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含淚道:“夫君他……”隻說了一句,便哽住,說不下去了。她想起梁心銘拉得爬不起來的樣子,在家裡有她伺候尚且不能過,這三天要怎麼捱呢?王亨見她眼淚嘩嘩地流,心生不詳預感,喝問道:“哭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句話把李惠娘問火了,忍淚看著他,悲憤道:“他考前那天晚上拉肚子,拉了一夜!”王亨和靖康帝都張大了嘴。拉了一夜,那還怎麼下場?王亨急問:“怎麼會拉肚子?”惠娘板臉道:“不知道!”王亨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大比時候吃東西一定要當心,你不知道?你是怎麼伺候他的!”惠娘道:“他中午吃了餃子,晚上也吃了餃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頓餃子吃壞了。”王亨心一凜,目光陡然銳利,直射李惠娘,沉聲問道:“你是說,他吃了我叫人送去的餃子,才腹瀉的?”惠娘扭過臉,道:“我說了不知道!”王亨明白了,這是不敢說。梁心銘肯定是吃他送的餃子才腹瀉,中午吃的餃子若不好,應該下午便開始拉了,而不會等到晚上才拉。他又急又慌,心中連轉了幾道彎,又問李惠娘:“可請過大夫看了?他都帶了什麼藥進場?”惠娘搖頭道:“沒請大夫。他說來不及治,還影響心誌。他就拎著一桶粥進去了,什麼藥都沒帶。”王亨的心頓時沉入穀底。他轉頭吩咐一安,急速請大夫來。他要做最壞打算,防止梁心銘被人抬出來。一安慌忙小跑著去了。靖康帝聽見這事跟王亨有關,很吃驚。他低聲問道:“這舉子是誰?”王亨道:“梁心銘,徽州解元。”靖康帝恍然大悟,原來是王亨的門生。他才不會相信王亨會給梁心銘下藥呢,這中間肯定有貓膩。他惱怒地想:“何人敢如此大膽,算計王翰林,擾亂科舉?朕若查出來,定不輕饒!”正在這時,貢院散場了,舉子們陸陸續續出來了。李惠娘等三人急忙上前,目光緊盯著貢院大門內,挨個在人叢中搜索梁心銘的身影,生怕她被人抬出來,又或者乾脆倒在裡麵生死不知,根本出不來。並沒有等很久,惠娘和王亨便看見了梁心銘,不等他們鬆一口氣,就聽見考生們對梁心銘的嘲笑。李惠娘怒火萬丈,各種罵人的話一股腦湧到喉嚨口,憤激之下,也不知先罵哪一句,氣得渾身哆嗦。王亨厲聲喝道:“這很好笑嗎?”眾人一齊收聲,看了過來。王亨再道:“一群蠢貨!”剛才笑的舉子被罵,神色憤然。王亨又道:“他這個樣子若高中了,而你們卻落榜了,或者沒他考得好,各位還能笑得出來?”眾人都變了臉色。那姓周的舉子不高興了。他出身奉州周氏,叫周昌,是本次奉州解元。周氏一族是可與王氏比肩的世家大族和書香門第,族中人才輩出。跟王氏一族比起來,周氏一族更加清貴,族人不以出仕做官為目標,隻以詩書文墨傳家,是一等一的書香世家。這周昌恃才傲物,也有脾氣的很。他認識王亨,王亨卻不認識他。他便道:“學生並非惡意嘲笑這位兄台,不過見他形容狼狽,說笑兩句罷了。這位兄台自己都沒生氣,還風趣地回應了我等,王大人又何必動怒!”王亨道:“那是他有氣度。換上你試試!”又冷笑道:“看樣子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周昌也冷笑道:“學生不敢狂妄。學生可比不上王大人才高八鬥,說不定會落榜。為了臉麵,不如趁早向他賠罪。”說著上前對梁心銘深深一揖,道:“這位兄台,剛才多有得罪。不過,請兄台說實話:要是看見在下屁股後頭背著一團屎,你會不會覺得好笑?”梁心銘輕笑道:“不如兄台拉一團給我看看,如何?”眾人又轟然大笑,都覺得梁心銘答得妙。周昌也搖頭失笑,定睛打量梁心銘。剛才他沒留心,這一看不由嚇一跳,梁心銘的情形實在糟糕,忙再次誠懇道歉:“兄台這是……真病得不輕啊!剛才是在下魯莽了,還望兄台能原諒在下。”梁心銘道:“無妨。在下這一身也實在醃,難怪你們要笑。恩師也是關切學生,還請兄台莫氣惱。”周昌忙道:“不敢。在下姓周名昌,表字順之。奉州人氏。敢請兄台尊姓大名?”梁心銘忙放下手上東西,向他抱拳揖道:“見過周兄。在下梁心銘,表字青雲。徽州人氏。”孟無瀾等人也都過來互相招呼。一場紛爭就莫名其妙地化解了。周昌見梁心銘搖搖欲墜,扶著他道:“我看梁兄實在虛弱的很,還是趕緊回家請大夫調治吧。明日還要下場呢。”眾人紛紛附和,很是關切。梁心銘道:“謝周兄和諸位關心。”於是大家告辭,分頭離去。梁心銘一出貢院,李惠娘便撲上來抱住她,看著她泣不成聲道:“怎麼瘦成這樣……都瘦乾了!你怎麼熬的?!”梁心銘扶著她肩膀,道:“沒事了。我好了。”李惠娘哭道:“這還叫好?好什麼好!”梁心銘勸道:“彆這樣惠娘。恩師在呢,待我見過恩師。”說完輕輕推開她,將東西遞給她,然後走向王亨。離王亨還有三步遠,她停住了腳步。仿佛怕熏著他,她刻意保持距離。她目光先從靖康帝身上一掃而過,見他器宇不凡,眉宇間透出王者威嚴,心中一動,微微頷首致意,然後就把目光轉向王亨。王亨之前還嫌棄李惠娘哭哭啼啼沒出息,等看清梁心銘的模樣,沒來由地感到窒息,嗓子眼**辣的。他不敢相信,短短幾天她就病成這樣!他猛跨前兩步,站在梁心銘跟前,深深地看著她。梁心銘又後退一步,躬身道:“學生見過恩師。”王亨澀聲問:“你……還好嗎?”梁心銘道:“謝恩師惦記。學生還好。”王亨覺得,“惦記”二字充滿諷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