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並非嗜血貪殺之輩,可也絕對不像吃齋念佛的老太太那樣濫好心。對他來說,這次山東之行就如皇帝蓄謀已久的滅唐之戰一樣誌在必得。蛋糕的享用者隻能是皇帝、秦氏與楊某人,並且切蛋糕的刀還必須是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上。即便有點殘羹冷炙剩下,到底施舍給誰也得由他說了算。站在裝神弄鬼的三個嘍囉背後的人,不過是想用三條人命激怒楊致,令他對李氏一族在山東的勢力不留餘地的窮追死打,以便坐收漁人之利。但楊致已經想得很清楚,他沒打算賣其他任何人的賬,事實上也容不得他有半點手軟。至於長安有哪些人想對他不利,如他所言根本不重要。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現在的楊致在明麵上是個閻王老子也惹不起的人,但讓人家暗地裡在背後把他黑了,那就不怎麼好去找誰報仇伸冤。他對三個嘍囉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而且不加絲毫遮掩,就是有意發出這樣的信號:老子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個惹不起的人。經曆野店斬鬼事件之後,楊致也沒必要拿自己寶貴的生命,再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繼續做試驗。為免節外生枝,往後一路都是中規中矩的曉行夜宿,必在人口密集的城鎮有秦氏徽記的店家打尖歇腳。過了中州就是山東地界,又走了上十天順利到達濟南府,一路果然再無事端。山東在夏曆武成初年便被納入大夏版圖,已二十餘年未經戰亂,百姓生活較為安定。境內一片清平景象。皇帝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精明人,做大夏的地方大員並不輕鬆。濟南知府李子寬據說是由科舉入仕。官聲尚可。濟南山水毓秀,自古便有泉城美譽。城內街市寬闊。商鋪林立人流熙攘,雖不如金陵豪奢精致,卻也自有一番彆樣繁華。濟南也是蓬萊等地商貿物品經陸路行銷大夏及周邊諸國最為重要的聚散地,楊致打算稍作停留,再與秦驕陽在此提前會合同往蓬萊。徑自到濟南秦氏分號找了管事掌櫃一問,才知秦驕陽大約落後他三日腳程,於是找了間客棧住下。這幾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楊致便自行在街市徜徉,就當是先略微感受一下山東形勢。都說不遊大明湖便不算到過濟南城。抵達濟南的第二天,楊致在街肆商鋪間轉了一圈後,悠然前去領略天下聞名的大明湖風光。遊至申時末刻時分,登上了濟南北水門彙波樓。彙波樓高大雄偉,為一座懸崖歇山重簷兩層城樓式建築,樓上諸般雕飾色彩鮮明極儘精美,兩層翹角挑梁上懸掛八個風鈴,隨著秋風拂過,便隨之響起了朗脆悠揚的鈴聲。楊致憑欄遠眺全城。湖光山色儘收眼底,此刻將近日落,彙波晚照更是美不勝收。正自心曠神怡間,胸前隱隱升騰起一陣業已久違了的灼熱感。楊致自問整個濟南城應該還無人明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即便是秦氏分號那管事掌櫃也僅是知道他是秦氏二少爺的“朋友”。對方這麼快就追蹤到此,足見實力不俗!此時樓上遊人甚眾,楊致揀了人多的地方。有意無意或疾或緩的變換了四五處位置,身前身後大約十丈範圍之內。至少發現了三張麵孔有所重複。胸前的灼熱感雖然未見加重,但感受到的淡淡殺機始終揮之不去:對方很是沉得住氣。而且尚未完全確認他的身份。敵暗我明,若是等到天色入夜,街肆房舍間便無處不可設伏,無疑將會更加難以應付。楊致當下不再遲疑,隻作恍若不覺一臉泰然的夾在人群裡下了樓。回去的路上倒是胸前灼熱漸散,在堪堪天黑之時邁進客棧,卻又愈顯滾燙。楊致至此已可斷定,對方不止一個而是不少於四人的一夥,並且已在客棧留有人手守株待兔。在斬鬼的那種偏僻野店殺人雖然方便,但對手絕對不是為了來送死,他們同樣也不會有太多顧慮。此番投宿的客棧地處濟南鬨市,相形之下,對方不便公然下手,在不願與之過分糾纏時也更容易脫身。楊致當然不會因為察覺到有人要殺他就吃不下飯,大大方方要了酒菜吃了個滿飽,才若無其事的起身回房。慢慢悠悠來到房間門前,並不忙著開門。在及膝高的門縫處輕輕抽出一根毫不起眼的小木屑,湊到鼻子下聞了聞,泛起了一臉不可捉摸的古怪笑意。重重咳了兩聲推開房門,還是不急著進去。在門外裝模作樣的撣了撣長衫上的灰塵,這才移步進房。徑直走到房中的圓幾旁,不經意的挪開麵前的墩凳,給自己倒了杯茶。作勢欲喝時卻突然中途轉向,連杯帶茶猛地潑向房梁,順勢將墩凳往上大力一腳踢出,隨即閃電般彈身滾到床上拔出了單刀!就在楊致出其不意驟然發動的同時,潑灑的茶水濺上房梁竟是青煙直冒!隨著一聲悶然驚呼,隻聽得嗤嗤作響,圓幾上瞬間便滿布藍芒閃爍的細密針雨,一個黑衣蒙麵人緊跟著從房梁疾衝而下,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如離弦勁弩一般向楊致當胸刺落!無奈黑衣蒙麵人勢若雷霆的必殺一劍,卻生生迎上了勁風襲麵的墩凳,身形為之一滯。在墩凳四碎而散的一刹那,楊致的刀鋒已經比住了黑衣蒙麵人的咽喉!黑衣蒙麵人居然仍未就此放棄,接連做了兩次努力嘗試,試圖擺脫咽喉下的致命威脅,卻隻在脖子上留下了兩道鮮血汩汩的刀痕。心知除了自殺之外,再作掙紮亦是徒勞,隻得就此放棄抵抗。淩厲的眼神中並無麵對死亡的恐懼,隻有猶自不敢相信的驚訝。“說句老實話,今天我應該由衷感到慶幸。”楊致嘖嘖讚道:“閣下靜若處子矯若遊龍,心細如發又凶狠果斷。下毒、暗器與必殺一擊環環相扣,實在是我有生以來經曆過的一次策劃最為精密的刺殺!”黑衣蒙麵人無聲的棄劍昂然而立。緩緩閉上了雙眼。“看刀!”楊致詭異的一笑,誇張的一聲大喝。黑衣蒙麵人情不自禁的緊閉雙眼往後一縮。不想楊致竟是須臾不停的猛然將他擊倒,徒手將他兩條胳膊卸落脫臼,兩腿的踝骨也是照此如法炮製。黑衣蒙麵人猝不及防之下無從反抗,眼中已滿是驚疑之色。雖疼得冷汗直冒,倒也頗為硬氣,隻是一聲不吭咬牙忍住。“老兄,你彆這麼看著我。”楊致不慌不忙的回身搬了凳子在他麵前坐下,重又將刀鋒架上他的脖子,像拉家常一樣笑道:“你貌似視死如歸。其實卻並不想死,否則儘管把脖子直接往我刀上湊就是了,何必非要等我來動手?我沒彆的意思,是人就會怕死,我也一樣,所以你一點兒也不丟人。”“既然你不想死,那我們不妨好好談一談。老兄有這樣的心計與身手,又憋著勁兒一心想要我的命,我也隻好暫時委屈你了。如果你實在不願與我交談的話。我絕不勉強。反正留著你也不會浪費,等你另外幾個夥計趕來的時候,用你擋一擋暗器刀劍什麼的也是好的。”黑衣人的麵巾仍未揭下,大概是頭一回碰上像楊致這麼個怪物。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默然半晌,悶聲答道:“我自出道以來,今日還是第一次失手。栽在像你這樣的人手上。我也無話可說。你想談什麼?行有行規,如若你想問出我受何人指使。就請免開尊口。”“在我們開始交談之前,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楊致隨手用刀在他臉上拍了拍。嘲諷的笑道:“我這是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不是在求你。我沒有半點求你的必要,你也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如果你不想死,我問什麼,你就必須說什麼。”黑衣蒙麵人聞言一聲冷笑,把頭扭向一邊。楊致滿不在乎的道:“怎麼?你不信?你放心,我不會用那些嚴刑逼供的野蠻手段。那太過費事,也顯得我低能。既然你不願合作,那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如果我把你四肢打斷卸了下巴,恐怕你想自殺都不能了吧?然後再把你全身扒得光溜溜的掛在濟南城樓上,你倒是猜猜看,會不會有很多人爭相觀看?”……這就是你說的不野蠻的手段?黑衣蒙麵人不禁激憤欲死,顫聲道:“你?!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想問我些什麼?”黑衣蒙麵人迅速認清了眼前的形勢,他確實沒有能力阻止楊致做任何事,後麵那句話中明顯已有怯意。楊致笑道:“我並一定要問你什麼,剛才隻不過先幫你端正態度。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你不是什麼馬文才,而是大夏飛虎侯楊致。”黑衣蒙麵人疑惑的點了點頭:“傳聞你血戰大漠一戰成名,為救兄弟性命自願丟官降爵,乃是大夏第一猛將。我原以為你是……。”“原以為我與廟裡塑的猛張飛是一個樣?沒想到我竟然年輕得有點不像話?”楊致頓時恍然:這個年代還不存在什麼影像傳媒,世人眼中的猛將大多經過眾口相傳後被臉譜化了。嘿嘿笑道:“我之所以還耐著性子跟你在這兒折騰,隻是看中了你們這幫人的一身好本事。如果你們是哪位貴人門下的死士,那我不妨坦白告訴你,今天就是如來佛祖也救不了你。如果是受人雇傭的殺手,那我們還有繼續談下去的可能。所以我首先要問的是:你是屬於哪種人?”——————分割線——————ps:昨日狂風翻起老兄居然說我求票有點害羞,說得我一腦門子冷汗。。。那就換個濫一點的求法:滿地打滾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