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辰非回到駐地,虯喙正站在大門口等他,見他從空中降落下來,便高興地迎了上去。兩個男人過去一直說話不多,尤其是虯喙,性格本就內向,再加上他覺得吳辰非雀占鳩巢,搶走了皎羽的心,所以兩人一向有些隔膜,雖然誰都沒說什麼,可不到萬不得已,彼此之間都不會主動跟對方搭腔。這一次,算是破了例。“我等了你半天了!”虯喙連晚飯都沒吃,雖然方圓十裡內的動靜對他來說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他每隔十幾分鐘就要到門口去看看,惹得皎羽不停地拿他打趣。吳辰非看見他急切的表情,晚上的煩悶心情立刻一掃而空。“你一直在這等著?”虯喙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心裡雖然急切,可不想被吳辰非看出來。“沒,我隻是碰巧出來一下。”正在這時,皎羽推門從休息室出來,看見吳辰非回來也走了過來,“你可算回來了,不然虯喙估計要在這裡變成守望石了。”虯喙返身狠狠瞪了皎羽一眼,她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留點麵子呢?吳辰非看出虯喙窘迫的神態,不禁心裡暗笑。但表麵上卻裝作並沒注意到,對著皎羽說道:“小羽,幫我把車庫和教練車的鑰匙拿來,我去拿頭盔。”說完,丟下臉色通紅的虯喙,徑自走進了更衣室。虯喙一天下來早已把車隊的情況全部摸清,連忙走到車庫門口,等著吳辰非開門取車。吳辰非不能開自己的比賽用車,因為那台車每天都經過保養、檢查和清潔,以確保他們每天訓練和比賽時車子處於最佳狀態,所以他隻能開教練車。教練車構造與他們的車有些不同,學員驚慌失措的時候,副駕駛也可以對這輛車進行一些操作,避免出事。兩人都沒有換賽車服,但吳辰非還是拿了兩個頭盔。雖說初次上車,車速不會快,可為了安全起見,吳辰非還是堅持讓虯喙戴上了頭盔。“這裡是油門,這裡是刹車,刹車最關鍵,不管出現什麼緊急情況,都要記得猛踩刹車,然後就會沒事。”吳辰非讓虯喙直接坐上了駕駛席,自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手指著腳下的各種踏板,跟虯喙細細地解說。對吳辰非來說,駕駛賽車簡直比每天穿衣吃飯還要簡單,可這些事落到虯喙身上就不同了。不過虯喙天資聰慧,用了小半個晚上的時間,不僅已經可以把車開動起來,甚至完全掌握了換擋加速,儘管不太熟練,可在賽道上跑了一圈後,他興奮得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吳辰非看著他駕駛著賽車在賽道上奔馳的樣子,心中暗暗稱奇。如果按照常人的說法,虯喙算是個賽車的奇才,吳辰非並沒有教給他太多賽道上的技術,可他自己跑了幾圈後,竟然無師自通,甚至悟出可以通過身體的傾斜來幫助賽車保持平衡的訣竅,快速通過彎道。吳辰非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也許用不了多久,虯喙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賽車手。兩人在賽道上奔馳了大半夜,直到皎羽在起點處揮舞雙手叫他們休息,虯喙這才意猶未儘地將車緩緩開出賽道。虯喙跳下車,興高采烈地告訴皎羽,把自己開車的體驗一五一十地跟她說個沒完。虯喙很少出現這樣的失態,看來他是真的喜歡駕駛賽車。吳辰非將車開到一旁,準備把車子洗乾淨,虯喙一見主動上去幫忙,就像孩子擦拭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一般,小心翼翼地把車擦好,才叫了一聲“辰非”,將站在一旁和皎羽說話的吳辰非喊過來,倒車入庫。千年以來,虯喙一直是連名帶姓地稱呼吳辰非,現在倒好,教他學車之後,連稱呼都變了。皎羽忍不住暗笑,難得他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也算是這一世的收獲吧。天色將亮,皎羽回到休息室自己的床上休息,吳辰非自然陪著她。虯喙他們這些保安平時都住在保衛室,所以他一邊用手比劃著換擋加速的動作,一邊向保衛室走去。躺在床上的皎羽卻無法入睡。她記掛著今天盧四國叫吳辰非出去喝酒的事,就等著他回來問個究竟。“辰非,今天盧指導找你到底為了什麼事?”吳辰非躺在沙發上,側身看著皎羽冷哼了一聲,“果然和我懷疑的一樣,上次熱身換我賽車油管的事,和他有關。”皎羽吃了一驚,“他是領隊兼教練,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吳辰非咬了咬牙,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低聲說道,“他跟博彩公司的人有勾連,操縱比賽從中謀利!今天就是想給我錢,拉我下水。”熱身賽那場莫名其妙的失利,到現在終於真相大白。此時的皎羽反而冷靜了下來,事已至此,他們需要考慮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打算怎麼辦?”吳辰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皎羽發問道,“小羽,要是你,你會怎麼做?”皎羽輕輕笑了笑,“絕不同流合汙!”吳辰非注視著笑意盈盈的皎羽,這女子與他有著一樣的心性,一樣的原則。他眼中顯出欣賞的神色,對著皎羽輕輕點了點頭。“世人都已被酒色財氣蒙住了雙眼,沉迷其間而不自知。我會好好完成自己的比賽,你放心。”他的大手向著皎羽伸了過去,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然後我就安頓好這一世的父母,跟你一起遠離紅塵。”皎羽雙手捧著他的大手,滿足地放在腮邊。吳辰非的手掌中因為長期駕駛,而顯得粗糙有力。皎羽嗅著他指尖傳來的氣息,微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睛。三人沒休息多久,天色便亮了。好在都有修為,每日也並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時間。但吳辰非昨天還是有些勞累,早上起來後的精神並不太好。盧四國來的比平時晚了不少。早上宿醉酒醒,有點頭疼,根本不記得自己把車子停到了哪裡,最後還是給吳辰非打了個電話,才去農家小廚門口取了車開過來。吳辰非留在座位上的東西他自然看見了,抓著紙袋一個人坐在車裡罵了他半天,看來昨天這頓飯白吃了。無奈之下,盧四國隻好給王連弈打了個電話,王連弈從鼻孔裡哼了幾聲,說了句“不識抬舉”,盧四國立刻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至於紙袋裡的錢,王連弈叫他先收著。這個車隊不止吳辰非一個車手,彆的場次比賽,這些錢也是用得著的。盧四國雖然跟他們做著博彩這種勾當,可車隊的成績畢竟也還要跟車隊老板交待,他不能讓每個參加聯賽的車手都陰溝翻船吧。還不等他多說,王連弈的電話就掛斷了。盧四國忍不住又是一頓牢騷咒罵,於是從餐館開車到車隊這一路上,他就罵了一路。盧四國這時想起四年前,因為給愛人治病急需用錢的時候、通過朋友認識的王連弈便大方地給了他十萬,從那以後,自己就像落入了一個無底深淵,越陷越深。他已經記不清在自己手上毀了幾個車手,隻記得從此他就沒再為錢發過愁。他不是不愛才,就像吳辰非,是他多年培養車手中極難得的天才,他也並不想因為博彩就毀了他。可是,就算他想放過吳辰非,王連弈也不會,王連弈背後的大老板更不會。他們早已心如鐵石,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給他們帶來財富的“搖錢樹”。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現在後悔又能如何?他還有回頭路嗎?盧四國心情複雜地到了車隊,隊員們都已經換好了衣服,在起點處聽另一名教練總結昨天的訓練情況。除了吳辰非,昨天劉風洋的成績也不錯。劉風洋過去總是吊兒郎當,並不怎麼把訓練太當回事,所以成績也總是在九、十名徘徊。昨天不知什麼情況,竟然跑了個第五,引得小夥子一陣噓聲。不過他和吳辰非是同一台車的a、b組,正常情況下隻能有一個人參加全國聯賽,所以隻要他沒超過吳辰非,原則上就沒機會參加聯賽。盧四國站在隊伍的背後,並沒有像平常一樣走到前麵去訓話。他的表情陰晴不定,臉色陰沉地看著隊員們的後腦勺。看著看著,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這次聯賽之後他想就此退下來,離開這個位置隨便做點什麼,圖個心安。因為做著這樣的事,每天麵對自己的隊員,那種心理壓力讓他疲憊不堪。隊伍散開,各自去做準備訓練。吳辰非抱著頭盔正要向自己的賽車走去,突然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盧四國。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親熱地跟盧四國打招呼,而是站在原地沉默而嚴肅地注視著對方。盧四國見他這樣,心裡感到特彆彆扭,臉上的表情也尷尬起來。吳辰非不肯收錢,擺明就是不想上這條船,從此兩人便再也不可能回到原來那種簡單的關係中去了。這一刻盧四國覺得特彆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跟他交底、繼續暗中做手腳就好了。現在倒好,師不像師,徒不像徒,今後的相處隻怕多少有些難堪。吳辰非見盧四國不說話,很快也掉頭走了。留下盧四國一人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