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謝必安的死,王旭並沒有顯得太傷心。他們隻是普通朋友,而且死亡並不是結束,還可能是新的開始。倒是五月初的這場雨,讓人有點搞不懂了。下起來,就沒了要停的意思,整日裡不是大雨便是小雨,聽說已經有地方水流成河,淹了好多地方。“院主,雨越下越大,我們所在的金鼇角,已經被淹了五分之二,再這樣下去就要被淹沒了。”王旭站在雨亭中正在看雨,便有學生前來稟報。看著眾位學生們慌張,無措的樣子,王旭麵沉如水:“每逢大事有靜氣,我是怎麼教你們的?”“院主,我們不是心不靜,而是除了書院以外,很多人家裡也發水了,大家歸心似箭啊。”書院中,學子不隻是杭州的,其他府郡的人也有。聽說整個江南都在下雨,很多外地學子坐不住了,一個個都想回去看看。“大雨連綿,下了半個多月都不停,看上去還要再下一陣子。而且大雨過後,往往還伴隨著瘟疫,洪澇,造成作物減產或絕收,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影響不亞於十年前的北方大旱呀!”王旭眉頭微皺,對站在身邊的劉河吩咐道:“取我的筆墨紙硯來。”“是,院主...”劉河雖然不知道王旭要做什麼,可還是規規矩矩的執行了。等到劉河將筆墨紙硯取來,王旭讓人將宣紙割開,分割成一張張巴掌大小的紙條。鎮水!!王旭一氣嗬成,調動文氣,在紙上寫下了鎮水二字。“你們歸心似箭,身為院主,我不應該阻攔你們回家儘孝,不過在離開之前,你們每人帶一張鎮水字帖。這張鎮水字帖,由我親自書寫,堪比大儒墨寶,放在自家宅院中能阻止洪水入侵,希望你們能好生利用,庇護鄉裡。”王旭的書院中,眼下隻有二百多位學生,一一書寫也不過幾百字。這個時候,王旭反而有些慶幸書院人少了,不然換成那些學子數萬的大書院,這得寫到什麼時候去。“謝院主。”學生們一個個興高采烈,他們大多隻有秀才功名,護住自己就算不錯了,哪能庇護家族跟鄉裡。彆看王旭說的輕鬆,實際上這個鎮水字帖,足以守護周圍數裡方圓,將一個村莊包裹在內。在洪水麵前,普通村莊說被吞就被吞了,有一張這樣的字帖在,不知能救下多少性命。一連寫下兩百多張字帖,饒是以王旭的文氣都有些消耗過度。不過,他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這二百張字帖,代表著方圓千裡的國泰民安,數百萬黎明百姓的生死存亡。要是辦不到也就算了,能辦到,王旭也不介意出一份力。“帶上行李,拿上字帖,你們也返鄉吧,等到洪水退去你們在回來。”王旭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看著圍在兩旁的數百學子,笑道:“這次大雨,一時半會停不了的,去吧,你們的家人在等你們。”“院主保重...”學子們紛紛與王旭告彆,收拾行李開始返鄉。王旭目送眾人離去,看著越發空曠的校園,歎息道:“天災**,多事之秋啊!”“老爺,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等到學生們走了,劉河也不再叫王旭為院主,一口一個老爺的叫著。王旭微微搖頭,他在家裡留下了大量文寶,再加上有狀元樓在,洪水是不會侵犯王家的。相比王家,他反而更關心法海的情況,法海在信中說五月底會過來,現在都五月中旬了,也不知道這場洪水有沒有影響到他的行程。想來影響不大,一年前法海便能斬殺準五階存在,一年之後應該更厲害了,再厲害的洪水也拿他沒辦法。就怕法海見不得民間疾苦,硬頂著心魔去普度蒼生,半路上把自己給玩脫了。“你守著書院,我去外麵看看。”王旭對著劉河吩咐一聲,站起來往雨中而去。“古木陰中係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王旭一邊走一邊吟詩,走到雨中的時候,身上出現了雨篷,手上出現了木藜,一步步走入風雨之中。鎮江府...“姐姐,江南之地,這裡的雨是最大的,鎮江口隨時有決堤的風險,怎麼不見鎮江知府來鎮水?”“鎮江知府,前段時間剿滅白蓮教分舵,與白蓮教的舵主兩敗俱傷,恐怕還沒養好傷勢,怎麼顧得上這個。”“那怎麼辦,鎮江知府是大儒,有他在鎮江口才不會決堤,少了他,上哪找第二個願意鎮壓江口的大儒去?”江河湖泊泛濫,本就是天道輪回,鎮壓江河強行平複洪水,是功是過還很難說。讀書人上體天心,下為黎民,天在上,民在下,這個主次順序是一定要分清的。更何況,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鎮壓江河泛濫,本就是當地知府的責任,大家同黨伐異還來不及,誰會願意插手呢。永遠不要低估文人的狠毒,宋代的文人,寧可給遼國、大理、西夏提供歲幣,也不願意將財政用於國防,提高將士們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所謂的一心為公,那隻是嘴上的口號。口號是什麼,那是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做的,古往今來哪個朝代不是如此。“姐姐,雨越下越大了,你看江邊,有幾位進士在治水,他們根本不行啊。”鎮江口上,有幾位鎮江府上的主官在治水,這些人雖然都是曆代的進士,可終究不是大儒,還鎮壓不了鎮江。要知道,鎮江口隻是個稱呼,本身是屬於長江流域的,鎮江口決堤,就相當於長江泛濫。哪怕大儒親至,鎮壓江口都絕非易事,換成進士就更難說了。“姐姐,我們出手嗎?”鎮江口上空,看著搖搖欲墜的江堤,一白一青兩個身影隱於雲間。聽到妹妹的話,穿白衣的女子猶豫不決,仿佛很難下定決心。青衣女子見了,氣的直跺腳,道:“姐姐,我們得了觀音菩薩點化,不是說好要濟世為民的嗎?你是四階的準妖王,我是四階大妖,你我又是蛇類,天生善水,咱們姐妹兩個合力,不見得比大儒鎮水的效果差。”“我突破在即,鎮得住水還好,要是鎮不住,惹得天怒人怨,恐怕有天道反噬之危。”白衣女子有些猶豫,不過臉色卻有了鬆動。片刻之後,白衣女子銀牙緊咬,開口道:“豪雨成災,卻是管不得那麼多了,小青,你我施法鎮水。”“好嘞,就等你這句話呢。”二人伸手對著江麵一指,大浪滔天的鎮江口,肉眼可見之間風消雲散,浪潮都變得不如之前猛了。江邊上的鎮江府一眾官員看了,大喜過望,高聲道:“雲上的是道家高人還是佛家修士,可否報上姓名,這次的恩情我鎮江府記下了。”“姐姐,他們在問我們的名字唉!”“彆說話,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們是妖族,恐怕今天就難以善了了。”青衣少女見了,頑皮的吐了吐舌頭,跟著姐姐一起安心鎮水。沒一會的功夫,被鎮壓的江水開始反彈,猶如怒龍一樣發出咆哮。“哎呀,反彈的力量好大,姐姐我要頂不住了。”青衣少女隻是普通的四階大妖,如何能鎮壓江口,持續了片刻就有點後繼乏力。白衣女子麵露難色,她此時是人身,無法發揮最**力,麵對鎮江的反撲也是凶險至極。而就在二人進退不得,難以招架之時,一朵祥雲從天而降。“善哉,善哉,沒想到天下間還有如此好妖,你們二妖為民治水,大功大德令小僧敬佩。”白衣和尚手拿拂塵,腳踩祥雲而來,掃了治水的二妖一眼,盤膝坐在雲端手掐法咒,低語道:“阿彌陀佛,天災禍劫乃凡人必經,但我佛慈悲,大慈大悲,就讓小僧助你們脫離苦海吧。”白衣和尚說完,拂塵一掃,一道金光從天上打落。周圍的積雨雲,遇到佛光頓時融化,沒有了瘋狂暴雨的加持,鎮江口的壓力瞬間減去三分。“哇,好厲害的和尚,不過他怎麼拿著拂塵,那不是道士拿的嗎?”青衣少女連連拍手,大呼小叫那種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引得白衣和尚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小青,和尚也拿拂塵的,就像道士也能敲木魚一樣,兩教的很多法器與禁忌都是相通的。”白衣女子解釋一句,聽得年輕僧人含笑點頭。一笑之後,年輕僧人收斂笑容,舉起手中的金缽,沉聲道:“甘露之泉,洗除汙穢,楊枝輕灑,普渡愁團,收!”轟隆隆!!無數江水衝天而起,化為一頭水龍,當頭向著金缽衝去。那金缽也不知道是什麼法器,任由江水進入其中,就是不見到水滿而溢。岸上的鎮江府一眾官員見了,齊齊寫起鎮水祭文,隻見道道文氣衝天而起,不斷平息江水的怒氣,連連暴漲的水位第一次有了回落。“好厲害的和尚,他才多大,居然踏入羅漢境了!”看到年輕和尚的治水功夫,比自己這隻蛇妖還要厲害,白衣女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畢竟,她是蛇,蛇屬水,在水行上天生就有加持。年輕和尚的法術,治水的效果比她還厲害,八成已經踏入羅漢境了。“莫非,此人是哪一脈的當代佛子?”白衣女子暗暗心驚,說起來她也跟佛教又關係,當年要不是觀音菩薩點化,也不會有她的今天。麵對疑似佛子的年輕僧人,白衣女子既羨慕又嫉妒,心情之複雜,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大威天龍,世尊地藏,二位施主,以後好自為之吧。”看到江水平息,烏雲散去,年輕僧人腳踏祥雲而去。青衣少女見了,急急忙忙在後麵追問,問道:“小和尚,你叫什麼名字?”“貧僧,金山寺法海!”法海手中拂塵一舞,化成佛光遠遁而去。“法海,我叫小青,喂,你彆走啊!”小青看著遠去的佛光,嘟著嘴對白衣女子說道:“姐姐,他走了。”“我聽過這個法海,他是地藏一脈的轉世高僧,也是這一屆的佛子,你最好離他遠點。他們這些覺醒過前世記憶的轉世高僧,一個個心狠手辣,殺妖不眨眼的。”聽到法海的名號,白素貞臉色大變。地藏王鎮守地府,是地府的守護者,佛教開辟輪回之後,地藏王在佛教四脈中威望大增,這一脈的人目前十分活躍。“姐姐,我們受過觀音菩薩點化,又不做壞事,怕這些和尚做什麼。說不得,姐姐你日後修成正果,褪去妖身,也能成佛作祖呢。”小青性格天真,什麼話都敢說。白素貞不同,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沉聲道:“休要胡言,菩薩對我說,我此次入世修行,要渡情劫與殺劫。情劫,應該落在那個姓許的書生身上,殺劫,保不準就在這個和尚身上。看到這個和尚的時候,我本能的一陣心悸,修行到了我這個境界,對外界反應無比敏感,心悸往往預示著什麼。隻可惜,你我二人不通術數,算不得前因後果,不然也能早些招架。”“怕什麼,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嘍。”小青把玩著自己的青絲,隨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主動抱住白素貞的手臂,一臉哀愁的問道:“姐姐,你應情劫之後,會不會不要我了?”“傻丫頭,你跟在我身邊修行了五百年,我怎麼會不要你呢。”白素貞一臉無奈,彈了彈小青的腦門。小青搖晃著白素貞的手臂,幽怨的說道:“姐姐,你說我們在竹林中不是很快樂麼,為什麼你一定要入世應劫?修行究竟有什麼好的,我們就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小妖,永遠在一起多好。”白素貞聞聲,笑而不語。小青一直生活在她的羽翼下,怎麼會知道這五百年來,為了守護這份寧靜,她在外麵打跑了多少佛、道、妖三族的高手。要是沒有這份實力,她們姐妹二人早就被人吃乾啃淨了,還談什麼逍遙。逍遙,不是用嘴說出來的,而是用實力打出來的。修行路上,不懂這個道理的人,早就死的骨頭渣子都不剩,墳頭草三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