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五聽到這邊有動靜, 所以我們來看看。”宋浮檀道。雖然離了一條街,但白五到底是仙家, 還是蘭菏供的家仙, 不但聽到了神像砸地的聲音,更是心中隱隱覺得不妙,這才鼓起勇氣告訴宋浮檀, 叫他趕來。當然, 在發覺現場人鬼數量過多後,白五又再次人事不省了, 繼續死在塑料袋裡。“來來來,躲到後麵來……啊不, 列陣,列陣。”蘭菏召喚大家都躲在宋浮檀身後, 紙馬踢踏著護住後方, 他能感覺到胡四的大致方位,就搭著宋浮檀的肩膀變了個方向,讓他擋在前麵。胡四:“……”這是什麼,老鷹捉小雞嗎?宋浮檀:“……”還真是把他當盾牌用了,不過蘭菏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 如果說他是盾牌, 那蘭菏是利劍,這樣也很般配……宋浮檀走了一下神,就聽到蘭菏挑釁道:“胡老四,你來啊!”他覺得胡四喊起來不夠有韻律, 還擅自給胡四加了個老字。因為宋浮檀在,蘭菏不擔心被胡四的幻象所惑,一下語氣都囂張很多,目標也從剛才的“撐到支援就行”變成了“拿下胡老四”。蘭菏的臉隻從宋浮檀肩膀上露出一半,眼中的得意非常明顯,故意引胡四出來。宋浮檀配合地把念珠都拉到了衣服外,念道:“前境若無心亦無,罪福如幻起亦滅。”他念佛偈的聲音並不大,卻宛如清晨喚醒寺廟的檀板聲,響在眾人耳邊,入得心中,隻覺得畏懼之情都消去不少。任修為高低,與心誌沒有絕對關係,有時候,甚至會被很細微的東西影響。雖然宋浮檀也沒把佛珠都給他們佩戴,幻象仍存在,但是這一下,看著宋浮檀若無其事,身上傳來平靜的氣息,恐懼也無法過多影響到他們了。連剩下那倆插肉香的都不哭了,開始捂住眼試圖對這些視而不見。胡四果然按捺不住,身形從鬼群中慢慢顯現了,她仍穿著黑袍,兜帽遮住半張臉,看著蘭菏躲在宋浮檀後頭挑釁,憎惡地磨了磨牙,“你高興得也太早了吧?”病身紅蓮啊……上一次,她差一點就得手了。如果當時真的吞了紅蓮,那麼彆說是偷據城隍之位,便是得道也無不可。蘭菏:“你出來了,我還不能高興麼?”胡四站出來,就說明她也知道幻境不能致死了。胡四看著宋浮檀,帶著惡意道:“怎麼,你是想索性今日一死,好完成心願?”胡四小腦筋轉動起來了,她能動搖宋浮檀一次,為何不能動搖第二次。就算那無常就在,也未嘗不能從另一個角度試一試……什麼心願?蘭菏忽然覺得有點不對,胡四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蘭菏知道宋浮檀心誌堅定,毫無畏懼,所以念珠能保他安然無恙,二者相輔相成。但胡四的話,卻隱隱有種她知道宋浮檀弱點的意思,要真是如此,宋浮檀也並不安全。蘭菏一下從宋浮檀身後走出來了,謹慎地半擋在他身前,“說什麼呢你?”宋浮檀拉住他:“沒事。”胡四看著蘭菏的神情,顯然不知內情,所以可能還是單相思,她暗笑一聲,說道:“這怎麼叫沒事呢,我的意思便是,他若不死,豈非終生與你人鬼殊途,你知道他多困擾呀……”這就是,病身紅蓮心上唯一的縫隙。她說罷了,就去看宋浮檀,果然,神色已有些不自然。蘭菏腦子嗡一下,瞬間明白了,之前那次胡四為什麼能對宋浮檀造成威脅,又為什麼後來他擔心宋浮檀時,宋浮檀卻說不會再出問題了。因為那時,唯一會令宋浮檀動搖的,就是他與蘭菏“生死相隔”。他從未淪陷於黑暗,唯獨那一次,接近胡四布下的陷阱。胡四找不到宋浮檀恐懼的事物,就將他喜愛的捧出來……後頭的應韶聽到了,胡四雖然沒直說,但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啊,他摳了摳臉頰,低聲道:“我去,我就說是cp啊。”瓜二真人隻捧著腦袋,想土拔鼠叫,聽來大流氓的八卦是很開心,但對現狀貌似不妙啊!!胡七十九就耿直很多了,“我呸!”……還人鬼殊途,宋浮檀都要睡他們家飄窗去了!蘭菏回過神來,心底的春蕾也頃刻間長出了茂密枝椏,搔得他心底酥酥癢癢的,低聲道:“我知道了,的確沒事呀。”他們哪裡是人鬼殊途呢,他早在陽世對宋浮檀坦誠了身份,而且……胡四哪裡知道,蘭菏根本就是生無常,她發現宋浮檀隻是略一恍惚而已,而蘭菏也很快就回神。她能分辨出蘭菏並非在逞強胡說,看上去甚至有點開心的樣子。胡四:“??”蘭菏開心,胡四就不開心了,何況她已經察覺到似有其他陰差接近……尖牙露出來,合著萬千厲鬼撲了上來。紙馬希律律鳴叫,向前狂奔,踩踏幻境厲鬼,凡是踏過一個,即化為了石頭或者果皮,這才是它們的原貌,也有一些紙馬,被煞氣割開身體,化為紙灰。瓜二真人他們也信心大增,瓜二的老婆坐在餘父肚子上,來一個就用爪子劃一個。應韶選擇驅使蠱鬼護住另外兩個活人與生魂,即便是幻象,也帶著胡四的煞氣,而且幻象立足現實,他鼻子上都被劃開了小口子……可那些人一見打起來,已經再次吱哇亂叫。應韶靈光一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他們給蠱惑了——與其沉浸在胡四的幻境中,不如被他再套一層幻境,還可以控製咧。這一下,可安靜下來了。白五在塑料袋裡哼唧一聲,爬出來,身形變大,一下跳到蘭菏背後,兩隻爪子一扣,攀在蘭菏背上,儼然是件長滿尖刺的鎧甲了。胡四其實是衝著蘭菏來的,但瓜二真人與胡七十九齊齊撲向了她,胡四的身形時隱時現,神出鬼沒,在幻化出的厲鬼掩護下偷襲,長長的指甲撓在胡七十九手臂上,就濺起一串血花。宋浮檀低聲和蘭菏說了幾句,蘭菏躲在他身後把鎖鏈甩出去,胡四被勾魂索纏住腳腕,撲倒在地。胡七十九眼中紅光一閃,撲上去一口咬在胡四臉頰上!“啊!!”鮮血紛飛,胡四一甩頭,一塊肉都掉了下來,她的兜帽也落了下來,狼狽不堪,卻也被激起了火氣,暫時放過蘭菏,一聲尖嘯,回身摁住胡七十九撕咬起來。瓜二真人想上前撓她,被胡四後爪一蹬,就倒飛出去,起來的時候胸口都血肉模糊了,吐了一口血。蘭菏看胡七十九也被咬了幾口,四大門到底是動物仙家,鬥起來血腥無比,也和宋浮檀一起撲了上去,伸出閃著寒光的利爪去抓胡四。胡四雖是人形,但舉動和獸類無異,生生受了蘭菏一抓,回頭去咬他,“啊嗷!”蘭菏回身,宋浮檀順勢就把他攬緊在懷了,蘭菏正麵是宋浮檀,背麵是一層依萍的尖刺……胡四:“…………”就是胡四也下不了口啊,大張的嘴巴尷尬地合上,而且她發現蘭菏被宋浮檀一抱,露出來的耳尖還是紅的,更氣了,這都什麼時候!!正是這一晃神,又被胡七十九抓住機會咬在大腿上,頓時嚎叫了一聲:“啊——”瓜二真人戰力較胡四和胡七十九都弱,甚至連裝備了指甲的蘭菏也比不上,但被拍飛後又重振旗鼓,繼續撲上去,然後又被胡四拍了一下,根本反應不及,繼續飛了出去。胡四抬手,長指甲在臉上從眼角劃到嘴角,眼中頓時血氣更盛,身形好像也不一樣了,佝僂著背,手足變得更長,更具獸形。她當年就靠打架在妙感山出名,被胡七十九抓咬後狠勁兒反而更上來了,割麵自激凶性,就好像流了血隻會讓她更瘋狂,一時都看不出來身上帶著傷,摁著胡七十九撕咬,就像徹徹底底的野獸。蘭菏也因這凶性吸了口氣,用鎖鏈套住胡四往後拽,一時都拽不動!胡七十九掙紮著在胡四的壓製下翻了個身,目光掃到瓜二真人帶來的畫,忽然激動起來,大聲道:“燒了它,尊家,以此紙作器!”蘭菏看向瓜二真人:“這什麼畫?”瓜二真人被看的一抖,他不認得和蘭菏一道出現的胡七十九,但和來大老爺混的狐狸都怪凶狠的:“這是李壅畫的《朝真圖》,我用這個護著餘正青啊……”胡七十九罵道:“少廢話!”尊家焚紙做器,此乃《朝真圖》,上繪仙人,受信眾熏染,豈不比警察紙更好用?蘭菏也知道何意了,拍了拍依萍的腳,好容易叫了他本名,“白五,去!”白五會意,跳到了胡七十九背上,伏身為甲,為胡七十九又換來了喘息的機會,但胡七十九沒跑,倒是一把纏住了胡四,兩隻狐狸都帶著不少傷,血混在一處。瓜二真人不大能碰《朝真圖》,叫應韶把那張畫燒給來老爺,眼看古畫粉本化為灰燼,又在蘭菏手中成型,瓜二真人相當佩服。這玩意兒,就算燒了之後,成了陰間之物,也不是每個鬼怪都能碰的,除了應韶這樣的活人,得是有大德行的鬼神啊。來大流氓居然這麼有德有修,說起來他倒的確不愛財,瓜二真人恍惚想到。胡四已兩手鎖住胡七十九的脖子,再往地上一扽,狠狠甩開,刺蝟就摔地上了,被壓得差點吐血,胡門本就是白門的克星。胡七十九臉漲得紫紅,去掰胡四的手,怎麼也掰不動,反倒是一脖子血痕,胡四的指尖眼看要一點點刺進去了。白五在地上向前一滾,化為人形的同時,也從背後用力拔下一根帶血的尖刺。隻見白五背對著胡四,單膝跪地,忍痛兩手握著長刺於頸邊,向後狠狠一刺!風掠過,白五的發絲在飄動,雙目低垂看地,這半跪背刺的動作淩厲而帥氣,但熟悉他的人應該知道,這就是自閉刺蝟最舒適的刺殺姿勢……尖刺入懷,胡四嘶叫一聲放開了胡七十九,回身一爪掏在白五肩上,白五一邊暴哭一邊兩手鎖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蘭菏已退了兩步,在宋浮檀的護持下,幻象難以近身乾擾,他將這古畫疊成了紙劍,口念咒語:“神金暉靈,使役百精,萬邪不害,天地相傾!”紙劍泛起淡淡的金光,蘭菏舉起來,持劍的手隱約間竟像有《朝真圖》上仙人的虛影同握著那隻手,帶著攝人的威嚴,一劍斬向被白五鎖住的胡四!胡四避無可避,那紙做的劍刺下來,卻一下紮進了她胸腹之間,金光幾乎要將她吞噬。一切幻境消散,無論是亂葬崗、鬼哭,或是紙錢、惡鬼,全都不見,現出了原貌,一條無人的街道。胡四委頓在地,一張嘴,吐出一粒破碎的內丹,這是胡門多年修為所在,內丹一碎,她伏身變成了狐狸身,肚子還在流血。此時,蘭菏劍上的光芒也漸漸散去,化為了翩翩紙灰,飄散在空中。到此時,蘭菏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個,李壅畫的,好像是古董啊,價值不菲,他剛才這一劍到底值多少錢……蘭菏一個激靈,上前把胡四用勾魂索捆了幾道,“金老鼠呢?”胡四怨毒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小心把你牙再打掉一顆,”蘭菏凶殘地威脅道,“我問你,金老鼠在哪?”他又開始演了,演惡鬼。胡四眼中閃過了懷疑,死死盯著他,但還是一扭頭道:“我要見她,不見到她,我就不說話了。”她是誰?蘭菏一愣,隨即道,“你是說,胡大姑娘?”要說起來,胡四所做的所有事,可以說都帶著胡大姑娘的影子,她當年要引誘人類,就是要和胡大姑娘相爭,現在奪鎮物,究其根本,也是要和胡大姑娘對著乾。看來,胡四的執念有點重啊。蘭菏打量她:“你就是不說,胡大姑娘應該也會來見你,你可是她親自下令抓的。”胡四居然笑了:“那她為何不自己來抓我。”蘭菏反問:“你不是說不見到她就不說話了?”胡四:“……”說話不算話啊,蘭菏也不理她了,起身道:“把他們弄醒,該放走的放走吧。”“他們”說的是那些插肉香的,和小姑娘的生魂,除了餘父暈著,其他三個現在卻是還處於應韶的蠱惑之下。應韶聽話地先把被迷惑的人喚醒了,至於餘老爺子,就先暈著吧,等會兒帶回去,也免得人家多受幾次驚。那幾人清醒後,一看周圍,亂葬崗已經不見了,但什麼狐狸、無常還是在,頓時心累。就像是一場夢,醒來之後還是很驚恐。蘭菏道:“你們快回去吧,今天的一切就當沒發生過。”倆活人被個鬼差這麼囑咐,上牙瘋狂磕下牙,頂著血窟窿你看我,我看你,腿軟得有點不敢動。蘭菏之前疊的馬已經隻剩兩匹了,其餘都在幻境衝殺中化為紙灰。他拍了拍馬,馬兒就一拱他們。兩人這才鼓起勇氣,抖抖索索上馬狂奔而去,頭也不敢回。還有個生魂,身上的紙好像都用光了,蘭菏遲疑一下,問宋浮檀:“要不,001借來送她一下?”宋浮檀:“不借。”蘭菏:“……”有點小氣嘛,蘭菏想說什麼,但反而臉一熱,默默又在背包裡翻找了一下,幸好還找到一張紙,疊成了馬。那生魂還是個學生,小姑娘驚魂未定,似乎根本不敢問自己誤入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蘭菏折好紙馬,扶她上去。魂體雖然冰冷,但她卻很有安全感……她怯怯看著蘭菏。“那個……”小姑娘道。蘭菏:“不用謝。”“我是說,”小姑娘睜大眼睛道:“你的眼睛好像張巡春……不,蘭菏哦!”蘭菏:“……”小姑娘這麼近距離端詳後,肯定地道:“簡直就是蘭菏陰間分菏嘛!”蘭菏:“…………”確實有點像哈,應韶和瓜二真人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見過蘭菏本尊的,也都曾經覺得像,甚至這一瞬間,腦海中還閃過了什麼,但一時捕捉不到,或者說潛意識裡不敢去想。“哎,你該回去了。”你父親還在等著你呢,蘭菏一扇扇子,紙馬便跑了起來,載著小姑娘回魂去了。然後,他回身若無其事地看著應韶和瓜二真人,“她說的那兩個人,張巡春和蘭菏,是乾什麼的啊?”知情者們:“………………”……兩個人?裝得還挺到位。應韶心底狂跳,隱隱不安,撓著頭:“呃,是,明星……”“我來了我來了!小來——”老白的呐喊聲出現了,他身後跟著一大群陰差,還有穿著長裙格外顯眼的胡大姑娘。陰差們隻來遲了幾分鐘,其實他們早就到了,隻是胡四拚儘全力幻化的幻境連綿數裡,把他們都影響了,好容易才突破,還遇到了趕來的胡大姑娘。隻是眼下一看,胡四都被打回原型了,老白頓時捶胸頓足。為什麼處理得這麼快,我這一身裝備還沒處用啊!!胡大姑娘那張豔麗的臉又憔悴不少,她今日眉心直跳,自有感應,收到老白的香訊後,猶豫再三,還是勉力親自來了。一到近前,胡大姑娘就怔在了原地。隻見胡四趴在地上,血肉模糊。除了宋浮檀外,其他人也多少帶傷,尤其是胡七十九,蘭菏正燒香給她和白五。胡四眨了眨眼,在恨意中居然還帶了點想念,她很久很久沒看到胡大姑娘了,看對方如此憔悴,她忍不住笑出了尖牙,開心地道:“喜歡這段時間的京城嗎?我送你的禮物呀,可惜了……”還未說完,就聽胡大姑娘憤怒地尖叫了一聲:“你怎麼敢?!”我怎麼不敢,胡四享受著她失去理智般的尖利叫聲,嘴角一咧,露出了尖牙。卻見胡大姑娘奮力一撲……騎在胡七十九身上開始毆打她。胡七十九無顏反抗,抱頭痛哭,嚎得比誰都大聲。胡四:“?????”你媽的,為什麼??作者有話要說:蘭菏:你說的這個張巡春,他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