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自梅園詩會後,又沉入緊張的備考。很快,就到了年關。在京城的這個新年,他們過得很溫馨。也隻是溫馨而已,繁華的京城對他們並無多大影響,原本梁心銘要帶朝雲上街玩,惠娘不許。惠娘對小朝雲說,爹爹二月就要會試了,在這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上街玩,如果被人碰了怎麼辦?和人爭執被人欺負怎麼辦?甚至被風吹了凍了怎麼辦?總之,要確保梁心銘平安參加會試。梁心銘笑她大驚小怪,但還是聽了她的。於是,她們每日窩在家中,做各種好吃的,吃飽了就在院子裡玩;玩累了就回來看書、陪朝雲玩兒。喬老爹和喬婆婆跟他們處得像一家人一樣。正月,梁心銘免不了要出去給人拜年,彆人不說,王亨是她恩師,洪飛是她房師,且進京以來都很關照她,她不能不去拜年,這是最基本的禮數。梁心銘不想去王家。不論是她與王家過往糾葛,還是王家豪門世家,都讓她本能排斥。再者,她也不能空手上門啊,這年禮可不太好準備。她便先去了洪飛家拜訪。洪飛父親在外地做官,母親和弟妹都跟著父親在任上,隻他和妻小在京城,梁心銘在洪家吃了飯才回。她聽洪飛說,王亨明日和朋友聚會,她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第二天,她便提著幾樣禮盒上王府拜訪。王府門房外,梁心銘報上名號。門房的人聽說是大少爺的門生,還算客氣,請梁心銘等候,派一人進去通傳,原來他們竟不知道王亨出門了。半路上,那家仆遇見老爺王諫。王諫聽說徽州梁解元幾個字,略一沉吟,命他道:“請他進來,在外書房等候。”家仆忙應道:“是,老爺。”轉頭去請梁心銘。王府門口,一安出門就看見梁心銘,忙招呼道:“梁解元來了!這可不巧了,我們大爺今兒會友去了,不在家呢。”梁心銘就等這句話,忙道:“那我改日再來。”將手上禮盒遞給一安,請他拿給王亨。一安忙接了,說等大爺回來,告訴大爺。梁心銘了卻一樁心事,正要離開,先頭進去報信的家仆出來了,對她說“老爺有請梁解元”。梁心銘暗道麻煩,這可是節外生枝了。可是,公公有請,她不能不去。她嫁入王家幾年,還從沒見過這個公公呢。今天,少不得要會一會!一安聽說老爺有請梁解元,隱隱覺得不妙,將禮盒放在門房,騎馬一溜煙去找王亨。王亨在忠義侯府,聽說梁心銘拜訪,便吩咐道:“告訴他,我今兒有事脫不開身,明天請他吃酒。”一安湊近他耳邊,小聲道:“老爺請梁解元進去了。”隻聽得這一句,王亨就霍然站起來。他急匆匆對忠義侯世子告罪一聲,就離開了。王府,外書房,梁心銘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公公。她默算了下,王諫今年四十二歲,留著八字短須,看上去頂多三十來歲,麵貌儒雅,是個極美的古代大叔。王亨的容顏,至少有六七分繼承他的基因,父子兩個很像。她恭恭敬敬地拜道:“晚生見過尚書大人。”王諫微微點頭,沒有請他坐,反而站起來,走到她麵前,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陣;再踱著方步,轉到她背後。梁心銘感到他灼灼目光在後盯著自己,坦然不動。王諫見她鎮定自若,又轉過來,和她麵對麵。他注視她,道:“梁解元果然好儀表人才!”梁心銘自謙道:“尚書大人謬讚,晚生不敢當。”王諫這才伸手道:“請坐。”又對外道:“上茶!”梁心銘先謝過,然後在下麵椅子上坐了,兩手端正地放在膝上,一副恭聽教誨的模樣。王諫便問她家鄉哪裡,師從何人,家中有何人等等。梁心銘一一從容回答明白。王諫聽說她嶽父是李鬆原,點頭道:“原來你是李鬆原的弟子和女婿。難怪!”梁心銘一驚,問:“尚書大人認識晚生嶽父?”王諫點點頭,道:“聽說過他的名頭。”梁心銘詫異,李鬆原很有名氣嗎?王諫見她疑惑,道:“你嶽父一手丹青極受人稱道。聽說他善製獸皮紙,在獸皮紙上繪製美人,形象栩栩如生,跟活的一樣,掛在牆上,仿佛隨時要走下來。”梁心銘心中“咯噔”一下,脊背冒一層冷汗。她強笑道:“這個晚生倒沒聽嶽父說過。”王諫微笑道:“想是年紀大了,不再吟風弄月。”梁心銘垂眸,一副不敢議論長輩的模樣。這時,丫鬟奉上茶來,梁心銘站起來接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在鬆山梅園見過的,那個教坊司的小姑娘。她不由冷笑,果然這女孩子被王亨弄回來了。小蘿獻茶後,便悄悄地退下了。王諫問梁心銘:“你可曾見過這孩子?”梁心銘道:“回大人,晚生在梅園詩會上見過。”王諫歎道:“安泰有一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十二歲那年沒了,他痛不欲生,至今不能忘。因這孩子長的有幾分像她,所以才帶了回來,命人好生調教。”梁心銘恍然道:“原來是這樣!”王諫道:“安泰看重你,也是這個緣故。”梁心銘疑惑道:“這話晚生不明白。”王諫沉默一會,才道:“解元也有幾分像那青梅竹馬。”梁心銘道:“怪不得!上次在賀城……”她說了一半停住不說,神色有些尷尬。王諫聽她話內有文章,忙問:“在賀城怎樣?”梁心銘賠笑道:“那晚在彆苑,恩師他……抱住晚生不撒手,晚生還以為恩師……原來是誤會。是這個緣故!”她釋然地笑著,仿佛解了心頭盤旋多日的困惑。垂眸的刹那,她清楚地看見王諫眼中閃過驚駭之色。王諫這個年紀,在人前一般喜怒不形於色,能讓他當著梁心銘變臉,可見他心中震驚,被打擊到了。她冷笑想:“讓我不好受?你也彆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