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王亨,騎馬走在昏暗的街上,陽春三月的微風吹在臉上,十分綿軟;街道兩旁的高牆深院內傳出各種聲音,讓他領會到百姓人家、市井生活的氣息。他有多久未關注這些了?他已經不記得了。今夜,他恢複了知覺。到王府門口,門房急忙接出來,道:“大爺回來了。老爺在書房等著呢,叫大爺回來就去見他。”王亨道:“知道了。”下馬,韁繩一扔,自進去了。書房內,王諫正坐在書桌後,在燈下翻著什麼。忽聽有人道:“父親。”抬頭見王亨正躬身施禮,“嗯”了一聲,抬手示意他坐下說話,一麵問:“判了?”王亨坐下,道:“判了。”王諫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書冊,問道:“今天刑部人多,為父不便去乾涉你。雖說這樣判並無不妥,但你怎可不問清楚她是怎樣害的馨兒?這對你官聲也有礙。”這話同左相倒一致了。王亨道:“她死也不會說的。”又道:“兒子從不管虛名。”王諫無奈道:“你呀……為父是擔心她興風作浪。為父不是告訴過你,她之前跟左相有聯絡嗎?”王亨道:“兒子會小心謹慎的。”王諫還以為兒子另有妙計呢,見彆無他話,有些失望;又覺得兒子有些奇怪,照他以往的性子,拿孟清泉毫無辦法,肯定心情不好,然眼下見他卻春風滿麵。是的,就是春風滿麵!兒子高興,做父親的也被感染了,也跟著開心,也就不追究那些煩心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父子聯手,還怕那些鬼魅魍魎?他特彆叮囑了兒子幾句,王亨都應下了,又向父親請教了一些問題,對王諫沒有往日的抵觸和疏離。王諫覺得有些不真實,頭一次感覺自己這個“父親”名至實歸。他和王亨分析,到底是誰派出神秘蒙麵人和裴知府聯絡,“裴知府那裡毫無動靜嗎?”王亨道:“尚無動靜。”王諫道:“你就沒想辦法讓他鬆口?”王亨道:“怎麼沒有,問題是他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每次對方都派不同的人與他聯係,他也不過奉命行事。”王諫道:“這越說明此人不簡單。”王亨道:“兒子也這樣想。在桐柏山製造雪崩的肯定是左相派的人;至於蒙麵人……”王諫道:“蒙麵人絕不是他派的!安泰切記:官場看人,要摒除偏見,否則會影響你對人事的判斷。左端陽雖然私心重、愛攬權,對皇上的忠心卻毋庸置疑。”王亨沉吟道:“那會是誰呢?”王諫用手指在茶盞裡沾了下,在桌上寫了一個字,王亨伸頭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個“軍”字。軍方的人?王亨心一凜。這和皇上懷疑一致。清剿海盜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在短期內迅速聚斂大批財物。那本賬簿涉及金額幾千萬,孟遠翔等人家中卻沒抄出這麼多。大量財物下落不明,不得不讓人懷疑。若是籌集軍費養兵,便能說得通了,此事非同小可。軍方勢力,目前除了白虎朱雀玄武外,還有忠義侯方家、威海大將軍、靖海大將軍,誰會是幕後主使?這個連王諫也不敢亂猜了。父子正低聲說話,外麵來人了,老太太身邊丫鬟過來請。王諫忙起身道:“走吧,老太太還等你吃飯呢。”王亨笑道:“忙了一天,還真是餓了!”王諫也笑了,道:“你母親叫人準備了好些菜。”當下,丫鬟打著燈籠在前引路,父子兩個一前一後出了書房,去往老太太屋裡吃飯,路上隻聊些家事。這一晚,一家人和和睦睦吃了一頓團圓飯。席間,連王夫人和王諫之間都沒那麼生硬了,老太太更是滿麵笑容。大家都開心地看著王亨,都想著:他這心結一解開,接下來就可以成家了。過不多久,便能開枝散葉了。飯後,王亨匆忙回到德馨院。一進門便叫“慕晨,思雨,若彤!”一口氣叫了三個大丫鬟的名字,眾人不知有什麼大事,大丫鬟小丫鬟紛紛從各屋湧出。慕晨將他迎進裡間,問:“大爺有何吩咐?”小丫鬟在外間等候大丫鬟吩咐。王亨將外麵官服除了,隨手遞給若彤。思雨早機靈地拿了一件家常寬袍來幫他穿上,束上腰帶。他往椅內坐下,思雨又蹲下幫他換了雙軟底鞋。他則盯著慕晨問:“慕晨,爺的珠寶財物都放哪兒了?都搬來讓我瞧瞧。”慕晨一愣,隨即道:“是,大爺。”她以為王亨要找東西送禮。她去了隔壁屋子,將王亨裝珠寶的楠木小箱子搬了過來,放在王亨身邊的方幾上。王亨不信地問:“就這個?”這箱子還是當年馨兒裝珠寶的,他當年沒少往裡填東西。自從馨兒去後,他就再也沒興致斂財了,隻是閒時搬出來看看,透過那一件件的珍寶,尋找他和馨兒共同的回憶。難不成這些年他除了這個,再沒彆的了?慕晨道:“大爺想找什麼?”她很是困惑,不知王亨要做什麼。王亨道:“上次我從岷州也帶回來幾樣東西,都擱哪了?還有上上次在江南回來我記得也有些東西……”慕晨不知他口中的“東西”到底指的什麼,被他弄得很糊塗。為了找出他要的東西,她按照他提示,和思雨將一個個箱子、匣子、包袱都翻了出來,堆了半屋子。王亨挨個察看、點數,還叫若彤拿簿子登記。德馨院各屋都燈火通明,大小丫鬟們都被指使得團團轉,連夜盤點存貨,連金銀錁子都找出來登記了。盤查中,難免發現某物流落在外,王亨便吩咐:“明兒都去要回來,就說我正找呢,有用呢。”思雨急忙道:“明兒都去收回來。”慕晨和思雨對視一眼,越發困惑,忙到大半夜,她倆也沒弄明白大爺到底想找什麼。隻有若彤看著全神貫注點數珠寶古玩名畫的王亨,若有所思。這情形她很熟悉,當年小少奶奶就喜歡點數私房財產,將各樣東西按成色品質分門彆類地收藏、登記。她隱隱想到什麼,又不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