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從我爹嘴裡說出來，確實讓我太意外了。然而光頭老大卻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直接拉下臉嗬斥他閉嘴。“這種事老子也要擔風險的知道嗎？”“老子能拿現金不好？”光頭老大罵罵咧咧的，隨後直接向我討債。我也讓我爹閉嘴，說區區三十萬我能解決，把他驚得目瞪口呆。光頭沒讓人舞刀弄槍的，總之就是一副先談事情的態度，讓我把三十萬債款還上。“不急。先把貸款合同給我看看。”我也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在我爹旁邊坐下慢慢談。光頭也沒玩虛的，讓人拿出幾分貸款合同。我看了一下，數額都是幾萬的。放貸公司各有不同，加起來要還的欠款正好三十萬整。“怎麼有幾家公司？都是你們的？”我皺眉問道。光頭笑嗬嗬的，直接說道：“還真不是。不過這幾家公司的催債收款，都是由我們代勞的。”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隨後有些鬱悶地看向我爹。還真能糟。我爹老臉通紅，低著頭不吭聲。其實對這種民間的貸款我多少有些了解，畢竟唐明宇之前就是乾這個的。很多地方都有不少類似的公司，說白了一個字——黑。比如借一萬還一萬三，合同上寫的是借到手一萬，但中間往往會被辦貸款的人吃三四千。也就說，踏馬的借個六七千，得還一萬三！一方麵錢到手，另一方麵從合同上來看利率也不會高到恐怖，避開被法律打擊的範圍。當然我就是打個比方說明它的運作方式，具體數額肯定會有差異，我沒有親自接觸也不知情。我想了想，微微偏過頭看向我爹問道：“你借到手多少錢？”我爹咬咬牙，隨後低聲道：“十五萬。”日尼瑪，這些玩信貸的人為了掙錢心都是黑的。光頭似乎覺得情況不太對，當即出聲道：“小兄弟，合同上欠的可是三十萬，你不會隻想還十五萬吧？”光頭不愧是乾這行的人，明顯經驗豐富，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一方麵是跟我講道理，說是信貸公司都是把情況給我爹說清楚了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就該還這麼多錢。言下之意，大致就是這樣：“又沒逼著你爹非得貸款，他欠這麼多錢都是活該！”另一方麵就是威脅的意思了，要是還不清債務就會動用不光彩的手段。我對他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隻是淡淡道：“還貸合同帶了嗎？”光頭一愣，隨後麵露喜色，讓人把還款合同和簽字筆放在桌上。我當著他的麵，按照貸款合同上的還款卡號一筆筆打錢過去。光頭的“業務能力”也還過得去，至少表麵功夫做得挺好的。我剛打過去一筆錢，他就讓我等一下，隨後做好相應那份還貸合同，一式兩份。而我爹看著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還上幾萬，更是驚得跟見了鬼似的看著我。我估計這老賭徒做夢也沒想到，現在我特麼這麼有錢。我一口氣將我爹欠下的爛賬還清，光頭一夥人明顯心情大好。這狗東西還跟我套近乎，一口一個老板。說什麼做這行就是要廣交朋友，想跟我認識一下。“認識就免了，我不是本地人。和你打不了什麼交道，也不想再打什麼交道。”我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我爹的神色複雜得一匹。光頭自討沒趣也不生氣，笑得賊燦爛，招呼弟兄們吃東西。我也不想在這多待，板著臉就站起身來：“走。”我爹愣了一下，納悶地問道：“去哪？”我沒好氣地說道：“金陵，去看我媽。”我爹支支吾吾的，整得我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煩躁：“你又怎麼了？這會覺得沒臉見我媽了？”早乾什麼去了？！我爹捏著衣角，一副窘迫的樣子看得我心裡一陣酸澀。這是我爹啊，怎麼就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感覺喉嚨哽住了，隻是拉著他就往店外走。我爹頓時慌了，想要掙脫我卻於事無補。他竟然乾脆跟我拗起來了，就死死拖著我不讓走。我是真的又氣又急，質問他難不成還想在這鬼地方待一輩子？短短接觸之下，我已經夠明白這是個什麼地方了。我爹聽到這話，竟然原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上，有些哽咽地說他沒身份證了。坐不了車，也坐不了飛機。我覺得腦子都要炸了，一下就想到來三和這邊的人，大多數都會失去身份證。“被偷了？”我歎了口氣，有些認命地蹲他身前。我爹搖了搖頭。我感到一陣窒息，咬牙切齒道：“你多少錢賣的？！”我爹澀聲開口道：“八十。”我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背過氣去：“你的身份就這麼不值錢嗎，八十塊錢就賣了？！”“如果不是我來找你，你踏馬背井離鄉的又不敢回去，就是個沒有身份的人知不知道？”我又蹦了臟話，還是對我爹。可我真的忍不住。氣啊，氣得打抖抖！彆人家都是老子被兒子氣得火冒三丈的，怎麼到我這就兒子被老子氣得七竅生煙？眼看我爹不說話，我納悶地問道：“彆人買你身份證乾啥？”我爹說是用來注冊公司，轉移不法資產。身處光明的那些人，永遠不會知道地下的世界有多少黑暗的彎彎繞繞。“我名下可是有一千多萬呢！”我爹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看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誰買的？帶我去找他。”我再度站起身來，決定幫我爹徹底收拾這爛攤子。我爹猶猶豫豫的，我隻得耐著性子勸他，說我大不了花高價買回來，不會鬨出什麼事。他這才答應下來，帶我去找買他身份證的人。我跟在我爹身後，看著他佝僂滄桑的背影，心中一陣感慨。這個我又愛又恨的父親。原來已經這麼蒼老了啊。我掏出半盒中華，想了想還是叫住了他：“爸，抽煙嗎？”我爹猛地轉過頭來，一臉的驚喜和小心翼翼。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還能叫他一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