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課出完操後,是十五分鐘的大課間時間。學生們漫步在校園內,去小賣部買買零食,或者找個地方閒聊。繞過一群踢毽子的同學,許原景和蔣寒走到了藝術樓的小角落裡。這裡的監控常年都是關閉的狀態,他們偶爾會在這裡抽煙。蔣寒伸了個懶腰,對許原景說道:“這次你作文五十八,太強了,不愧是被大文豪開過小灶的人。”想到這個,平日裡臉上總是冷冰冰的許原景也難得露出了點笑意。“是我哥厲害。”他想起許原野,語氣都不禁帶上了幾分崇拜。“我哥當年在學校裡就沒有拿過第二。”他讀初三的時候,許原野就已經大一了,但是許原野的傳說在他們這群人裡依舊響亮。六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並不在一塊,隻有搞大活動的時候他們才會到高中部去,他每次在學校裡見到哥哥,都是新年音樂晚會。新年音樂晚會是六中最盛大的活動,許原野會拉小提琴,當時是管弦樂團的首席,他坐在台下往上看,隻覺得哥哥離他很近,又很遠。他那時候總想著,如何能夠像許原野一樣厲害,他努力學習,但是偶爾還是會考第二,有許原野的明珠在前,許蔣山那時候眼裡總是看不到他的努力。很久以前許原景也曾經嫉恨過,為什麼自己的哥哥要這麼優秀呢,優秀到父親都看不見他。但是在他鑽牛角的時候,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他勸解和寬慰的,卻是那個他嫉恨的哥哥。慢慢的,他也長大了,看著自己哥哥依舊地優秀,也依舊地堅定。堅定自己所走的道路,尋求自己所要的自由。現在的嘉城六中,離許原野的時代已經很遠了,就連老師也不再提起曾經那個耀眼的少年。他來嘉城六中,除了蔣寒以外,沒有告訴任何人許原野是他的哥哥。高一的時候,他還會偶爾聽見老師們提起許原野的名字,笑著調侃他,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哥哥。但是他都否認了。他既不想當許原野的影子,也害怕自己的名字和哥哥的名字一起出現,他惶恐於老師稱讚他的優秀,因為他覺得,自己離許原野做到的程度還有很遠。初二的時候,他第一次抽煙,許蔣山出差不在家裡,他站在二樓的露台上,因為許蔣山選擇出席許原野的家長會而難過。他還記得陽台上的風很大,打火機燃起的火苗被吹得歪倒,他根本沒辦法點著煙。是許原野走到了他的旁邊,用手護住了火苗,看著他笑了笑。“小孩,都學會偷偷抽煙了?”……火苗染上了煙草,蜷縮的火光星星點點。呼出一口煙霧,許原景靠在牆上,麵色晦暗。蔣寒站在他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許叔叔和你說什麼了?”許原景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還能有什麼,讓我不要學我哥,讓我放棄物理,讓我讀經管,以後接管公司。”小時候,他媽媽總和他說,要努力,更努力,這樣以後才能從你哥手上分到一杯羹。後來,許原野卻直接把整一塊蛋糕扔給了他。他的哥哥不屑,也不需要。如果是他,憑借自己的努力,能夠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全款買下九湖畔的彆墅嗎?許原景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也想像許原野一樣掙脫束縛,自由地活著。可是他卻隻能沉默地聽從許蔣山的話——他在許蔣山的麵前就像一隻繞著手心轉圈的小螞蟻,無論學習成績再好,都是小孩。而許原野,卻早就長大了,也許在護著他火苗教他抽煙的時候,就已經籌謀到了今天。所以學校裡的那些讚美,身上的那些榮譽,在許原景的心裡都掀不起一點波瀾。甚至還不如那天見到許原野的時候,聽見男人說一句“長大了”來得那麼開心。蔣寒看著好友複雜的臉色,歎了口氣,和他一起枕著手臂靠著牆。“有些時候,都不知道你有許原野這麼個哥哥是好事還是壞事。”明明已經是彆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了啊。許原景笑了一聲。“是好事啊。”“他讓我知道,山有多高。”讓他不會因為眼前的成績而驕傲自滿,讓他永遠向上看。--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敲響,同學們再難按捺躁動的心。有些班級的老師還在拖堂,也有的老師早早揮手放班裡的同學去吃飯。於星衍三人從班級裡出來的時候,太陽剛好從雲層間露出了臉,熾熱的陽光灑在身上,皮膚仿佛都要被燒著了。上午語數英的成績都出來了,老師趁著發卷子的功夫認臉,都是把同學一個個喊上去講台拿卷子的。這讓於星衍的同桌黑框眼鏡過了一個坐立難安的尷尬早晨。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就不像是好學生的同桌,居然比區第一名陳正威考得都好,拿了三個單科第一名。而且都是甩了他一大截的高分。雖然還有剩下的六科沒有出成績,但是他已經不敢再繼續嘲諷於星衍了,恨不得坐得離他遠一點。葉錚坐在他們的斜後麵,把這一切收入眼裡,正在繪聲繪色地和王小川描述,王小川聽了咯咯直樂,當事人於星衍打了個哈欠,隻想要快點吃完飯回去睡一會。開學這一個星期是學校學生會、團委以及社團的宣傳招新周,不同組織的海報貼滿了學校的宣傳欄,各有特色。六中的學生組織是出了名的豐富自由活動多,去吃飯的路上,不少同學擠在路邊的宣傳欄旁邊看海報,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參加什麼社團活動。王小川和葉錚笑完黑框眼鏡,也開始討論起社團來。“籃球社?天文社?好像還有個電競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去音樂社,漂亮小姐姐巨多。”“去音樂社你不如去街舞社,街舞社全是美女啊。”“衍哥,你想去哪個社團?”於星衍懶懶地撩了撩眼皮:“有沒有那種不用參與活動,可以躺著拿學分的社團。”“我看看我看看……”“哲學研究社好像挺符合你的要求的,純看書,沒啥活動!”於星衍被哽了一下,無語地反問道:“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喜歡研究哲學的人嗎???”“嘿嘿,是不太像啦。”從高一教學樓走到飯堂有一段很長的路,要穿過男女生宿舍和教室宿舍,好在一路上都有屋簷遮擋,不然熱都能熱死。沂南的天氣,九月份依舊炎熱,蟬鳴聲未消,濃綠的行道樹挺立在校道兩側,為同學們投下一片陰涼。就在大家慢吞吞地在校道上走著的時候,一群打扮得很酷的同學腳下不知道踩著什麼,“唰”一下就從於星衍三人旁邊滑了過去。“哇——這是什麼啊?”新生們轉過頭,看著那群瀟灑帥氣的學長學姐們,眼睛都亮了。那群同學裡打頭的是一個長發女生,長相漂亮英氣,她兩隻腳底下踩著漂移板,在快要到食堂門口的時候雙腿向後用力,利落地停住了滑行的動作,把腳底下的漂移板拎起來裝進了肩上的背包裡。“天啊太厲害了吧,輪滑社嗎,但是輪滑不是鞋子嗎,這個是一塊板誒!”“好方便啊,這樣子老師拖堂都不害怕沒飯吃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於星衍看了眼旁邊的王小川,小胖子的眼睛此刻閃著興奮的光芒,就差沒直接刻“我要學這個”在臉上了。“衍哥衍哥,這個太酷了,我們去參加這個社團吧!”他展開手中的社團宣傳冊,翻了半天都沒有翻到一個類似的社團。“怎麼回事啊……”王小川焦急地找著,“為什麼上麵沒有啊?”於星衍的目光投在那群踩著漂移板的學生身上,他眯了眯眼睛,很是敏銳地發現了裡麵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天在台球廳裡,跟在許原景旁邊的男生。那個時候就算很不耐煩也是笑眯眯的,長了一雙桃花眼的那個男生。就在他打量蔣寒的時候,從操場那邊走來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手上還拿著快遞盒子,不緊不慢的步伐,冷得和彆人欠他錢一樣的拽臉。——是許原景。王小川顯然也看見了,他指著那邊叫了一聲:“誒,許原景!他朋友是這個社團的啊?”仗著今天早上許原景來自己班做了演講,王小川行動力滿滿地就往前衝。“許學長!等一下等一下——”小胖子身形敏捷地躥了過去,把正準備進飯堂吃飯的蔣寒和許原景叫住了。於星衍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阻攔,他和葉錚留在原地麵麵相覷了一秒,最後隻能認命地跟了過去。“是你們啊。”蔣寒拿著手中的漂移板,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又見麵了,小帥哥。”這句話,是對著於星衍說的。於星衍站在王小川後頭,摸了摸鼻子,沒說話。王小川向來交際能力是三個人裡最強的,嘴甜的要命:“這位學長,你剛剛玩這個動作是在是太太太酷了,我真的是一眼就愛上,你們這是什麼社團呀,怎麼參加?”蔣寒看見這喜慶的小胖子恭維自己,居然也不覺得尷尬,很是自得地回複道:“我們是個神秘組織,不公開招新的哦。”——其實是因為玩漂移板太危險了,學校根本不通過他們的社團申請。王小川一拍手掌,戲劇化地歎息道:“那我不是和這麼酷的組織沒有緣分了?太難過了!”蔣寒笑眯眯地看了王小川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於星衍和葉錚,語氣促狹:“也不是沒有緣分,我可以介紹你們加入,不過我們社長是個顏控,如果這位小帥哥進來,你們應該能一起通過。”許原景本來是站在他旁邊發呆,一聽到蔣寒搞事情,眉頭一皺,手肘揚起倏地就給了一肚子壞水的蔣寒一下。蔣寒被許原景打得內傷。他努力撐住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怎麼樣,考慮一下?”這還用考慮嗎!王小川立刻拿出了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送過去:“沒問題沒問題,我們保證一起參加!”被代表的於星衍:……誰他媽要參加了啊!可惜在轉瞬之間,王小川和蔣寒就已經交換了微信,蔣寒呲著牙和他們告彆,和許原景轉身往食堂走。許原景拿著快遞,臉黑得和鍋底一樣。“社長是個顏控?”“又沒說你,我說的是崔依依,崔依依難道不是顏控嗎?副社長不是社長啊!”“嘶,你下手可真夠重的,本來就要納新,這三小子我看不錯,你反對個什麼勁啊……”蔣寒捂著腰,小聲咕噥道:“不就是因為漂移板是你哥帶的頭嗎,控製欲真強。”……晚上六點,嘉城的夜幕剛剛降臨。於星衍回到嘉城新苑的三居室的時候,手裡提了一對漂移板。——是那位熱情的,顏控崔依依學姐借給他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就上了這艘賊船,但是既然開始了,他的自尊心就不允許自己比王小川晚一點學會滑這玩意兒,所以他把漂移板拎回了家,想著晚上再練習練習。許原野正好做完了菜,圍著圍裙的男人看起來居家又慵懶,從廚房裡端著青菜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於星衍手中拎的那對漂移板。略眼熟。現在六中還有人在玩這個嗎?校長還沒有發布“通緝令”啊。男人撐著餐桌,朝於星衍說道:“你手裡拎的是什麼?”於星衍看了眼“麵色好奇”的許原野,在心裡嗤笑——不知道了吧!“這是漂移板,全球最小最輕的滑板,滑起來可酷了。”男生驕傲地介紹著,渾然忘記自己還沒學會滑漂移板的事實。許原野恍然大悟般長長地“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你不是很厲害?滑一個讓我開開眼唄,這個怎麼玩啊?”於星衍:……男生乾咳了一聲,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上次崴了腳還沒好全,好全了再滑給你看!”然後飛快地拎著漂移板跑進了房間,仿佛後麵有狗在追一樣。真不禁逗。許原野看著那個背影,嗤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