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雨勢不停,就像在狹窄的小巷裡拉開了層層珠簾。巷子裡躺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乃至於積水都被血液給浸染紅了。最後一名刀匪,也已經被小布丁揚長避短做掉了。她發揮自己的神級預判,避開了自己最弱勢的身體素質,幾乎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漂亮擊殺。此刻。小布丁隔著層層雨幕,顫抖著用金屬弩準心瞄準了我。我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即澀聲問道:“小布丁,你乾什麼?”小布丁就像個受了大委屈的小女孩一樣,撒潑似的尖聲喊道:“我殺了你!”我心裡狂跳不止,感覺都快崩潰了。一再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緊跟著又出現反轉,老子的心臟都快承受不住了。原本看到小布丁反殺最後一名刀匪的狂喜,刹那間就被心臟冰冷的寒意所代替。那寒意是如此強烈,乃至於冰冷的身體與之相比都不值一提。真的,我他媽做夢也沒想到。這場戰爭最後的勝利者竟然是小布丁,這個實際戰鬥力應該最脆弱的女人。乃至於刀匪死了、歡歡昏迷了,我的性命也掌握在她的手上。我眼看小布丁還沒有放出這一箭,急忙做著最後的掙紮和嘗試:“為什麼?我們不是隊友嗎?”“我們說好一起聯手的,我已經履行承諾讓你殺了宋乘風!”小布丁近乎歇斯底裡:“可你和鐘天涯聯手,也是害死麒麟哥哥的凶手!”在她的臉上,我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但從小布丁顫抖的身體,還有臉上不忍、痛苦、掙紮的複雜表情,我不難猜出。她其實在哭。刹那間,我心裡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果小布丁真的殺意已決,就會像先前對付這夥刀匪一般毫不留情。根本不會跟我多廢話一句,直接就放箭要我老命了。也就是說,其實小布丁的內心還是掙紮和矛盾的。一方麵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另一方麵大致是念著我履行承諾幫她抱得大仇了。這樣的矛盾,對於一個智商隻有七歲的女人來說,簡直是種無法決斷的究極折磨。“小布丁,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是聶麒麟非要殺死我,我想活下來才不得不對他下手的!”“我敬重他是條漢子,雙目失明也能砍死一群強敵;我也敬重他有深情的一麵,到死還記掛著你,願意向自己的仇人低頭下跪。”“如果不是他想殺我,我甚至想和他做朋友、做兄弟你知道嗎?!”“聶麒麟是我的仇人,這一點老子他媽不否認!但仇人也分為值得敬佩和隻能唾棄的,你哥他就是值得敬佩的人。”“我不恨他,甚至在他死後能夠感到惋惜。”“同樣的,我也在這鐵了心告訴你一個推論——”“你哥也不恨我,隻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把你帶到這步田地信不信?!”我幾乎是想到哪說到哪,情急之下也不管自己的邏輯和語言表述有沒有問題。語速極快,一口氣近乎嘶吼的說出這麼大一堆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在彭家看過不少書,其中就有關於交流時如何更大幾率達成目的的技巧。在對方情緒激蕩的時候,未必能聽得進去自己的話。就像一個人眼睛通紅地想要殺你,就是孔聖人從中用聖言良句好聲遊說,保證這個人也聽不進去。這個時候,語氣和情緒的感染力,其實強過了言語本身。你比她氣場更強,一副站住了腳跟據理力爭的樣子,其實更具有效果。果不其然,小布丁怔住了,嘴唇都咬破滲出血來,似乎在思考我說的話。然而不等我趁熱打鐵,小布丁就哭喊著罵道:“閉嘴!”“你就是強詞奪理,怕我殺了你而已!”我眼看情況不對,當即急眼道:“我——”然而我剛吐出一個字,就感覺渾身汗毛倒豎。因為小布丁已然放出一箭。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感覺肩膀一陣劇痛。悶哼一聲之下,我甚至被這個衝擊力掀翻躺在了地上。在我的視線看過去,天空中滿是細密的雨絲墜落。在小巷昏黃燈光的照明下,其實挺美的。我慘然一笑,終於放棄了求生的希望,隻是虛弱地問道:“小布丁,你是瞄偏了,還是狠不下心?”小布丁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個勁吼道:“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她應該是在跺腳,因為我聽到了腳踩在地上,積水“吧唧”濺起的聲音。“承認吧,小布丁,沒人會笑話你。”“你發燒自言自語那會我就知道了,你其實後悔了,也知道自己和聶麒麟做的事情不對。”“你知道我和宋乘風不同,我是被逼到絕路才反擊的。你是個單純的姑娘,心裡有愧才下不了手——對吧?”我已經認為自己必死,看開之後也就輕鬆了,全然不怕這些話語會讓小布丁惱羞成怒。反正都是死,還怕啥呢?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我讓你閉嘴,不準說麒麟哥哥錯了,哥哥永遠都是對的!”“信不信我一箭要你的命!”小布丁果然惱羞成怒了,竟然向我走了過來。她一鞋底“啪”地踩我臉上,用裝填好的弓弩指著我的頭。我不知道自己是麻木了,還是她這一腳本就沒什麼殺傷力,竟然沒什麼感覺。“殺就殺吧。隻是你殺我之前,讓我再抱一抱歡歡吧。”我嘶啞開口,近乎乞求地開口。小布丁沒有吭聲。我這才急眼了,有些憤怒地爭辯道:“你和聶麒麟要陰陽兩隔的時候,你有多想再抱抱他?”“老子都要死了,就這麼一個要求你大方一點,可憐可憐我不行嗎?”我想這種滋味,她是能感同身受的。小布丁渾身一震,最終鬆開了腳。她站到一旁,默默補充了一句:“彆想耍什麼花樣。”我苦笑一聲,心說自己能耍什麼花樣?我像一隻豬兒蟲。這個比喻很難聽,但現在就是這樣的。我艱難地“蠕動”爬行到了昏迷的歡歡身邊,又吃力地取下身上最後一卷繃帶為她止血包紮。隨後我摟著渾身被淋濕的歡歡,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淡淡梔子花芬芳。我從她的額頭,一直輕輕吻到鎖骨。沒有欲念,隻有似水柔情。我輕聲呢喃著:“歡歡,喜歡你真是太好了。”“下輩子——”“嗯,下輩子,”我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容,竟然有點抽噎,“下輩子還要喜歡你啊。”在歡歡的眼角,有一滴雨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