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望了他一眼,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弟弟,雖然確切的說,應該叫做表弟才對。在場眾之中,他的年紀應該是最小的,可是相比之下,其行事的風格之沉穩,卻不輸給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他的臉上沒有懼色,此刻看來,甚至比先前還是淡然得多。我不知道他從下生活在這裡,小舅是不是也和他住在一起,可是我換位考慮了一番,要是我,一輩子要呆在這村子裡過上這種不該屬於我的生活,這種日子,我是不願意的。而且我相信,他這些年來吃的苦,遠比我這一個月要多得多。我心裡有種難言的情緒,先前那股衝動勁已經淡然無存了。沉默良久,我才問他,你說的,占了我的位置,是什麼意思?他微微側頭,看著我的目光沒有躲閃,忽然一笑,道,我爸爸以前告訴我,你是唯一的局外人,我以為你找到這裡,是已經了解這些事情的過往了,可是現在看來,也隻是愣頭愣腦的闖進來了而已。我聽到“局外人”三個字,心裡格外惆悵,何人設下的局,這個局的目的又是什麼,我們追到現在,還沒有絲毫頭緒,但是想來,我所有的家人,都好像有著另外一個身份,在我還是局外人的時候,他們都好像戴著一張麵具,扮演著普通的樣子,過著那種平淡得與世無爭的日子。可是等我入局以後,把他們的麵具一張張揭開,才發現臉還是那張臉,但人已不是我認識的人。見我再度沉默,夏如軒歎了一口氣,說你找到這裡,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對吧?我點點頭,問他,你準備告訴我嗎?他猶豫了一會,看了小鬼,丁丁和吊死鬼一樣,說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他們不能聽。我望向丁丁他們,見幾人表情都有些複雜。小鬼冷漠的看著夏如軒,而丁丁申請更加糾結,他想了一會,表情變得堅毅起來,脫口說道,我不管你們家人的事情,但我來這裡是打聽我媽媽下落的,要是你瞞著我不說,我就把你這老窩給一把火燒了!我明明丁丁的心情,他本不比冒險和我到這裡來的,可是為了九太太,他還是來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線索,就好像我一樣,他也不會輕易放棄。夏如軒看了他一會,問他,你媽媽是誰?我插口解釋了一下,將九太太的大致身份和我媽媽的關係說了。但夏如軒聽後,臉上神色依舊平靜,沒有任何變化。隻道,我沒聽說過你媽媽這個人,也沒在這裡見過她。我知道的,也隻是關於譚熙家裡的事情而且,跟你媽媽都扯不上邊。丁丁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小鬼攔住了。小鬼還是一副冷漠的模樣,道,你們兄弟兩個,想說什麼儘管去說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不過我可先告訴你,譚熙和我們一起來,也要一起回去,你可彆打什麼壞主意。小鬼說著,又朝著頭頂上的美女蛇看了一眼,道,還有,這些東西在這裡,我們感覺不安全。夏如軒笑了笑,說你放心好了,你這意思我懂,我把骨笛交給你們,這可以控製美女蛇的行動,這樣你們放心了吧?小鬼點點頭,沒在說話,丁丁忙伸手將骨笛接過來,饒有興趣的把玩起來。見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我才放心一些。夏如軒拉了我一把,朝著後麵的屋子使了個眼色,說你和我來。我跟著他走了進去,這屋子裡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一個不小心還撞到桌椅,疼得我悶哼一聲。我忙把手電打開,朝著四周看了一眼,發現這房間再普通不過,就好像一個簡單的書房一樣,兩旁的架子上,堆放著各種書籍,我大概看了一下,發現都隻是些課程書本而已。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夏如軒看我目光落在那些書本上麵,淡淡笑了一聲,道,那是我小時候在這裡自學的書。不然就得和這村裡的其他孩子一樣,半個字都不認識了。我拿起一本看看,書本上邊角都已經皺了起來,紙業都開始發黃,上麵落了一層很厚的灰塵,但保存的還算完好。我翻開書皮看了一眼,見第一頁上,就歪歪斜斜的寫著三個字,夏如軒。就好像每個人小時候,都喜歡在書裡寫上自己的名字,來當做一個標記一樣。隻是我是在學校裡這麼做,而他,是在這個誰也不認識的村子裡。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我也想象不出來。我淡淡一笑,問他,說小舅以前,就是在這個地方教你讀書寫字的吧?他微微恍惚一下,神情暗了幾分,搖頭道不是,是彆人……我心裡詫異,說怎麼,難道還有其他人和你住在這裡嗎?他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我,隻是把話題轉開,說你怎麼對這些事情也好奇起來,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需要跑到這裡來找答案,你隻要問問姑媽不就好了。我知道他說的人是我媽媽,心裡也五味雜成,隻道,我媽媽已經去世了……他“哦”了一樣,反應仍很平淡,沒有驚訝也沒有悲傷,隻是抬起手來,將書架上那些書籍慢慢拿下來,一麵和我說著,你大概不知道,就是你媽媽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的吧。我微微驚訝,但沒有表現出來,隻說,是嗎?他點點頭,說而且我小時候還見過你一次,在你家裡住了一天,不過看起來你也沒什麼印象了。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如果我小時候和他真見過,那麼短短一天的時間,我現在也不會有什麼記憶。這就好像一個突然闖進你生活的陌生人一樣,不用幾年,當時幾個月時間,你也就忘記了。就好比我現在,連一起六年的小學同學,能記住的都已經不多了。夏如軒一麵整理著書架,一麵說,你想不起來也正常,不過我是忘不了那一天我。我爸爸帶著我去你家,然後跪在地上求你媽媽幫我。我也還是個孩子,當時看到那種場麵也嚇呆了,畢竟小時候看到自己的父母流淚,那種震撼力是很強的。我說,那之後,我媽媽就把你送到這裡來了?夏如軒點點頭,說是啊,我呆在這個地方,沒有鬼怪敢過來騷擾。我爸爸也放心一些。就連跟在你身邊的吊死鬼,如果不是因為對你臣服的關係,他聽從你的命令,不然也是進不來的。我其實不喜歡臣服兩個字,也從來沒想過吊死鬼的舉動,就是臣服於我。雖然丁丁說過,因為是我把他從那種不斷重複死亡的輪回裡救了出來。但我一直都覺得我和吊死鬼之間,就是一種類似互相幫忙的友誼,特殊的人和鬼之間的友誼。沒有誰需要服從誰的關係。但夏如軒明顯不是這麼想的。我看他有些失落,隻道其實你那時候呆在我家裡,也沒有什麼問題的,我家老宅有人麵樹,尋常的鬼怪是不能靠近的。他看了我一眼,說你媽媽要是讓我住在那裡,你覺得你還能過二十多年普通人的生活做個局外人嗎?我歎了口氣,這或許就是我媽媽把他送來的原因。我沒在說話,隻是看著他把書架上的書都弄了下來,忽然朝著書架使勁一推,移開了位置。我站在原地不動,隻看著他的動作,見他朝著原本擺著書架的地麵上輕輕一敲,聽了聽傳來的聲音,才忽然朝著地上的轉頭一拉,我隻聽見轟轟的悶響,地上的轉頭被他扯開,露出一個地洞來。我心裡罵了一聲,覺得這怎麼跟搞地道戰似的,弄得這麼隱晦。夏如軒抬頭看了我一眼,讓我把桌上的拉住給他遞過去,他點燃以後,就邁步朝著地洞裡走去,讓我跟上。我忙追上他的腳步,打著電筒朝裡一看,發現這地洞之下,就是一條很長的台階,也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我順著抬價慢慢走了下去,才意識到這台階很長,慢慢的在轉著彎,仿佛我們走在一個圓環上一直向下。他手中的蠟燭照亮的範圍比我的手電大,在這黑暗裡隱隱透出一陣紅光。我們走了一會,終於到達最下一層,從台階上下來,進了一個房間,眼前的一切才豁然開朗。夏如軒走上前去,將房間最前方的一張桌子上的蠟燭一一點亮。我抬頭望了一眼,見正前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紅木的匾額,已經非常老舊了,但上麵的三個字,依舊感覺蒼勁有力,格外威嚴——謝家祠!我朝著四周望了一會,除了前方那木桌以外,這屋子裡什麼都沒有,但是四麵的牆壁上,卻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我用手電照著一路看過來,發現這些名字裡,姓謝的居多,但並不是全部,中間竟然還穿插著不少譚姓的人名。到了末尾的一段,幾乎一個謝姓的名字之後,就是一個譚姓的。如此反複循環著。但我看到最後的兩個名字,還是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倒數第二個,譚素龍,是我爸爸的名字。而最後的一個,謝寧,是二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