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的嘉阮江畔,漲潮後的江水一浪又一浪地拍著岸礁,江畔的柏油路上車流已經變得稀疏,隻有裝點在樹上的串燈還在明明滅滅地閃爍。於星衍遠遠地就看見了站在車外,倚著路燈的燈柱等他的許原野。剛剛麵對著隨時有可能暴揍他一頓的校霸都沒有緊張的於星衍此刻心裡卻打起了小鼓點,他三步並兩步走了過去,下意識就放軟了聲音,叫了句原野哥。許原野看了他一眼,麵色很嚴肅。男人板著臉的時候看起來格外的不近人情,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眼神足以讓於星衍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上了出租車,於星衍坐在後麵,許原野坐在前麵,隔了一段安全距離。於星衍低頭看手機,剛剛接完電話以後趕著來找許原野,他都沒來得及看微信。現在他終於看見了許原野給他撥的五個微信電話,剛剛情況焦灼,於星衍一個都沒接到。想到自己走之前發誓一定會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嘉城新苑,再看看這已經過了十二點的時間,於星衍不禁心頭一陣發虛。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許原野的一小半側臉,在昏暗的車廂裡不甚真切。車裡很安靜,師傅專注地開著車,也沒有放音樂。於星衍提心吊膽著,害怕許原野下一秒就要對他興師問罪,但是卻一直沒等到男人開口。這沉默實在是令他難受。於星衍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捏捏手,手機屏幕上的消息一條又一條地往外彈,於星衍也沒有心思看。他在心裡打著腹稿。對不起原野哥,剛剛滑得太專注沒看手機?不行不行,這樣顯得他隻顧著玩,把自己的承諾拋在腦後,太不守信了。那,因為有初中同學找他說話,所以他沒法看手機?也沒有哪個同學這麼霸道吧!但是,他總不能說因為遇到了找他麻煩的人……於星衍就像小時候回家晚了怕被挨訓的小孩一樣,搜腸刮肚地找著借口。從九湖公園回嘉城新苑要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於星衍準備了有一刻鐘的時間,終於鼓起了勇氣打算主動和許原野道歉。他把身子往前探了一點,準備用上臉部優勢來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度。恰好車窗外強光掠過,透過窗戶把許原野的臉照得真切。於星衍扒著車前座的手僵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確認了靠在座椅上的許原野已經睡了過去。許是出門急,許原野並未戴眼鏡,就算是睡著了,眉頭依然輕輕蹙起,擠出了淺淺的“川”字。眉目英俊硬朗的許原野摘下眼鏡後少了一份書卷氣,多了些凜然冷峻的味道,如果於星衍此刻見到許原景,一定會覺得他們兩個人在氣質上有一些相似。於星衍盯著許原野的睡顏出了神。許原野的眼下有淡淡的烏青,於星衍下意識想到,這一定是最近寫稿子累的。要寫那麼多字呢,平時自己寫一篇八百字的作文都那麼累,何況是許原野呢?他心裡的愧疚越來越多——許原野已經這麼累了,他還這麼不省心,讓人家大晚上出來找。這樣自責地想著,於星衍在心裡忍不住又罵了周鉞一句。如果不是這個神經病攔他,說不定許原野都不用出門!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滑得爽的時候也是一眼手機都沒看。燈光昏暗,百家燈火從車窗旁掠過,嘉城的夜景繁華炫目,開進了老城區以後,街邊的小攤小販以及行人便多了起來。沂南省有吃宵夜的習慣,這個點正是宵夜店最旺的時刻,食物的香氣順著玻璃窗的縫兒飄進了車裡,挑起了於星衍胃中的饞蟲。但是他不想吵醒睡過去的許原野,所以於星衍一句話都沒說。車內的寂靜和車外的喧嘩仿佛是兩個世界。於星衍背上的汗已經被車內的空調凍回去了,身上****,很不舒服。但是他卻異樣的安心。從小到大,都是司機送他回家的,隻有周葉會在有事的時候偶爾接送他。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擔心他專門打車出來找他。於星衍感覺自己泡在了一汪溫水裡,渾身都暖洋洋的,雖然車裡的空調開得冷勁,可是這些都吹不到於星衍的心裡。他恍惚地想,以前,他不解為什麼王小川和葉錚會恐懼回家晚了被父母責罵,明明他們倆的父母都是那樣溫柔又親切的人。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是因為在乎,因為愧疚。因為他們有人關心,所以他們有羈絆。而他,因為回家以後見到也多半隻是一棟空蕩蕩的房子,所以他無所畏懼。=同樣的夜晚,周葉奔赴一場酒局。NULL酒吧位於九湖區的另一岸,和靜水樓閣隔江相望,霓虹燈光迷離繚亂,酒吧街上的店麵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但是相似的卻是縱享聲色的欲望。封藝穿著一條酒紅色亮片的吊帶連衣裙,披著一頭黑色的長卷發,五官精致嫵媚,紅唇嬌豔,坐在場中格外地引人注目。周葉在她旁邊被頻頻投過來的目光弄得有點不爽。“操,你今天隻說是要和我聊八卦,沒告訴我你要來吊凱子。”害他灰頭土臉地穿了一件體恤和牛仔褲就出門了。封藝對周葉翻了個白眼:“我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出來玩一下,這些天忙得都快崩潰了。”周葉隔空拍拍她的肩膀,說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誰叫你是金牌製片呢。”封藝抿了口酒,朝他招了招手。“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公司美術部新來的那個組長?”周葉在腦海中思索了一番,找到了這個人的檔案。“你是說蘇意難?佛羅倫薩美術學院,交作品集的時候放了一個G抽象畫的那位藝術家?”封藝打了響指。“沒錯,就是他。我之前在某個酒會上見過這個人,就去找我的富婆朋友打聽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誰嗎?”周葉挑了挑眉,封藝的富婆朋友應該隻有一個,是嘉城最頂尖的四個家族許劉黃蘇裡黃家的偏支。嘉城作為一座新起的大都市,有從鄰市拓展過來的老牌世家,也有許多科技新貴。而像他們這種家裡因為拆遷富起來而下海做生意的多如過江之鯽,說出來連個添頭都算不上。也不怪封藝看不上近在咫尺的小周總,一心隻想嫁豪門。能讓封藝這麼來勁的還能有第二個蘇?周葉順著封藝的話頭說道:“是蘇氏電子的蘇?”“沒錯,蘇意難是蘇家這一代的獨子,牛逼吧!堂堂蘇家獨苗來我們這傳媒公司當美術,說出去誰敢相信啊?”封藝又喝了一口酒,臉上的神秘色彩不僅沒有變淡,反而更濃了。“然後,我又去找人打聽了一下蘇意難的事情……”周葉坐在封藝旁邊,為女人的八卦之魂而感到些許畏懼。“更勁爆的事情來了,蘇意難前段時間公開出櫃了!”封藝說到這,惋惜地歎了口氣,“不然我搞姐弟戀也不是不行啊。”周葉猜測道:“他因為這個和家裡鬨掰了?所以才紆尊降貴來我們這小公司當美術 ?”聽到周葉的話,封藝美眸眨了眨,對著周葉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你知道為什麼我今天偏偏叫你來聊這個八卦嗎?”周葉對此也感到莫名其妙,他攤手,反問道:“為什麼?”“因為,這個八卦和你有關係。”周葉:……???他猛地抱住胸膛,驚恐道“操,蘇意難看上我了?我可是直男啊!筆直筆直的那種!”看著周葉自作多情的樣子,封藝嗤笑了一聲,伸出食指緩緩擺了擺。“不是,他是追著許家大少爺來的。”周葉到此,徹底懵圈了。“什麼鬼,哪個許家,靜水樓閣的許家嗎?”封藝揚起尖尖的下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周葉,歎了口氣。“還能有哪個許家?”“操,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他媽一個許家的人都不認識。”周葉撓了撓頭,覺得這事情比蚊香盤還繞。封藝紅唇輕啟,緩緩說出了經過多方打聽以後得到的消息。“許家的大少爺,叫做許原野。”……正在撓頭的周葉聽到這個名字,麵部表情一瞬間就僵住了。封藝看到他的反應,“哈”得一聲就笑了出來。“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搞笑吧,不可思議吧!他媽的我們公司供著的大佛作者居然是許家的大少爺!”她不等僵硬的周葉反應過來,又一個驚雷在他耳旁拋下。“而且你知道更勁爆的是什麼嗎?許原野和許家鬨掰了!他在蘇意難之前就當著一群客人的麵出櫃了,感情蘇意難出櫃是跟他的風,我操!”出,出櫃了?周葉保持著撓頭的動作,像被美杜莎注視過一樣,在卡座的沙發上直接石化了。“所以,這八卦可不是和你,準確來說,是你的外甥有關嗎?”封藝在那啪啪啪地劈了周葉幾道閃電以後,總結陳詞道。她說完這個自己好不容易消化了的巨大八卦,把杯子裡的酒一口氣喝完,迫不及待地想從周葉那得到問題的答案。“我可是憋了一天了,你快給我說說,你外甥和許家大少爺是怎麼回事啊?那天我看許原野被他甩臉子都沒生氣,我操,不對,你外甥怎麼會認識許原野,你外甥不是個高中生嗎?”……周葉喉頭一滾,他吞了口口水,顫巍巍地開口了。“封藝,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先去幫我打聽一下,許家大少爺,會不會喜歡未成年。”“啊?”封藝瞪大了眼睛。周葉欲哭無淚地說道。“許原野和我外甥,他們現在是合租室友……”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