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吳辰非對著李叔陽輕輕說了句,“謝謝!團裡批鬥的時候你幫我照顧一下我媽。”說完,便立刻轉身離開了劇團的大門。出了這樣的事,公職肯定是保不住了。不僅如此,吳辰非的活動也會受到很大的限製,他再也無法自由地生活。吳辰非心中有些懊惱,不過他絲毫不後悔,為了救小羽的命,他什麼都願意做。出了劇團,吳辰非便來到了街道上。劇團的門並沒有麵對主乾道,而是與之垂直的一條街道上。吳辰非出門,正趕上主乾道上經過一個車隊,車上的大喇叭中大聲播放著各種革命歌曲,車廂裡站滿了身著綠色軍裝、帶著軍帽和紅袖章的人,喊著口號在街上緩慢行進。“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思想萬歲!”“誓將一切牛鬼蛇神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打倒***分子!打倒彆有用心的一小撮人!”吳辰非看著這些狂熱的人群,心中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懼。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動力讓他們如此瘋狂、執著,他隻知道,發生在他身邊的一切,都讓自己離那個黑暗的深淵越來越近。正當他看著那些卡車緩緩駛出視線,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衝來。憑著超乎常人的感覺,他知道有五個人,而且目標就是自己。吳辰非甚至沒有回頭,一抬手便是一道靈力、借著掌風推了出去。隻聽身後傳來跌倒的聲音,有人在厲聲高喝,“吳辰非,你竟敢拘捕?!”聽到這一句,吳辰非心中一驚,轉頭向身後一看,團團圍住他的是五個警察,已經全部被他的一掌打翻在地上。不過其中一個雖然人還沒有站起來,手上的槍已經端了起來。他回劇團的這段時間,一定是有人偷偷報了警,否則警察不會來的這麼快。吳辰非看到這個情景,心頭一涼,看來今天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他並不懼怕那支黑洞洞的槍口,以自己的修為,他有把握能在那顆子彈出膛前就製服那個人。但是以後怎麼辦?他的父母會受到他的連累,他從此也將過上見不得太陽的生活。而拘捕,更會讓他罪上加罪,以後恐怕再想解釋也難了。就在他的念頭輾轉之際,幾個警察已經全部站了起來,不怕死地再次圍攏上來。剛才那一掌,已經顯示出吳辰非不是普通人,再加上當時報案的人說,他竟然是淩空飛走的,足見這小子很有兩下子。可職責所在,他們不能退縮,更何況京劇團革委會主任受傷這事,還和他有說不清的乾係,今天必須將其捉拿歸案。吳辰非沒有抵抗。當他們將那副鋥亮的手銬銬在他的手上,吳辰非心頭湧起一陣悲涼。剛才拔槍那個警察見他被銬住,衝上來就是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他的頭上。“你小子還挺硬!還敢打警察?!”吳辰非本來被他們拖著走向不遠處停靠著的警車,被他一打,猛地挺住了腳步。他慢慢地抬起頭,眼神冰冷地看向這個打人的警察。那人被他看得打了個寒顫,沒想到這個通緝犯的眼睛裡竟然如此冷酷澈寒。以這麼多年辦案的經驗,有這樣眼神的人,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他不敢再對吳辰非動手,隻是推搡了他一下,“走!”吳辰非也不想和他多作計較,跟著他們上了警車。所謂的警車,也不過是一台卡車,一個人在駕駛室裡開車,其他四個人在車廂裡押著他。車廂是敞篷的,被警察押著走在街上,跟遊街也差不了多少。劇團的人聽到外麵熱鬨,有不少人跑了出來。看到吳辰非上了警車,立刻就有人跑回去給吳磊報了信,他沒一會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辰非!辰非!”吳磊剛剛在卡車前站住,車就開了。他追著卡車跑了很長一段,對著站在車廂中的兒子拚命地揮手。他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看到吳辰非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前兩天看到有人上班拿通緝令來,他還存著僥幸的心理,希望這人不是吳辰非。搶劫不是小罪,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走上這樣一條路。幾天不見,今天見到卻是如此的情形,這讓吳磊心如刀絞。妻子已經被革職,兒子又被抓走,他這一家眼看著就要支離破碎。吳辰非看到父親追著卡車奔跑,喉頭一緊,眼前立刻一片模糊。父母養育自己十九年,他還沒有來得及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卻讓他們遭受到這樣的折磨。吳辰非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想要掙脫手銬、跳下車去的念頭忍了下去。如果他逃跑,給他們帶來的隻怕是更大的災難。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吳辰非死死咬住嘴唇,將哽在嗓子眼的那聲大吼牢牢憋住。爸媽,辰非不孝,你們千萬保重!一輛敞篷的卡車,四五個警察押著一個滿麵淚痕的年輕人穿街而過,讓看見的人們在心中猜測出各種各樣版本的衍生故事。……抄家的人,是吳辰非被帶走的當天下午來到吳家的。劉曉琳剛剛吃過午飯,正在屋裡睡午覺。隻聽院子裡轟然一響,緊接著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劉曉琳不知出了什麼事,連外衣都來不及套上,穿著秋衣、秋褲就走出了房間。可剛一出門,就被兩個人撲上來架住了雙臂。“***分子劉曉琳在這呢!”“行啊!革命進行的如火如荼,她一個***分子竟然呆在家裡睡大覺,帶走!”一個紅衛兵打扮的人一揮手,指揮著人把劉曉琳押上了在門外停著的大卡車。劉曉琳這才看清楚,衝進她家的是二十幾個紅衛兵,年齡都不大,但個個氣勢洶洶。領頭的和吳辰非的年紀差不多大,雙手叉著腰正站在院子裡,指揮著這群人開始從屋裡往外搬東西。對***實行抄家,是很常見的。可這群來抄家的人,劉曉琳一個也不認識。照理說她在京劇院被打成***,應該由劇團革委會組織人來,可為什麼現在來的卻是一群半大孩子?“你們是哪個單位的?為什麼來抄我的家?”劉曉琳一邊掙紮,一邊對著身邊的紅衛兵發問。扭住他胳膊的是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孩子,手勁很大,看見劉曉琳掙紮,便加了些力氣,扭得她一陣疼痛,差點掉下眼淚來。“劉曉琳你聽著,你兒子吳辰非打傷我們學校的紅衛兵小將、搶劫醫院,你又是市京劇團的***,抄你的家難道不應該嗎?”扭住她左手的紅衛兵聲音洪亮、字正腔圓,劉曉琳手上吃痛、心中暗想,你不去唱樣板戲還真是可惜。站在右邊的那人也不示弱,高聲嗬斥道:“劉曉琳你老實點!你兒子已經被公安局抓走了,你還是好好交代你的問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說什麼?”劉曉琳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辰非。“辰非他怎麼了?怎麼會被公安局抓走?”“哼!你不要裝糊塗!像你這樣的黑五類,能教出什麼好兒子來?乾什麼不好,竟然去做搶劫犯,你知道等著他的是什麼嗎?槍斃!”劉曉琳聽他這樣一說,眼前一黑,噗通一聲跌倒在車廂裡。兩個人見她倒地,連忙彎下腰,拚命把她往上拉,“劉曉琳,你不要裝死!起來!”可劉曉琳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把他們架著也無法站立。“隊長!劉曉琳暈倒了!”車上兩人無奈,對著院子裡那個領頭的高聲叫喊。遇到這種情況,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領頭的這個隊長擰著眉毛想了一下,拉過身邊一個人對他耳語幾句。這人聽完點了點頭,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就拎著一桶水走了出來。他把水桶放到車廂裡,自己翻身也上了車,操起水桶就將那一桶涼水澆到了劉曉琳的頭上、身上。被冷水一激,昏迷的劉曉琳立刻恢複了知覺。天氣已進深秋,溫度已經很低,劉曉琳隻穿了一身秋衣秋褲本來就很單薄,現在衣服被水濕透,貼在身體上就如冰塊一樣,凍得她忍不住打起了寒顫。“叫你裝死!”看她蘇醒過來,車上的一人抬起腳踹了她一下,隨手又把她拎起來,揪住她的頭發,強迫她看著那些在她家中忙著的人。屋裡的東西,除了家具以外,已經全部被搬了出來。書籍、被褥、衣服,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劉曉琳全身發抖,看著他們把家裡的東西全部翻了出來,再也控製不住,大聲地哭了起來。劉曉琳的房間裡有四個大箱子,裡麵放的都是自己多年積攢下的行頭。那些東西是劉曉琳的寶貝,平時很少拿出來。當她看到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把那幾個箱子從屋裡搬了出來,劉曉琳崩潰了。“求求你們,那些東西不能拿走,那是寶貝,那是國家的寶貝!”劉曉琳什麼也顧不得,拚命地掙紮,想要掙脫扭住她的那兩隻手。“不能破壞啊,破壞了你們就是民族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