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皇帝多次表示要恢複阿裡烏斯在正統基督教會的地位,埃及大主教在年輕時就對這個主張堅決持反對立場。(君士坦丁一開始用口頭的言辭來威脅,但是有需要才使用文字,後來他的書信逐漸采用脅迫的口氣。他要求教堂的大門應該為所有的人敞開時,他隻是避免提到阿裡烏斯那讓人討厭的名字而已。阿塔納修斯就像手段高明的政客,非常清楚其中的差彆,儘量利用機會找借口拖延下去。)皇帝尊重阿塔納修斯堅決的態度,可能也原諒了他的言行。阿裡烏斯派把他視為實力最強大的敵人,不得不暫時掩飾心中的仇恨,暗中準備對他發起遠距離的間接攻勢。他們到處散布流言蜚語,把這位大主教說成驕縱任性和專橫跋扈的暴君,公然指控他與梅勒提烏斯(梅勒提烏斯派在埃及就像多納圖斯派在阿非利加一樣,由於主教的爭執激化而轉變為宗教迫害。我沒有空去追述這些默默無聞的爭論,看來像是為阿塔納修斯的偏見和埃皮法尼烏斯的無知所誤導。)那批搞分裂的追隨者,一起破壞尼西亞大公會議核定的協議。阿塔納修斯公開表示,他反對接受屈辱的和平,而皇帝竟聽信讒言,相信阿塔納修斯曾濫用宗教和行政職權,對那些可惡的分裂分子進行迫害;說他曾經在馬裡奧提教堂裡,打碎一個聖餐杯,犯下褻瀆神聖的罪行;說他曾經殘酷鞭打或關押了梅勒提烏斯那一派的六個主教;說該派的第七位主教阿爾塞尼烏斯被埃及大主教所謀殺,或至少被砍去手腳。(索佐曼指出六位主教受到殘酷的迫害,但是阿塔納修斯對阿爾塞尼烏斯和聖餐杯的事件,已經大獲全勝,所以對這些嚴重的指控,根本就沒有理會。)君士坦丁把這些有損阿塔納修斯榮譽和生命的控告,通知他的兄弟達爾馬提亞,也就是鎮守在安條克的監察官。於是在愷撒裡亞和提爾相繼召開兩次宗教會議,東部的主教都得到指示,要他們在前往耶路撒冷參加新建的基督複活教堂慶典儀式前,先對阿塔納修斯的案子做出判決。這位大主教可能深信自己清白無辜,但是他感覺到,提出控告的仇恨情緒同樣也會左右審判的進程,進而做出不公正的判決。於是他表現得非常機警,拒絕出席敵人為他安排的法庭,對愷撒裡亞宗教會議的開會通知不予理會,而且運用計謀拖延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皇帝說出重話,如果他再拒不出席提爾會議,(皇帝在召集宗教會議的信函中,好像預先評斷某些教士,用來譴責阿塔納修斯就更為有利。)就用違抗聖旨的罪名加重處分,他在這種情況下隻有順從皇帝專橫的命令。當阿塔納修斯作為50名埃及主教的領隊,從亞曆山大裡亞港開始航行之前,他采取明智的做法,和梅勒提烏斯派結成同盟。受到誣告說被他殺害的阿爾塞尼烏斯其實是他的好友,隱匿在隨行人員之中。提爾會議由愷撒裡亞的歐西比烏斯主持,就他的學識和經驗來看,可以說是熱情有餘而機智不足。人數眾多的阿裡烏斯派,喋喋不休地叫嚷對殺人犯和暴君的咒罵。阿塔納修斯裝出不敢爭辯的樣子,使他們更加得意忘形地大聲囂鬨,這時阿塔納修斯平心靜氣等待決定性的時機,好把安然無恙活著的阿爾塞尼烏斯請到大會中來。還有一些指控因為性質關係,使他無法做出如此明確的令人滿意的回答,但是這位大主教卻也有辦法證明,說他打碎聖餐杯的那個村子,從來既沒有教堂,也沒有什麼聖壇,更沒有什麼聖餐杯。但是,已經秘密決定要給敵人定罪的阿裡烏斯派,試圖借助司法形式來掩蓋違法的行徑。大會指派一個由六位代表組成的教士委員會當場搜集證據,但是這種做法遭到埃及主教的強烈反對,因而又引起一陣打鬥爭吵和公然作偽證的行動。在來自亞曆山大裡亞的代表離去以後,會議依靠多數派的投票,做出對埃及大主教降職和流放的判決(330 A.D.)。這份用最惡毒的語氣寫成的充滿怨恨和報複心理的決議,隨即被呈送給皇帝和正統基督教會。而在這個時候,那些主教馬上恢複溫和及虔誠的儀態,仿佛他們都是前往耶穌墓地的朝聖者。阿塔納修斯並沒有因為順從或默認了教會審判官的不公正審判而就此罷休。他決心要冒險一試,看看皇帝是否能聽到真理的聲音,因而在提爾最後判決尚未公布之前,無所畏懼的大主教匆匆登上即將揚帆開往京城的船隻。如果他正式提出覲見皇帝的要求,可能會遭到拒絕或者借故推辭,因而阿塔納修斯根本不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到來。他耐心等待君士坦丁從附近一處彆墅返回皇宮,看到皇帝騎馬在君士坦丁堡的主要街道上走過,他便立即勇敢地站出來擋住麵帶怒容的君王。如此奇特的出現方式使皇帝感到驚奇和氣憤,命令衛兵把強行求見的人趕走,但他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對眼前之人產生了相當的敬意,暫時緩和了惱怒的情緒。主教喚醒君王的良心,請求他主持公道,傲慢的皇帝被主教的勇敢和口才所折服。(在奉獻給聖阿塔納修斯的教堂中,用這種場麵當作主題繪製一幅畫,比起神跡或殉教故事更有意義。)君士坦丁懷著公正和關注的心情,聆聽著阿塔納修斯的陳述,馬上下令讓參加提爾會議的人員前來說明定讞的理由。要不是歐西比烏斯派人士想儘辦法,又為大主教編造一個不可原諒的罪行,說亞曆山大裡亞的糧船向新都城運送居民賴以為生的穀物時,被阿塔納修斯運用陰謀詭計加以攔截和扣押,否則阿裡烏斯派惡意的審判可能會被揭穿。(歐納比烏斯提到在類似狀況下,君士坦丁無情而輕信的奇特案例。辯才無礙的索帕特是敘利亞哲學家,他與皇帝建立很好的友誼,使禁衛軍統領阿布拉維斯感到很氣憤。運穀物的船隻因為南風未起而受到延誤,君士坦丁堡的民眾大為不滿,索帕特被控使用魔法控製風向,判處斬首。蘇伊達斯(11世紀拜占庭辭典編纂家)補充說明,君士坦丁希望借執刑證明自己已放棄異教徒的迷信。)皇帝認為送走一個深獲民心的領袖可以確保埃及的平靜,倒是對此感到滿意,但他拒絕任命新的大主教來接替空出來的職位。皇帝猶豫不決地考量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對他的判決是有所戒備的隔離(336 A.D.),而不是帶來羞辱的流刑。阿塔納修斯被送到高盧邊遠行省,但在特裡夫的宮廷裡受到殷勤的接待,他在那裡度過了28個月的時光。皇帝的過世改變了整個政局,年輕君王的統治較為鬆散,小君士坦丁發布措辭非常謙虛的詔書,讓阿塔納修斯回到故鄉,恢複原職(338 A.D.),皇帝的禮遇充分肯定可敬客卿的無辜和才華。(阿塔納修斯被赦回後,在卡帕多細亞的維米尼阿庫姆和愷撒裡亞晉見君士坦提烏斯。蒂爾蒙特認為君士坦丁在潘諾尼亞時,曾介紹他與三位皇家兄弟見麵。)年輕皇帝的逝世使阿塔納修斯遭受第二次迫害(341 A.D.),意誌薄弱的東部君王君士坦提烏斯很快成為歐西比烏斯派的秘密同謀。這一派的90名主教借口為大教堂舉行慶典在安條克集會,製定二十五條語意含混的信條,稍稍帶有半阿裡烏斯派的色彩,至今仍對希臘的正統派教徒起約束作用。會議做出一項外表看起來很公正的裁示,任何一位被宗教會議免職的主教,在未經過同等級另一次宗教會議判定無罪之前,均不得重新行使教會職權。這條教規立即被用在阿塔納修斯身上,安條克會議宣布了這項決定,或者說是對他的免職已獲得批準。一個名叫格列高利的外鄉人接替他的位置,埃及行政長官費拉格利烏斯(這位行政官員對阿塔納修斯感到極為厭惡,獲得格列高利·納齊安讚的讚許。)受命,運用行省的民政和軍事力量支持這位新主教。迫於亞細亞高級教職人員的陰謀陷害,阿塔納修斯離開亞曆山大裡亞,在梵蒂岡聖潔的門檻外度過三年(阿塔納修斯的編年紀事不正確,造成很多查證的困難,留在羅馬的年代有不同的說法。瓦列西烏斯和蒂爾蒙特各執一詞,但是我讚同瓦列西烏斯的假定,格列高利篡奪他的職位以後這段時間,隻夠一次到羅馬的行程。)放逐和訴願的生活。他刻意苦讀鑽研拉丁語文,很快就能用拉丁文與西部的教士談判有關問題。他講出合乎身份的外交辭令,使高傲的尤裡烏斯改變態度,完全聽從他的意見。羅馬主教終於接受他的上訴,將這起案件看成屬於教廷管轄範圍內的特殊案件,並在一個有50名意大利主教參加的會議上,一致肯定了他的清白和無辜。等到第三年末了,君士坦提烏斯皇帝雖然荒淫無道,仍舊關心正統基督教會的信仰問題,在米蘭的皇宮召見了這位大主教。金錢的力量推動真理和正義的事業,(要是貪汙能夠用來促進宗教的利益,加圖和錫德尼就是很好的例子。為了一個流放獲得釋回的案件,前者說他花錢賄賂,後者答應已經收下。對於阿塔納修斯有爭議的動作,他的律師可以拿這個案例為他辯護,也可以證明他的行為完全合法。)君士坦斯的大臣向皇帝建議,召開一次基督教教士大會,用來取代正統基督教會代表會。來自西部的94名主教和來自東部的78位主教在撒爾底迦集會,這個地方位於兩個帝國的交界處,但是在阿塔納修斯保護人的管轄範圍之內。他們之間的辯論很快就變成充滿敵意的爭吵,亞細亞的教士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全部退到色雷斯的菲利普波利斯。於是在這兩個敵對的會議上,彼此把對方看作仇人進行毫不留情的攻擊,譴責對手是上帝之敵。兩個會議決定的信條,都得到各自所在行省的批準和發行。於是,在西部被奉為可敬聖徒的阿塔納修斯,在東部則被斥為可惡的罪犯。(撒爾底迦會議通過的教規,允許向教皇提出申訴,故其權威性跟宗教大會已不相上下,這樣的行動不是出於無知就是人為安排,為尼西亞宗教會議帶來很大的困擾。)撒爾底迦會議第一次透露出希臘和拉丁教會之間的不和與分裂,由於在信仰上發生偶然的差異,以及在語言上無法克服的隔閡,最後終於分離。阿塔納修斯第二次在西部流放期間,經常在卡普阿、洛迪、維羅納、帕多瓦、阿奎萊亞和特裡夫等地獲得皇帝召見。一般都由當地教區主教幫助安排召見事宜,禦前大臣總站在神聖覲見廳的幔帳或窗子前,這樣一來,大主教抱著始終如一的謙恭態度,莊重地提出申訴,這些受到尊敬的證人便可加以證實。(阿塔納修斯不遺餘力在暗中抨擊君士坦提烏斯時,還提出保證說他非常尊敬皇帝,我們並不相信總主教的表白。)當然,他就是出於謹慎的考量,也會使用溫和而尊敬的語氣,這才符合一個臣民和主教的身份。但在與西部君王友善的會見中,阿塔納修斯也可能對君士坦提烏斯的錯誤表示失望,肯定大膽指控他的宦官和阿裡烏斯派大主教的罪行,為正統基督教會所遭受的不幸和危險表示痛心,鼓勵君士坦斯在宗教熱情和榮譽方麵能追隨他的父皇。這位皇帝宣稱,他決定將歐洲的武力和財力用於推展正統基督教會的事業,並說他要寫一封信給他的哥哥君士坦提烏斯,明確表示自己的態度,告訴他如果不同意立即恢複阿塔納修斯的職務,就會親自率領軍隊和艦隊去亞曆山大裡亞,把阿塔納修斯請上主教寶座。(雖阿塔納修斯見機保持沉默,蘇格拉底偽造一封信來反駁,但卡利亞裡的魯西菲提出無破綻的證據,證實有威脅之事,就是君士坦提烏斯自己也都承認。)這場可怕的宗教戰爭,由於君士坦提烏斯及時讓步而得以避免,東部皇帝隻得降貴屈尊向他曾傷害過的臣民請求和好。阿塔納修斯保持著傲然的姿態並不回應,直到接連收到三封信,確實保證自己能得到東部君王的保護、善意和尊敬。君士坦提烏斯在信中請阿塔納修斯回去繼續擔任大主教職務(349 A.D.),甚至不惜自貶身份預先提出,可以要求幾位主要大臣為他的真誠做證,這種真誠還表現在更為公開的行動:他向埃及發出嚴格的命令,召回阿塔納修斯的追隨者,恢複他們的權利,宣告他們無罪,從一切文書卷案中,銷毀歐西比烏斯派得勢時期所留不合法的審判記錄。無論基於正義和顏麵,在提出的要求全都得到許諾和保證以後,阿塔納修斯大主教輕鬆穿過色雷斯、亞細亞和敘利亞的幾個行省緩慢前進。一路上東部的主教對他非常恭敬,卻隻會激起他的厭惡,這種虛偽的表麵功夫無法蒙騙他看穿世情的眼光。(我對於烏爾薩西烏斯和瓦倫斯的忍氣吞聲,抱著懷疑的態度。他們給羅馬主教尤裡烏斯和阿塔納修斯的信,內容大同小異,沒有什麼差彆,這樣就有一封信出了問題,因為前者是要求赦免他們的罪,後者是以平等立場要求修好。)他在安條克晉見君士坦提烏斯,用謙恭而堅定的態度接受君主的擁抱和辯解。皇帝要求在亞曆山大裡亞為阿裡烏斯派保留一個教會,他提出了一個條件來駁回這個要求,那就是除非在帝國其他的城市,對他那一派也能如此寬容。他的回答如同出於獨立自主的親王之口,隻是顯得比較溫和與公正而已。這位大主教進入首府的情景完全像一次凱旋式,久彆重逢和遭到迫害使得亞曆山大裡亞的居民對他備感親切。他原來就能嚴格執行的權威,現在更加牢固地樹立起來,他的名聲從埃塞俄比亞到不列顛傳遍整個基督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