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諫聽了一滯。他因為衛姨娘之死煎熬了這麼多年,所以對王亨懷疑林馨兒被害的心情感同身受,急於要通過退親來撇清和孟家的關係,證明王家沒有殺害林馨兒,說話便忘了顧忌。他對王夫人道:“你既是清白的,那就更要退親。夫人,這件事可不是玩的!亨兒再混,也做不出弑父弑母的事來,若真以為此事是我們做的,他隻有一條路可走。”王夫人先是微怔,跟著神色駭然,捂住了嘴。王諫見她想到了,點頭道:“他隻有一死!”王亨不僅和林馨兒情深義重,還欠了林馨兒大恩,若知道林馨兒是被他親長害死的,他隻能以死相報。兒子都快沒了,他還管什麼孟家!王夫人沉默半響,才堅定道:“可是,這件事退親並不能解決問題。不如讓他查,等他查明真相,我自會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眼下退親就不必了,不過是添亂。”說罷,她看向老太太。當年林馨兒是老太太下令關押,並讓棋媽媽看守的,老太太第一個脫不了嫌疑。老太太點頭道:“讓他查!”王諫心驚膽戰地看著母親和妻子,疑雲頓起。王亨送走梁心銘回來,王諫便告訴他剛才的話。王夫人道:“你隻管查!不管是你祖母和娘,還是當時住在王家的親戚,你想知道什麼,儘管放手查!娘也想知道,到底馨兒的死是不是意外。譬如衛姨娘一案,隻有查清了,才能定罪,彆捕風捉影地冤枉了好人。”老太太也鄭重道:“彆說馨兒是王家兒媳,便是不相乾的人,衝著她治好了你的病,若真被人害死,我王家也要為她討還公道。棋媽媽是當年看守馨兒的人,你就先從她查起。你就把她帶走吧,任憑你處置。”王亨問:“親事呢?”王夫人默了默,才艱難道:“親事我會想辦法退,但不是現在。你既要查這案子,孟家母女當年也住在王家,難保此事與她們無關,此時退親,對你查案毫無幫助。”王亨定定地看了母親半響,道:“好!”說完轉身就走了。到外麵,叫上棋媽媽,帶去了德馨院。王諫等三人聽見,互相對視一眼,長長透了口氣。王亨破了衛姨娘一案的消息迅速傳出。這次不像以往,人們對王亨的稱讚中帶著嘲笑;王家政敵更是卯足了精神,要趁王家內訌時落井下石。嘲笑的人中就有劉棠。劉棠對人道:“王亨到底年輕,隻顧賣弄才乾,卻不想這一賣弄卻傷了王家的根基。唉,倒便宜了我!”衛姨娘的案子他根本沒去查,目前和王亨各勝一局。他不認為王亨也能破了鎮南侯一案,所有的人證物證他都捏在手裡,王亨上哪破去?有人問:“不是各勝一局嗎,怎麼就便宜大人了?”劉棠道:“這你就不懂了。等明日早朝後你就明白了。”有內行人便分析給大家聽:衛姨娘一案雖說蔣氏是真凶,但王詰根本脫不了乾係,誰相信他沒參與?就算他真沒參與,妻子做下這等事,他竟毫無察覺,這能力如何為官?禦史肯定會彈劾他,罷官是肯定的了。還有王諫,身為王家家主,治家不嚴,竟被麵相老實的堂嫂玩弄於鼓掌間,美妾橫死,冤屈妻子達二十多年,有資格做尚書嗎?就算不罷官,也該降職!眾人恍然大悟,都唏噓不已。劉棠心情很好,晚上讓妻子準備幾個好菜,灌了一壺酒,自斟自酌。酒至半酣,吩咐妻子早做準備,打點去岷州的行裝和安排跟隨的人手,免得聖旨一下,倉促間收拾不及。落井下石的有孟遠翔。孟清泉被接回去後,周媽將她們在王家受的委屈悉數告訴老爺和太太。孟遠翔聽說王亨竟然當麵衝孟清泉叫“滾”,咬碎一嘴鋼牙,一口惡氣不得出。當晚,都察院僉都禦史高大人請他吃酒,他去了。孟遠翔吃了幾杯酒,便長籲短歎,愁眉不展。高禦史忙問緣故,孟遠翔就將王亨羞辱孟家的事說了,又說現在親事不上不下,悔不當初。高禦史怒道:“豈有此理!”孟遠翔道:“他有資格狂妄。”因將王亨一夜間破了衛姨娘的案子說了一遍,黯然道“兩家親事怕保不住了”。高禦史聽後心下思量。他素來與孟遠翔交好,最近又想把女兒許給孟家次子。孟遠翔對他訴委屈的用意,他當然明白。原本他是沒膽量挑釁王家;現在王家出了這等事,牆倒眾人推,他不介意在“眾人”之外增添一份力量,幫孟遠翔出這口氣。他要彈劾王諫!孟遠翔假意勸阻。高禦史道:“大人太好脾氣了,被王家如此踩踏,還忍氣吞聲,將來怎麼辦?這口氣定要出!”孟遠翔歎道:“你我至交,你為我好,我自然知道。唉,今次他若得了教訓,未嘗不是好事。”這便是默許高禦史彈劾了。次日早朝,刑部李侍郎上奏了王亨審理衛姨娘一案結果,果然招來禦史彈劾,靖康帝盛怒,王詰當場被罷官。王諫和王亨父子一聲不吭,任憑王詰落馬。然後,高禦史出列,彈劾王諫:治家不嚴,被一內宅愚婦玩弄於鼓掌間,冤屈發妻達二十多年,愧為人夫、愧為人父、愧為人臣,不該位列尚書之職,該當罷官!然後,華少師附議。戶部金尚書附議。先後十幾人附議。華少師不用說,兒子被王亨暴打,因此結仇,眼下瞅準機會就落井下石了;戶部金尚書為何跟王諫過不去呢?金尚書的女婿在工部任職,金尚書屢次給王諫遞話,希望王諫能提拔他女婿。然他女婿才能平平,王諫提拔有限。金尚書被駁了麵子,今日可逮著機會了。若王諫罷官或降職,工部右侍郎便有可能升尚書,這人是他的同窗,對他、他女婿都有好處。這一次,不等靖康帝發話,王亨就開始反擊。他閒閒地問高禦史:“若照高大人這話,皇上就該退位了。你是要逼皇上退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