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君士坦丁對基督教的指導和最後的受洗(337 A.D.)(1 / 1)

信奉新教勤於思考的讀者,認為君士坦丁敘述自己改變信仰的過程時,以慎重其事的態度有意做出偽證,將假說真。讀者還可能不假思索斷言,他在選擇宗教信仰時,完全基於自身利益(據一位不信上帝的詩人描述),利用教堂的祭壇作為階梯以登上帝國寶座。然而像這樣苛刻而絕對的結論,從對人性的理解來看很難成立。在宗教狂熱流行的時代,可看到最會耍手腕的政治家,有時也會為自己所挑起的狂熱所感動;即使是最正直的聖徒,也免不了利用危險的特權,拿欺騙說謊和虛偽作假的手段來保衛真理大業。自身利益往往是世人決定信仰的標準,同時也指引他們采取行動;同樣出於世俗利益的動機,君士坦丁經深入地考量,認為這會影響在公眾麵前的行為和聲望,就在不知不覺中選擇名利雙收的教派。公眾認為他被上天派來統治人世之說,可滿足個人虛榮。他在事業上的成就證實,君權神授的說法完全以基督啟示的真理為基礎。無意中誇大的頌揚有時能激發真正的美德,君士坦丁一開始所表現的虔誠或許是故作姿態,但經由讚揚、習慣和典範的影響,逐漸變成嚴肅的信仰和熱誠的皈依。新興教派的主教和學者,若從衣著和舉止來看都不配進入宮廷,卻被邀請與皇帝一同用餐,陪伴出外遠征。他們之中有一位埃及人或西班牙人(這受到禮遇的人可能是科爾多瓦的主教奧修斯,他寧可像神職人員一樣照顧教堂,也不願統治包括幾個行省在內的特彆行政區,阿塔納修斯也簡略提到他高尚的人品。但他在宮廷中未受迫害全身而退,很多不公的流言給他帶來很大打擊。),智慧超群,令君主心儀不已,異教徒說是使用魔法的結果。拉克坦提烏斯發揮西塞羅的辯才潤飾《福音書》箴言,(拉克坦提烏斯信仰基督教,是基於個人的道德良知,而非莫測高深的天命。)歐西比烏斯奉獻希臘人學識和哲理來服務宗教,(法比裡修斯(1668~1736A.D.,學者和語文學家)用一貫的治學精神,從歐西比烏斯所著《福音書研習入門》一書中,找到所引用文句的來源,把300~400位作者的名字全部羅列出來。)兩人被君王視為摯友,交往非常親密。辯論大師可以耐心觀察他被逐漸說服的緩慢過程,以此了解皇帝的性格特質和理解能力,很技巧地提出各論點,使他易於接受。九_九_藏_書_網無論身為皇帝的教徒會帶來多少利益,他與數以千計信奉基督教義的臣民的最大差彆,是身著紫袍的榮譽地位,並非異於常人的智慧和美德。在文明進步的時代,使格勞修斯、帕斯卡爾和洛克(譯注:格勞修斯(1583~1645A.D.)是荷蘭法學家、詩人、人道主義者和政治家,由他奠定國際法的基礎。帕斯卡爾(1623~1662A.D.)是法國數學家、物理學家和哲學家,為概然率理論建立者之一,律定流體力學的帕斯卡爾定理,有多種思想史之著作。洛克(1632~1677A.D.)是英國唯物論哲學家,反對“天賦神權”的理論。)加以讚賞或深為信服的道理,能讓知識有限、頭腦簡單的軍人完全接受,這不應看成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談起這位軍旅出身的君王,白天的工作極為繁重,隻能利用晚上的時間,勤奮學習聖經教義,撰寫神學論文,然後拿到人數眾多的集會去宣讀,獲得聽眾的如雷掌聲。在一次至今尚可見到原文的長篇大論演說中,皇家的傳教士詳細論述許多有關宗教的道理,但他滿懷喜悅之情,暢談西比萊的《神諭集》(其中最主要的部分還是要靠一個非常神秘的組合字句,在大洪水後第六個世紀,出現在埃裡斯蘭·西比爾神諭中,由西塞羅譯為拉丁文。34句希臘詩文的起首字母,拚成預言式的字句:耶穌基督,神的兒子,全世界的救世主。)和維吉爾的第四首《牧歌》(皇帝透過他對維吉爾(70B.C.—19B.C.,羅馬時代最偉大詩人,代表作有《埃涅阿斯》)的釋義,有助於對拉丁文原詩的了解和體認。)。在耶穌誕生前四十年,曼圖亞的吟遊詩人似乎受到以賽亞的神聖啟示,(譯注:以賽亞這個名字的意思是“耶和華拯救”,他在公元前740年擔任“先知”的職分,將神的話語傳給眾人,任職長達50年,傳說在瑪拿西王統治時被鋸死,可以參閱《舊約全書·以賽亞書》。)用充滿東方宏偉象征意義的壯麗詞句,歌頌聖母重臨人世、蛇的誘惑失敗和即將出生的上帝之子。這位天神朱庇特的後代,將洗掉人類的罪孽,用天上的父所具有的美德統治和平的宇宙,蒙受天恩的種族即將茁壯成長,原始簡樸的國家即將遍及世界,純真幸福的時代即將重新出現。詩人可能不了解偉大預言的秘密語義和目標,最後被加在一位執政官的幼兒頭上,這位執政官也可能是執政三人團之一(不論是波利奧、朱麗亞、德魯蘇或馬塞盧斯的長子或幼子,資格都不符合編年史和史書上的記載,何況維吉爾判斷力良好,更不會提出這種說法。),結果變得毫無價值可言!如果對第四首《牧歌》所做的一種崇高的、可能看起來會有點似是而非的解釋,真的使一位基督教皇帝變更宗教信仰,那麼維吉爾可算是傳播福音最傑出的教士。基督徒的宗教活動和禮拜儀式都非常神秘,竭力避開外人的耳目,甚至連新加入尚未受洗的教友,都不得與聞,借此增加神秘感和好奇心。但是主教出於小心謹慎,製定種種十分嚴厲的教規,卻對帝王新教友完全放任不管,這也是出於審慎的做法,因為不惜采取遷就的手段,把他拉入教會的陣容,此事極為重要。因而在君王承擔基督徒的義務之前,便已獲得允許或者至少是默認,他可以享受最大限度的特權。在執事宣布異教會眾退出大會會場時,皇帝不必離開,可以與信徒共同祈禱,聆聽主教的討論,宣講最深奧複雜的神學問題,參加盛大的複活節和各種神聖的守夜儀式。他甚至當眾宣布,自己不僅僅是一個參與者,更可以說是親身體驗基督教各種神秘活動的教士和導師。高傲的君士坦丁免不了要擺出與眾不同的架勢,事實上根據他的貢獻,他確定有這種資格。在時機尚未成熟的狀況下,宗教過分嚴格的措施,很可能會斷送掉改變宗教信仰的成果。要是教會遵守嚴厲的規定,把這位君王拒之於千裡,他又已經拋棄供奉多神的祭壇,那麼帝國的主人便沒有任何形式的宗教可以信奉。他最後一次前往羅馬時,騎士階級組成歡迎的隊伍,他拒絕在前麵領導遊行,也拒絕當眾向卡皮托山的朱庇特神廟許願,等於放棄並侮辱祖先的迷信傳統。早在君士坦丁接受洗禮和去世之前很多年,他便已向世人宣告,無論是他本人或他的圖像,將永遠不會出現在偶像崇拜的神廟之中,同時他卻向各行省散發很多種獎章和圖片,顯現皇帝參加基督教儀式虔誠而恭敬的形象。驕傲的君士坦丁拒絕接受新入教者的恩典,讓人難以解釋或原諒,但是他的洗禮一再延遲,倒是可以用基督教會古老習慣的準則和做法加以說明。洗禮儀式(可以觀察到一種情況,現代教堂實質上背離古老的慣例,那就是在施洗儀式(即使為幼兒施洗)以後,接著舉行堅信禮和領受聖餐。)由主教親自主持,加上幾個教士的協助,時間是莊嚴的複活節和聖靈降臨節之間的50天(譯注:天主教的聖靈降臨節在複活節後第七個星期日,就是複活節後50天;猶太教稱為五旬節,在逾越節後50天。),在教區大教堂裡舉行。這段神聖的日子裡,有一批兒童和成年人被教會接納。審慎的父母常常把自己兒女的洗禮推遲到他們能明白自己所許諾的責任時。古代嚴厲的主教一定會要新入教的教徒經曆兩年或三年的見習期,而那些新加入的教徒出於各種世俗或宗教方麵的原因,很少表現出急於要擁有基督徒身份的迫不及待心情。洗禮儀式可以全麵和徹底消除一切罪孽,受洗後的靈魂將立即恢複原來的純真,從此可以永遠得救。在那些改信基督教的人士中,有許多人認為,把令人肅然起敬而無法重複舉行的儀式匆忙地履行完畢,或者是把失去無法再得而又極為貴重的恩典輕易地加以拋棄,是很不明智的事。推遲洗禮卻可以放縱自己的情欲,享受現實世界中的一切樂趣,同時又能把確保得以贖罪的簡便辦法掌握在自己手中。(教會的神父指責心術不正的推遲,但並不拒絕這場勝利的功效,就是舉行臨終洗禮也未嘗不可。克裡索斯托列舉三點理由,反對這些小心自保的基督徒。(1)我們的目的是喜愛和追求德行,並不是求得升上天國的報酬;(2)我們受到死亡襲擊,沒機會舉行洗禮;(3)我們雖然進入天國,但隻能像一顆小星在閃爍,與正義的太陽無法相比,這些太陽在勤勉、勝利和榮耀的軌道上奔馳。我相信洗禮的推遲雖然帶來很壞的影響,但是沒有受到任何宗教會議的指責,教會也沒有做出任何表示。主教隻要有一點機會為皇帝效勞,就會燃起熊熊的熱情之火。)福音書具有的極為崇高的理想,在君士坦丁感情上所留下的印象,與在他思想上所產生的影響,相比起來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所指引的偉大目標,君士坦丁走過了一條黑暗而又血腥的戰爭和謀略之路,在獲得全盤勝利之後,更毫無保留讓自己完全聽任命運的播弄。君士坦丁不去強調超越圖拉真和安東尼,因為他有理由相信他的作為在他們不完美的英雄主義和不信上帝的哲學思想之上。然而,處於巔峰期的君士坦丁,卻把年輕時代獲得的聲譽完全斷送。隨著逐漸深入認識真理,相應的行為卻愈來愈背離仁德規範,就在他召開尼西亞宗教會議那年,他處決了自己的長子,也可說是謀殺,使得宗教史上最高貴的盛典受到玷汙。從此事發生的日期,可駁斥無知和惡毒的佐西穆斯那毫無道理的說法(所有教會的作者都認為這是可惡的謊言,對待佐西穆斯極為苛刻,隻有紅衣主教巴羅尼烏斯要利用這位“非基督徒”作為工具,來對付阿裡烏斯信徒歐西比烏斯,所以對佐西穆斯比較客氣。),那就是在克裡斯帕斯死後,身為父親的君士坦丁非常悔恨,但他能從基督教教士那裡獲得贖罪,反倒是異教徒祭司不願給予。克裡斯帕斯的死亡,使君士坦丁在選擇宗教的問題上不能再猶豫不決。他不可能到現在還不了解,教會確實有一種無比靈驗的處方,隻不過他不願服用而一再向後延,直到死亡臨頭不能再反悔時,因為反悔就會帶來危險。到他最後一次病中,他在尼科米底亞的皇宮召見幾位主教,主教看到他熱切請求,於是為他進行洗禮。他們聽到皇帝鄭重宣稱,他在餘生一定要做到不愧為基督的門徒,以及他受過洗禮穿上新入教者的白袍以後,很謙恭地拒絕再換上皇帝紫袍的做法,無不使在場的主教受到很大的啟發。君士坦丁的榜樣作用,以及他的威望似乎支持了推遲洗禮的做法。(愷撒裡亞主教認為君士坦丁完全是基於信仰才能得救。)後來的暴君因而相信,在長期統治中可能雙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全都會在帶來新生的聖水中衝洗得一乾二淨。這種濫用宗教教義的錯誤解釋,對於高尚品德的形成造成非常危險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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