了台,硯台瞅著衛成說:“娘發動的時候你不在,生的時候你也不在,生完都睡了一覺你才回來。”他說辰時就發動了,折騰了好幾個時辰半下午才生下來的,順利啥啊?硯台都好久沒這麼跟他爹說過話了。看得出來是有怨念。薑蜜是高興兒子維護自己,還是說了他:“以前就算了,跟著遊先生讀了快兩年書,跟你爹怎麼說話的?你爹在衙門忙正事,再說是娘吩咐不讓家裡去報信,怎麼能賴上你爹?”“娘遭這麼大罪我爹都沒陪著,我說說他咋了?”薑蜜盯著他看,不說話。硯台心虛,到底轉身去認了錯。看他認了錯,薑蜜招手讓他坐過來:“你爹是咱家裡第一大忙人,和我們不同,他有很多身不由己。今兒個又不是休沐,當著官不得去忙衙門的事嗎?你現在還不懂,以後就知道你爹做得很好了,他不滿三十能升任通政使,這就很了不起,顧著衙門還能兼顧家裡,就更難得。”硯台被說得不好意思,說去看妹妹,跑到他奶那頭去了。他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衛成順勢坐過去,同薑蜜說了幾句,這才去看今天剛出生的女兒。吳氏想起來,說孫女乳名叫福妞,那大名呢?不取一個?衛成想著昨夜下了場大雪,今兒個京城裡白茫茫的,她生在這個日子:“叫雪溪,衛雪溪。”硯台隻顧盯著妹妹看,一下沒聽明白,他滿是詫異仰起頭:“衛學習?”“是皚皚白雪的雪,清清溪流的溪,衛雪溪。你妹妹生在落雪天,爹希望她長大之後心像溪流一樣清澈通透,做人也不要焦躁,要像溪水,不疾不徐靜靜流淌。”“就是要像娘唄?”衛成略一頷首:“像你娘最好,那就不必擔心她了。”硯台還是覺得為學習這名字聽著有點太積極了,就沒比衛像娘好多少。不過家裡其他人都挺滿意,奶說這已經是超常發揮,衛家男人就沒一個很會取名的。作者有話要說: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