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無處躲清靜(1 / 1)

一世吉祥 泰戈 2074 字 2個月前

秦空雲聽了楊致與徐文瀚對皇帝遇刺幕後背景的一番分析解說,隱隱生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神色言語間頗顯興奮,這當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大夏立國之初的疆域僅在貧瘠的西北金城一隅,如今版圖已占中華半壁,國勢空前強盛,不僅是無數熱血子弟的累累白骨鋪就,也是由難以計數的金山銀山砌成。秦氏是皇帝親手扶植起來的禦用財閥,在與皇帝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二十餘年間,非但構築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而且還博得了大夏首富的美名。但是近年來隨著大夏疆域版圖的擴展,皇帝伸手要錢的胃口也越來越大,秦氏一方麵是不堪重負敢怒不敢言,一方麵又不敢不給。而皇帝也意識到秦氏一家獨大之弊,開始有意進行遏製打壓,有心培植另一家新興財閥與其牽製抗衡。經過廢太子趙恒這麼一鬨騰,皇帝自知可能時日無多,選擇一個合適的接班人成了有生之年最首要的任務,東征西討的腳步也該消停消停了,秦氏在今後幾年自然也能跟著緩一口氣了。徐文瀚搖頭道:“擁兵自重雄霸一方的諸侯,我想大夏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出現了,至少在皇上駕崩之前是不會存在了。我入京為官已近兩年,如不曾看錯,種種跡象表明,皇上看似夏秋鼎盛,實則自知龍體欠佳,早已在著手鋪排後事。寧王與康王兩位皇子能征善戰,都有獨當一麵之才,可一旦翻臉相向。大夏立時就會陷入分裂境地。此番皇長子趙恒妄圖謀逆,更令皇上深刻認識到這個隱患的嚴重性。絕不會再給寧王和康王各自坐擁數十萬雄兵的機會了。不出意料的話,在這幾日之內就會頒下旨意。對兩位統兵皇子進行大肆褒獎之後,以召他們回京述職為由削去兵權。事實上寧王、康王、越王都有被冊立為新太子的可能,在皇上決心未定之前,也絕不可能再打發他們去千裡之外領兵征戰了。”秦空雲輕鬆的笑道:“若不是大哥與三弟用心留意了越王的種種表現,我還真不敢相信那個小鬼頭也在皇上的考慮之列。三位皇子都瞪大眼睛盯著金鑾殿那張龍椅直流口水,我就說會有好戲看了吧?”楊致懶洋洋的道:“寧王和康王那兩個小子,恐怕巴不得自家老爹與兄弟一夜之間死個精光才好。這種爛戲沒有半點人味可言,想一想都惡心,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即便是看戲。也得站在皇帝身後離得遠遠的,千萬彆惹上跟哪位皇子勾三搭四的嫌疑。”徐文瀚點頭道:“三弟所言極是。二弟,你若想秦氏看戲看得安生一些,不妨勸令尊小小湊個熱鬨,向皇上上呈一道密奏。”“小小湊個熱鬨?大哥的意思是……?”徐文瀚曬然一笑:“不過無關痛癢的小花招而已,二弟不用如此緊張。令尊的密奏大致可以這麼寫:經過太子意欲謀逆這場變亂,皇宮大內難免有所汙損,秦氏自願拿出年前年後平抑長安糧價所獲之利,以供整葺。而後令尊可以為子孫計為由。軟語為秦氏子弟求官。”憑心而論,秦空雲文武雙全、膽略才識過人,在這紛爭亂世中完全可以躋身於頂尖人才之列,然而未能踏入仕途一展抱負。一直引為憾事。登時聞言大喜,隨即又黯然道:“所謂平抑長安糧價,不過是說得好聽一些罷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還不清楚嗎?不瞞大哥與三弟,這次操縱糧價漲跌確然獲利甚豐。拿些銀兩出來那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家父在我幼年時即有嚴命。秦氏子弟行商聚財遠勝於做官。恕我狂妄,秦氏子弟並非無能為官,也不是不想做官啊!”“二哥何至於如此氣短?”楊致肅然直言道:“你還沒有真正理解令尊的一片苦心,沒能領略到秦公的胸懷氣魄!秦氏之所以能成為秦氏,之所以是天下間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秦氏,是因為令尊骨子裡一直是將秦氏擺在與皇帝對等的位置!在秦公看來,秦氏子弟之佼佼者何需做官?或者說根本不屑於做官!在這紛爭亂世,身負富可敵國的背景而涉足官場,必定是滿天神佛競相拉攏的對象,怎能繞得開權力爭鬥的爛泥潭?但有行差踏錯,怎可保證不會禍及秦氏全族?一個左手握有權勢、右手握有巨財的秦氏,敢問皇帝又如何放心得下?”“秦氏子弟不是不能做官,而是時候未到。自古以來,大亂之後必是大治。天下遲早會歸於一統,大夏皇帝與秦氏的利益同盟關係遲早有一天會解除,隨著秦氏子孫不斷開枝散葉,未必人人都具經商之才,未必人人都能恪守不入仕的祖訓。”秦空雲若有所思的緩緩點頭,楊致拍著他的肩膀道:“我把話扯得遠了,咱們還是就事論事吧!大哥說得不錯,令尊上呈這道密奏確實無關痛癢,對秦氏與皇帝的關係不會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這道密奏要傳達的無非兩層意思:一是因為廢太子趙恒護駕返京途中的情勢發展遠不如我們預期的嚴重,所以通過糧草扼其咽喉的英明決策就變成了一個幌子,變成了一樁純粹的生意。皇帝何等精明?他會看不出糧價一漲一跌當中的含金量?打發他幾十萬兩銀子,既是為了堵住他的嘴,又是為秦氏、為我、也可以說是為大哥把屁股擦乾淨。誰敢保證不會有刺兒頭參劾我們發國難財謀私利?誰敢保證皇帝以後不會翻老賬尋我們的晦氣?皇帝本來就是個講求實惠、要錢沒夠的主,縱然心知肚明也不會去揭破,隻會欣然笑納。”“這第二層意思,便是秦公與皇帝之間心照不宣的韜晦之術了。皇帝待秦公亦臣亦友,二人合作了多久。秦公就與皇帝周旋了多久,彼此知根知底太過了解了。皇帝能挫敗太子一黨逆謀重掌乾坤。僅憑偷天換日助皇上脫險這一節,秦公便應居首功。秦公明為開口為子孫求官。實則是婉轉表功,委婉表示對皇上有所不滿:既得為你賣命,又得為你掙錢,到頭來還沒落著什麼好,還不如撂挑子圖個輕鬆呢!”徐文瀚笑道:“這道密奏中蘊含的兩層意思,皇上自會心中雪亮。如三弟所言,皇上銀子會照收不誤,言語上少不得還要撫慰褒獎一番,求官則會含糊帶過。不過近期內能不向秦氏伸手。則儘量不會來麻煩秦氏。秦氏看戲豈不是能看得安生一些?”秦空雲嘖嘖讚道:“想不到大哥與三弟心機縝密精細至此!空雲愚鈍,委實慚愧!那麼在皇上平定朝野局勢之前,非但是我秦氏,大哥與三弟想必也可多躲得幾日清靜,我們便隻等著安心喝公主與三弟的喜酒了!”“我與三弟未必躲得了清靜。”徐文瀚連連搖頭道:“二弟,請恕愚兄直言,以令尊的眼光,選你接班執掌秦氏,難道你的心機還會差了?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就沒必要有意藏拙了。”楊致也嗤道:“二哥,就如當初我助你抗擊劫殺黃金的情形一樣,你這人什麼都好,最讓我膩歪的就是這點子德性。如我不曾猜錯。今天你是聆聽了老爺子的訓示之後,才到我這裡來的吧?我也不怕你不高興,咱們兄弟相處。隻有四弟飛揚讓人感覺最過痛快爽利。不錯,我承認我楊致也不是什麼老實巴交的主。但這世上若是沒有幾個無話不談的、純粹一點的兄弟和朋友。未免會活得太過無趣了。”秦空雲臉色一紅,訕笑道:“大哥與三弟多心了。——如今朝野大局已定。大哥為何說與三弟還躲不了清靜?”徐文瀚正色道:“皇上乃雄才大略之主,早在出其不意反擊太子當晚,連夜召見老太尉、王相、福王與我時,就已著手安排下一步布局了。廢黜太子之後,皇上的重心是對內,而不是對外了。”“依我看來,皇上的意圖無外乎如此:衛肅在軍中素來深得人心頗有威望,皇上傳召老太尉陳文遠出山,是慮及他的資曆、德望、人脈都勝過衛肅,用以壓住軍方勢力的陣腳。與此同時,有周挺掌握二十萬精銳禁軍,有葉闖把守住長安門戶潼關,誰還能興兵作亂?誰又敢興兵作亂?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攜太子禦駕親征,確實是給了太子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像皇上那樣的人,是絕不會在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的。”“朝廷的瑣碎民政一直是由太子署理,王相經驗豐富德高望重,有他支應當屬無虞,斷不至於令朝政癱瘓廢弛,政令阻滯。三弟思維敏銳、勇悍難敵,手握禦賜金牌,享有先斬後奏的生殺大權,等於是皇上手中用於震懾諸方勢力的一把利劍。暫留他在長安隨時聽用,皇上足以應付任何不可預料的突發事件了。皇上默認三弟將太子謀逆主謀的黑鍋扣在了趙天養頭上,一個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一個是皇帝的遠房族叔,抬出福王自然是為了安撫皇族的情緒。”“皇上如此安排,便大可以充分保證大夏的正常運轉了。”書房的地龍燒得整個屋裡都暖烘烘的,徐文瀚說到此處,自斟自飲了一杯,臉上泛起了些許興奮的紅光:“太子背後的李氏一族,早就是皇上不足為外人道的一塊心病。李氏一門三侯世襲罔替,先皇言猶在耳,李氏背後又是金城關中兩地的老牌豪強勢力集團,皇上暫時也不得不有所顧忌。因此皇上斷然不會以太子謀逆事件為由大事株連,不會對李氏趕儘殺絕,但借機削爵奪官、將他們趕出朝廷,那是肯定的。自古以來,但凡有所作為的君主,都將外戚勢力視為一大隱患。此番李氏與衛氏同時垮台,委實意義深遠,或可保往後數十年間大夏無外戚乾政、亂政之憂。皇上怎會隨便浪費這樣的機會?”“皇上看準了,金城關中的老牌豪強勢力集團因摸不清皇上這次的底細,隻會蓄勢觀望待變。其實皇上又何嘗不是如此?短期內絕不會主動啟釁去動他們。可皇上仍要防著他們變,隻要有你秦氏鼎力支持,皇上也不怕他們變!從這一節上來說,皇上在近幾年間都不會伸手要錢太狠,不會輕易得罪秦氏。但是在皇上與令尊之間,彼此都需要表明一個不可言傳、隻可意會的微妙態度,所以我才建議你勸令尊上呈那份密奏。”秦空雲撓了撓頭問道:“微妙態度?這我就真不懂了。大哥,你方才說的都是彆人,……那你呢?”楊致不禁插言道:“這又什麼不好懂的?秦公無非是想用一種不會留下把柄,皇帝又能接受的方式告訴皇帝:既然得了便宜,以後就該少賣點乖。秦公以前是把自己與皇帝擺在對等的位置,為什麼要為子孫求官?一是表明秦氏絕無威脅到皇帝江山的野心,二是表明你逼得太狠就彆怪我撂挑子,三是即使撂挑子也要為子孫求官,在大夏為官就是為臣了,君臣之間還有對等可言嗎?簡單說來,秦公想說的與皇帝想要的隻是一句話:隻要你皇帝不是太過分,我秦氏就一力死挺你到底!”“至於大哥乾什麼去,這還用問嗎?皇帝得用他審案啊!皇帝知人善任,已然認定大哥有宰輔之才。大哥是新近擢升至相位的新貴,品才卓越卻不迂腐死板,身後沒有任何一方勢力的背景。皇上用大哥主審太子謀逆一案,既不用擔心他會偏袒太子、想方設法為太子脫罪,更不用擔心他會添油加醋羅織莫須有的罪名將太子往死裡整。如此一來,皇帝是最感輕鬆的,也能真正按照他自己的心意來處置太子。”徐文瀚苦笑道:“天威難測,皇上是否有意用我主審太子一案,現在還不好妄下定論。無論皇上用誰主審,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不存在輕鬆一說。如若果真如此,至少可以斷定皇上無意取太子與衛肅的性命。我想明日相關聖旨就會如雨一般頒下,一切自會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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