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殿重新陷入沉寂,玄乙慢悠悠地將杯中的九九歸元茶喝完,撈起一把白雪,又開始悠哉悠哉地捏小雪人。發係絲帶的是扶蒼,一絲不苟的是古庭,頭戴玉冠的是堯,額間墜寶珠的是少夷。身段高挑的是夫蘿,耳畔戴紅花的是芷兮,臉上有梨渦的是延霞。第一天,她便見到了白澤帝君的七個弟。玄乙興致勃勃地將古庭放在夫蘿身邊,想了想,再把少夷也放在夫蘿身邊。接著是延霞,把她放在少夷身邊。扶蒼和古庭是一掛的,他倆湊近點,芷兮和古庭關係好像不錯,也放在古庭旁邊好了。嗯,堯是和事老,放在最後。她盯著七個雪人看了許久,再撚起一塊白玉糕咬上一口。這裡麵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玄乙將這些小雪人排來排去,玩得不亦樂乎,忽然不小心將雪人扶蒼的腦袋撥斷,她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何事發笑?”白澤帝君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身後,玄乙微微一震,冰桌上的小雪人們立即碎成了雪沫。玄乙可惜地望著一桌雪沫:“哎呀,好不容易捏好的。”白澤帝君咳了一聲,淡道:“先生來了你不拜見,隻可惜那幾個雪人麼?”玄乙盈盈下拜,聲音恭敬:“弟玄乙,拜見先生。”白澤帝君微微頷,目光環顧一周,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你的膽倒是不小。”他的話聽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玄乙無辜地望著他:“桐景殿這個名字弟心中不喜,桐樹也叫弟心慌意亂,無奈之下隻能用冰雪覆蓋,還望先生寬宥。”白澤帝君笑了一聲:“寬不寬宥,你都已經做了,這膽大妄為的性,跟你父親倒不一樣。”他見那冰椅晶瑩彆致,忍不住坐了上去,順手拿起冰桌上的茶壺晃了晃,裡麵的茶已經喝完了,他隻好遺憾地放回去。玄乙假裝沒注意他的動作,奇道:“先生見過我父親麼?”睚眥必報的小鬼頭,白帝暗暗搖頭:“本座見過他,他卻未見到本座。他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本座遠遠見過一次,又靦腆,又多情,隻忙著跟新認識的神女聊天。”玄乙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你母親的事,本座也有所耳聞。”他忽然提起阿娘,玄乙麵上的笑意便漸漸淡了下去。“此等慘事與你父親的多情性逃不開乾係,”白澤帝君用手指輕輕戳向桌上的雪沫,“本座聽說,桐山的神族將你母親刺傷的時候,你就在一旁?”玄乙靜靜望著他,聲音冷淡:“先生有何用意,還請直說。”白澤帝君安撫地笑了笑:“本座隻是覺得此事頗為蹊蹺,桐山一族不過是小神,如何有膽量與燭陰氏作對?你母親無論如何也是鐘山帝君的夫人,她出了事,帝君怎會放過?”玄乙心不在焉:“或許鬼迷心竅了罷。”見她不想談這些,白澤帝君沉默了片刻,方又溫言:“今日見了許多師兄,你印象如何?”玄乙歪頭想了想:“師兄師姐都很和氣,果然不愧是先生座下弟。”白澤帝君笑道:“既然都和氣,為何你一個人待在這冰天雪地,不去與他們熱熱鬨鬨玩在一處?”玄乙捂了捂臉,羞怯道:“其實弟也生性靦腆,不好意思和師兄們說笑。”白澤帝君大笑起來,起身朝外走了數步,忽然道:“以前數千年都是少夷點卯去鐘樓敲鐘,如今是你輩分最小,以後每日點卯便是你去鐘樓敲鐘,從明日開始。不許忘了,不然便要責罰你。”“弟謹遵先生之命。”她答得利落乾脆。白澤帝君停了片刻,低低歎息一聲:“真是個叫人頭疼的小家夥,本座老了,本想過幾天清淨日,不該收你啊……”不等玄乙應答,他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冰天雪地中。玄乙手指在冰桌上輕點,散亂的雪沫霎時間聚攏在一處,她又開始慢悠悠地捏起花兒。遠處偶有陣陣笑語聲傳來,隻是聽不真切,一段一段,最終一切都陷入沉寂。好安靜,風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她獨自一個孤零零地坐在冰和雪的深處,用指甲細細雕鑿一朵桔梗花,鈴鐺似的花苞,纖長的脈絡。花捏好了,再將它輕輕拋下去,好像這樣就可以擋住那些無處不在的猩紅血色。白澤帝君是故意的吧?讓她住桐景殿,又跑來說一堆有的沒的,考驗她的反應?又或許隻是滿足他窺人**的念頭?是什麼理由已經不重要,他已經成功讓她變得不那麼開心了。不知過了多久,雪白的冰桔梗花已經堆了半人高,玄乙輕輕吹了一口氣,它們又重新化為雪沫,散落一地。遠處有說笑聲慢慢靠近,依稀是芷兮神女的聲音:“先生最喜紫陽花,明性殿院裡種的最多的便是這花,長在道兩旁,連認也方便得多。這裡拐角處有兩叢青竹往東麵去的是通向鐘樓的,那邊是桐景殿……咦?”伴隨一個驚詫的驚呼,一行祥光灼灼的天神們紛紛停在此時被厚厚冰雪覆蓋的桐景殿外,驚疑地朝裡麵張望。“桐景殿怎麼變成這樣了?”古庭神君為錯愕,“有弟住在這裡?”延霞笑道:“是啊,新來的小師妹被先生安排住在桐景殿,聽說她是燭陰氏的後裔,這才把桐景殿鋪滿冰雪吧?看起來好漂亮!”芷兮朝布滿冰雪的桐景殿內靜靜看了片刻,因見那燭陰氏的小公主獨個兒坐在冰天雪地裡好似在發愣,相比較下,他們這裡卻是笑語晏晏,熱鬨非凡,方才讓延霞叫她,她也不來,芷兮心中忽然有點愧疚的不忍,這樣搞的好像他們真的在排擠同僚一樣。她上前朗聲道:“玄乙公主,我們正領扶蒼師弟遊曆明性殿院,你可願同行?”玄乙淡淡瞥了他們一眼,緩緩起身開口道:“要我去也行,讓他走我就一起。”她的目光落在古庭旁邊的扶蒼身上,他眉梢微揚,麵無表情地與她對望。芷兮蹙眉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是同僚,哪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玄乙淡道:“那就請師兄們繼續厚他而薄我罷,我要休憩了,請諸位師兄慢走。”她長袖一揮,兩扇冰雪大門轟然合攏,將這幫亂放祥光的天神關在外頭。煩人,心情正不好他們偏要來觸黴頭。弟們都被她的傲慢無禮驚呆了,過了半天古庭才怒道:“這是什麼態!不必搭理她,我們走!”他轉身快步離開,弟們議論了一陣,也隻得跟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