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難平(1 / 1)

星野 奶黃菠蘿包 1537 字 3個月前

嘉城的冬日還是一如既往的濕冷。跨年的鐘聲響起後,二零一七年來臨了。新的一年裡,總是會發生一些新鮮事。周葉好像又換了新的女朋友,於星衍看見他的朋友圈變得曖昧起來,時不時就發一些若有所指的話。葉錚喜歡的那個女孩好像對他也有點意思,兩個人也會約著一起吃飯了,情竇初開的葉錚坐在於星衍旁邊,身上全是粉紅色泡泡。高三年級學習愈發緊張,就連平日裡愛玩的崔依依也開始奔忙於各個藝術學院的考試,好久都見不到人影。於星衍的世界裡,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一開始,他依舊每天放學就早早回到嘉城新苑,但是經常打開門以後,看見的是空蕩蕩的昏暗客廳。有些時候,於星衍寧願自己沒有那麼敏感。如果他是個遲鈍的木頭,就像之前一樣隻把許原野當室友,現在就不會因為許原野不回家而難受吧?如果他不抱有任何期待,不在乎有沒有人等他吃飯,就不會坐在餐桌上吃著外賣,卻味同嚼蠟,心緒難平吧?可是於星衍知道,命運從來不講道理。跨年夜的酒吧,他看見許原野和彆人談笑。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關注許原野了,所以那樣敏銳直接地感受到了許原野眼裡的興趣——不是對著他的時候,看著好玩的小朋友的興趣,而是……散發著荷爾蒙的,對獵物的興趣。果不其然,後麵的這個月裡,許原野便常常出門了。出門乾什麼呢?許原野從來不對於星衍講,但也不會刻意掩飾於他。他回來的時候,身上會帶著年輕清爽的香水味,那應該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於星衍麵對著他,無數次都升起問詢的衝動,但是每每又被他自己壓抑下去。也許是真的有事,也許隻不過是朋友……他這樣告訴自己。騙著騙著,仿佛就能成了真。到最後,於星衍甚至自己安慰自己,至少,至少許原野是喜歡男人的。等他再大一點,他也會有機會……這些安慰自己的話語艱澀苦悶,於星衍的新年,天是灰色的。他把自己和許原野在遊樂園裡的紀念照片偷偷藏起來,夾在那本寫了許原野寄語的書裡,束之高閣。再回想起自己生日的時候,那個許原野給自己拉小提琴的夜晚,那些悸動和甜蜜都變得難言起來,因為於星衍知道,那是隻屬於自己的快樂,是隻屬於自己的喜歡,而不是屬於他和許原野兩個人的。這樣壓抑著,欺瞞著,高一的第一個學期就要過去了。期末考試前夕,學校裡到處都是箭弩拔張的緊張氛圍,葉錚脫離了三人組織,和他的曖昧對象一起去溫書複習,王小川一邊大罵誰先脫單誰是狗,一邊樂嗬嗬地祝福自己的兄弟戀愛快樂。這幾日嘉城的天不複以往的清明,到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水汽縈繞,濕意難忍。裹著學校發的大棉襖,於星衍抽著鼻子坐在教室裡刷題。許原野已經半個月不怎麼在家做飯了,於星衍便和王小川一起吃飯上晚自習,十點才會回家。他不是勇士,沒有衝到許原野麵前把自己的心意說個清楚明白的勇氣,又不想聞到許原野身上的香水氣息,隻能做一隻縮頭烏龜,躲在自己的殼裡,當做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天氣愈發冷了,班裡有不少人感冒,於星衍這幾天也有點流鼻涕,他喝了點板藍根,也沒有太在意。如同小山一般的習題堆在於星衍的桌子上,於星衍近乎自虐地麻木地刷著卷子,落在班裡其他人眼裡,那便是大學霸都發憤圖強了,搞得班裡學習氛圍更加緊張。班裡的玻璃窗結了一層薄霧,能影影綽綽看到一點外麵的樹影,沒什麼風,樹靜止著,一切都凝滯緩慢。走廊上偶爾傳來小聲的閒聊,更多的還是筆尖擦過紙頁的書寫聲,班裡很安靜,誰咳嗽了一聲都很明顯。晚自習結束,天色濃墨鋪就般得黑,空氣裡水氣飽滿,於星衍背上書包走出班級門,隻覺得混身都黏答答的,難受極了。學校統一的大棉襖雖然土了點醜了點,但是勝在保暖,縮在領子裡,於星衍戴上耳機。隨機播放歌曲,第一首便是“愛之悲”,於星衍咳嗽了一聲,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把鼻涕擦掉,有些昏沉地想道,等下應該去藥店買點藥。因為道路濕滑,於星衍也沒有再踩漂移板,最近都是走回去的。六中門外的人行道已經修了很多年,地磚凹凹凸凸,於星衍踩在上麵,時不時就能踩到鬆動的磚塊,裡麵積著水,發出哢呲哢呲的聲響。於星衍慢吞吞地走著。耳機裡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播著,他聽歌比較隨性,什麼都聽一點,有些時候兩首風格截然不同的歌連在一起,顯得怪異乾澀,但於星衍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隻是在放空自己,至於耳機裡放了些什麼,他沒有仔細去聽。走到嘉城新苑門口,拿出業主卡刷開門,於星衍捏著書包帶走了進去。他看了眼時間,十點四十了。這個時候,許原野應該已經回家,洗完了澡。腳步躊躇了一會兒,於星衍到底還是想在許原野睡前再和他聊聊天,便加快了速度,往自己那棟樓下走去。今天晚上的天空看不見月亮,厚重的雲層擋住了月色,所以大地上便灰撲撲的。路過三兩聊天的老人和遛狗的業主,於星衍穿過綠化很好的小道,從岔路口走出去,便能到他住的那棟了。路燈昏黃,橢圓的燈泡下有小蟲子飛舞,於星衍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走到道路儘頭,腳步卻突然頓住了。隔了一條行車道,對麵便是他住的居民樓。一樓架空層的階梯下,站了兩個人。於星衍揪住書包帶子的手緊了緊,他清晰地看見,穿著黑色大衣的許原野,還有那個穿著毛衣的男生。大廳的燈光比起照亮他的黯淡路燈亮堂多了,把那兩個身影照得很清楚。於星衍感覺心口**了一刀,疼得厲害。他看見那個穿著一件淺灰色毛衣的男生,長得清秀乾淨,氣質像春日破土的竹子,骨節勁朗,又斯文俊逸。而站在他對麵的許原野,一身黑色大衣,插著兜,身姿挺拔,側臉鋒利俊朗,沉如朔方冬日的風。而自己呢?於星衍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一件學校的大棉襖,飽和度極高的綠色校褲,一雙板鞋,灰頭土臉,和那邊的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他的雙腳仿佛在地磚上紮了根,一步都動不了。隔著一條雙行道的距離,他沉默地看著許原野和那個男生。許原野是在笑嗎?戴著金邊細框眼鏡的他,原來還能這樣笑。繾綣的,曖昧的。不是那種對著他常常露出的謔笑,而是讓人看了便會怦然心動的慵懶淺笑。那樣凜冽沉穩的氣質,和那樣慵懶繾綣的笑,融合在一起,便成就了那個男人無可匹敵的魅力。於星衍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發酸。他從沒有看過許原野對他這樣笑。站在許原野對麵的男生也在笑,乾淨羞澀的笑容就像消融的雪,清淩動人,那個男生微微低下頭,發梢柔和著一圈金黃色的邊光。不要抬手……不要抬手!於星衍呆呆地看著許原野,在心裡不停地喊著,卻看見許原野還是抬起了手。那雙寬大指骨分明的手,輕輕地撫上了那個男生的頭頂。一下,還是兩下?於星衍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感覺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那邊的畫麵不真切起來。心口的刀還在不停攪動著,痛蔓延到了五臟六腑,甚至連指骨都痛了起來。於星衍發現,自己從自己編織的夢裡跌了出來。他把許原野和他相處的一切編成了自己的夢,夢裡隻有他和許原野,他的喜樂,他的悲傷,都能得到許原野的回應。可是夢總是有醒的時候的。就好像現在,他看著許原野,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得到許原野的回應。他和他離得太遠了,時間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他根本無力邁過去,隻能期待許原野偶爾來他這邊逛一逛。他就算此刻,衝到許原野麵前,把自己的心剖開,把他心裡那些瘋狂生長的情意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全部捧到許原野麵前,估計也不會得到他的回應吧?畢竟,他隻是個高中生,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有太多人比他優秀了,他們也同樣喜歡著許原野,可是他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他隻是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所以近水樓台,享受到了男人的一點溫柔。沒有人知道,十七歲的於星衍怎樣渴望著長大。他渴望有人能拔高他的枝節,能夠給他的時間施下魔法,恨不得一夜之間,他就能長成大人的模樣。他不怪許原野,不怪那個能夠得到許原野繾綣笑容的男生,他隻怪他自己。怪自己的年輕稚嫩,怪自己在錯誤的時間,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從此橫生欲/念,心壑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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