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江城璧的中年人與四名隨從言語恭敬、衣飾齊整,外表看來不帶半點匪氣,倒像是世家大族的管事先生或仆役。江城璧遭遇朱靈兒奚落後並無過分驚訝之態,仍是眼神清澈麵色如常,似乎是對朱靈兒的身份進行了一次早有預謀的試探。楊致等人在北長山島停留一晚,就被第三股海盜頭子沐望遣派的江城璧找到了。由此推斷,即便不在北長山島歇宿,也必定會被他們在回到蓬萊之前趕上。楊致在這次專程相請的背後,感受到的是沐望的實力:江城璧不僅先於英娘與熊展的手下到達當時的殺戮現場,而且找到幸存的活口問明了當時的情形。再向沐望請示後,駕著航速遠低於小船的大船在不到三天的時間內就找到了楊致。在茫茫大海之中做到了這一點,這是何等驚人的效率!在亂世之中能自成一方勢力者,都是不容小覷的人才啊!江城璧坦然承認道:“我家主人正是沐公子,還望侯爺能給我家主人幾分薄麵,放駕隨小人一行。”就楊致理解,這次相請是沐望給他出了一道兩難的考題。應邀前去的話,對方的背景和實力一無所知,將會發生什麼情況殊難預料。拒絕不去的話,又授人以擺架子或是膽怯的口實。楊致選擇從北燕海域下手,定下的大致基調是恩威並施、剿撫並用。雙方還沒有發生正麵衝突,沐望又聽說過他的名頭,應該不會冒然向他啟釁。而楊致眼下既沒有必要樹沐望為敵。暫時也沒必要籠絡於他。二人來日方長,日後少不了要見麵打交道。但絕不是現在:“我與幾位隋從出海已有數日,巡遊途中又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小事。已然勞頓。請尊駕轉告沐公子,他的盛情想請的好意我隻能心領了。”江城璧聞言一愣,抱拳笑道:“我家主人聽聞侯爺智勇無雙,這才誠心相邀侯爺一聚。侯爺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莫非對我家主人有何顧忌?”這番話有捧有激,令楊致聽了很不順耳,微一皺眉道:“我行事但求隨心所至,彆人如何看待,我向來不太在乎。於公來說,我爵封大夏飛虎侯。沐公子不過是海上豪俠。於私來說,我與沐公子素不相識,從未謀麵。無論從哪方麵來說,即便我對沐公子有所顧忌,也實屬正常,似乎暫時也談不上該不該給他麵子。”“如果尊駕一定要我把話說開的話,那就是我固然希望能廣交朋友,但也不懼任何人與我為敵。見什麼人,什麼時候見。怎麼去見,我自有主張,想來還無需沐公子與尊駕代為安排。告辭!”楊致雖然委婉表示無意與沐望為敵,但擺出的姿態十分強硬。也不管江城璧愣在那兒想些什麼。揮手示意眾人隨他登船。朱靈兒跟在他身後小聲問道:“侯爺,這些人會不會在返航途中對我們不利?”楊致滿不在乎的道:“有腦子的人通常不會是見人就咬的瘋狗。他們有這個必要嗎?他們敢嗎?”雙方日後是敵是友,尚不分明。此地離蓬萊僅有數十裡水路之遙。江城璧確實沒必要冒這個險。即便他們真敢動手,楊致也不怕。張博虎連連搖頭苦笑道:“楊兄。像你這等人,任誰見了都會頭痛的。這江城璧回去一稟報。沐望隻怕是哭笑不得。”楊致笑道:“張兄,其實我沒你說得那麼邪乎。一個人隻要隨時隨地記得自己姓什麼,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想不通的事。”登船起錨後,張博虎問道:“楊兄,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楊致答道:“依我看來,沐望要比那個寡婦與熊展難纏得多。大的方向當然是先行穩住沐望從旁觀望,狠手打壓英娘與熊展。我打算分兩步走:第一步,三股海盜在蓬萊一線的陸上秘密據點,想必合秦兄與毅先生之力已然摸清。當地官府與海盜暗中必有勾連,我準備調用大夏兵馬。留著沐望一家暫且不動,將英娘與熊展兩家的陸上窩點一舉掃光!”“三日前意外遭遇一戰,已有殺一儆百之效,我也借機亮明了字號。那一戰實在贏得僥幸,我們目前在海上毫無勢力可言,像那般冒險硬拚徒勞無功,意義不大。所以第二步就是打蛇先打頭,儘快設法直接與英娘和熊展碰麵。”張博虎思索片刻,沉吟道:“楊兄所言甚是。但對英娘與熊展的打壓必須有所區彆,其中輕重緩急的把握還需從長計議,否則將他們兩家打成了一家,那反倒是弄巧成拙了。”楊致點頭道:“這一節我早已想到了。掃光兩家的陸上窩點之後,我在海上會對熊展一邊先行回避,能不惹他儘量不去惹他,隻一意揀了英娘的人馬痛下殺手往死裡狠揍。這樣一來,即使熊展對英娘施以援手,也隻會為保存實力虛與應付,不會全力相助。”張博虎皺眉道:“我對楊兄這一點不敢苟同。傳聞熊展擁有的船隻與手下雖遠遠不及英娘,之所以能在海上與之分庭抗禮,全憑勇悍二字。如若能先行收服熊展,英娘一介女流,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張兄,你剛好說反了。”楊致嘿嘿笑道:“英娘據說出身海盜世家,能脫穎而出被推為首領,你以為這個寡婦是個什麼好果子?女人不僅天生比男人心細,而且狠起來比男人更狠。熊展再怎麼勇悍,因為船隻與手下不多,活動範圍與影響力也遠遠比不上英娘。隻有先收服了那個寡婦,再全力擠壓熊展的生存空間,才或有可能逼得熊展不戰而降。我認為這才是最省力、最有效的上上之策,張兄以為呢?”“也許吧。”張博虎心不在焉的岔開話題道:“我在想,不知沐望將會如何應對?是否會一切如楊兄所料從旁觀望?”一行人在午後申時初刻時分回到蓬萊,這一天是十一月初九日,與楊致原定的五天試航日程隻延後了一天。秦驕陽與楊致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楊兄,你回來得正好。今日上午嫂夫人又從長安捎來家書了!”沈玉原在廬州與楊致寫信時,便以將家常瑣事長篇大論寫上十多頁見長,現下將為人母,想必這個特色更是變本加厲。礙於信鴿負重限製,所謂的家書仍是一張二指寬的小紙條。楊致一臉溫馨的笑意,展開一看,卻是呆若木雞。還是沈玉那熟悉的筆跡,還是隻有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姓楊的!你又要做爹了!為什麼要說“又”呢?……難道爛醉之後的一炮之威,竟是精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