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西沉,天色漸暗,暮色中苗寨的男人們成群結隊向寨子走來,個個喜笑顏開、精神飽滿,完全不像勞累了一天的樣子。因為實際上他們真的沒勞累,兩個從天而降的寨子的客人幫他們把這個月該乾的活全部做完了。人群中心便是兩個苗人眼中的“仙人”,雖然彼此語言不通,可漢子們熱烈而親熱的態度,讓吳辰非臉上竟有不好意思的神情。本來他和火麒麟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幫苗人把要砍伐的樹木儘數砍完,可見他們要順著山坡一點點滾到溪水邊上,便乾脆幫著他們直接把成堆的木頭運到目的地。全部做完,兩人便要離開,可以卜罕為首的苗家漢子死活拉著不讓走,連說帶比劃地拉扯了半天,吳辰非這才知道,他們說必須拉著自己和火麒麟喝酒。對吳辰非來說,再烈的酒也不是問題,隻是他心裡惦記著楊銘,和即將去巴昂山的事,所以並沒有喝酒的心情。可是苗人的熱情好客又讓他不忍拒絕,無奈之下,乾脆也不飛了,跟著男人們一路從林子裡步行回到了寨子。漢子們回來,寨子裡立刻熱鬨了起來。各家的女人都走出竹樓,接自己的男人。卜罕站在寨子中央高聲說了句什麼,四下裡立刻響起了一片歡騰。於是家家戶戶都開始忙活起來,男男女女紛紛手裡搬著各種物件,往寨子儘頭的一處空場跑去。卜罕笑著看了看忙碌的族人,又隨口吩咐了一些什麼,隨後轉身引著吳辰非和火麒麟走回了他家的竹樓。阿布央正笑盈盈地癡看著迎麵走來的吳辰非,眼神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愛意。上了二樓走進屋裡,裡麵已經點上了昏暗的油燈,所以屋裡的一切看得很是真切。楊銘仍然靜靜地躺在屋角的鋪蓋上,屏護完整,毫無損傷,不過在那靈力屏護的外麵,放著一束山花。看情形應該是阿布央想放到她的身上,卻因為進不去屏護,才放在了屏護的邊上。吳辰非轉頭看向阿布央,目光中帶了一絲感謝。姑娘見他注視自己,毫不躲避,火辣辣的眼光熱切地回應吳辰非,倒弄得吳辰非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卜罕大聲地跟阿布央說了半天,不時對著吳辰非他們豎起拇指。吳辰非知道他在對阿布央描述自己和火麒麟是如何力大無窮、伐樹運木的,所以乾脆背過身子不想看,免得不自在。最主要的是,阿布央的舉止大膽潑辣,而燈光下她眼中愛慕的光彩更加明亮了。“阿哥,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會飛,還有這麼大的力氣。”卜罕說完,阿布央笑著向吳辰非發問,還伸手拽著他的衣角,把他拉了過來。吳辰非冷著臉轉過身,阿布央的直白他實在招架不住。“白天我已經說過了,我們是為了求助會移魂的苗巫才來到這裡的,我們給你們做些事,是不願意白白讓你們提供幫助,所以也算等價交換。”阿布央聽他這樣說,臉色一寒。卜罕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看見女兒的臉色不好,連忙笑嘻嘻地打著哈哈,拉著吳辰非和火麒麟走出了竹樓。此時外麵天色已經全黑,寨子儘頭的空地上卻人聲鼎沸、火光閃閃。看來晚上是一夜無眠了。卜罕一路走,一路和族人們打著招呼,沒走兩步就來到了熱鬨非凡的廣場。廣場並不算大,不過足夠全寨人用,男女老少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就如同恰逢一個盛大的節日。年輕的苗寨男女圍著篝火唱歌跳舞,中年婦女則在遠處的火堆上忙碌著,應該是準備吃用的東西。阿布央和黨諾也跟在卜罕的身後,剛才吳辰非的話讓她覺得心裡有些難過,不過苗人天性樂觀,一見到廣場上歌舞的族人,阿布央便換上了笑臉,拉著黨諾就跑了過去,圍著火堆跳起了舞蹈。卜罕帶著吳辰非和火麒麟走到篝火正對麵的一處坐台邊,這裡是山寨頭領的座席,已經擺好了席地而坐的墊包。卜罕重重地坐了下去,拉著吳辰非和火麒麟一邊一個也坐了下來,立刻有人端來了酒碗和酒壇,每人麵前放上一個,並斟滿了美酒。幾個女人笑眯眯地抬著一隻烤羊走了過來,上麵插了幾把刀子,放在他們的座位前麵。寨子裡一些長者也在篝火邊坐著,分彆有人遞上酒碗和食物。當卜罕舉著酒杯站起來時,場子中央歌舞的年輕人立刻停了下來,專注地看向他們的頭領。吳辰非和火麒麟一見,知道應該是要致祝酒詞了,於是也立刻起身,站在卜罕的身後。卜罕的發言熱情洋溢,不時轉身拍著兩個漢族年輕人的肩膀,哈哈大笑。當他將酒碗高舉過頭頂,族人們也舉起酒碗,紛紛發出類似祝福的話語。吳辰非入鄉隨俗,也舉起酒碗高過頭頂,見卜罕仰頭一飲而儘,自己也照著樣子喝乾了碗裡的酒。苗寨的酒勁道十足,吳辰非的喉嚨裡就像冒火一般。他暗運真氣,將酒氣逼出體外,烈酒對他來說也就如同清水一樣,有益無害。當所有人喝完了第一碗酒,場中的年輕人發出一陣嘹亮的歡呼,樂器再次響起,歌聲悠揚、舞姿蕩漾,又一派世外桃源的喜樂景象。吳辰非無心吃喝,隻禮貌地接過卜罕遞來的羊肉,慢慢吃了幾口。羊肉烤製得很是可口,外酥裡嫩口感非常好。吳辰非隻吃了一塊便不再動手,反倒是火麒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口接一口地大快朵頤,讓吳辰非不禁想起當初它貪戀烤魚的樣子。看來它對烤製食品很是喜歡。場中歌舞的年輕人,不時又下場吃東西、喝酒的,也不時有人又跑回去的,一時間好不熱鬨。吳辰非稍稍一看,就發現阿布央在這群人裡非常出挑顯眼,不僅因為皮膚白皙、模樣俊俏,更因為她身姿挺拔、婀娜曼妙,跳起舞來更是風情萬千、豔壓群芳。場中的舞蹈一直是在以她為中心進行,苗寨的小夥子們更是使出全身的解數,在她身旁縱情歌舞。無數雙眼睛都在注視著阿布央,而此時阿布央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吳辰非。她很想跑過去拖著這個漢族小夥子下場,可又怕自己的舉動讓他不高興,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動,隻把爛熟的舞蹈跳得更加**迷人。吳辰非就算不看她,也能感覺到阿布央的目光。他隻好低下頭,看著麵前的酒碗呆呆地發愣,然後一碗接一碗地被卜罕勸著將裡麵的酒喝乾。月上中天,全寨還是無人離開。吳辰非被上來敬酒的苗人勸著不知喝了多少酒,而火麒麟似乎跟烤羊乾上了,嘴裡一直沒停。楊銘此時還在阿布央家的竹樓裡躺著,吳辰非覺得有些不放心,於是佯裝醉得人事不醒,往後一仰倒在地上。卜罕一見趕緊起身,一邊喊一邊推,看到吳辰非完全沒有反應,這才叫了幾個人,把吳辰非抬了起來,送回自家的竹樓。直到躺在了竹屋的地麵上,吳辰非感覺到了楊銘的氣息就在原來的地方,於是放下了心。既然卜罕說讓他們住一晚再走,那也隻好客隨主便了。不一會,腦中就傳來了火麒麟的聲音,“阿布央在和卜罕爭吵著什麼,似乎為什麼事情分歧很大。”吳辰非知道火麒麟還留在廣場上,他們之間的意念交流在這個距離內完全不受影響。“知道什麼事嗎?”吳辰非心中有些擔心,因為尋找巴昂苗巫的事就著落在這父女兩人的身上,要是他們為這件事爭執不下,那這事就有些棘手。火麒麟的聲音懶洋洋的,似乎並不想為這事耗費太多腦子。“不知道,聽不懂,不過好像跟我們有關,阿布央一直往我這裡看。”黑暗中吳辰非擰起了眉頭,“那你還是留在那等他們散場,注意一下他們的情況。”火麒麟沒再應聲,便關閉了與吳辰非的聯係。吳辰非閉上雙眼靜靜地想了想,可怎麼也想不出父女倆會為什麼事情爭執不下。看來自己就算想也是白操心,還不如等著阿布央自己來說。想到這,吳辰非突然覺得非常坦然,索性放下所有的念頭靜靜地休息,慢慢運起心法,聚集天地靈氣。後半夜,吳辰非清楚地聽到喧鬨的人聲,緊接著寨子裡傳來密集的走樓梯的聲響,而火麒麟也回到了這間竹屋,白天織布的老婦人早已準備好他的鋪蓋,火麒麟也依照吳辰非的囑咐躺了下來。半小時以後,寨子裡才慢慢靜下來,當所有的人漸漸進入夢鄉,林間溪邊的蛙鳴便清晰地傳了過來。突然,一陣極其微弱的腳步聲走到了他們這間竹屋門口,竹門無聲地被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影輕輕地閃身進來,準確無誤地向著吳辰非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