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對於呂先生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對於拜過師的正牌道士來說，簡直是基本功。可是我卻不會這些。我向呂先生說道：“你要不要教教我？”呂先生衝我笑道：“趙莽。你是要辦大事的人，沒有必要學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薛倩在旁邊說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呂先生笑罵道：“你彆跟我耍貧嘴。人這一生精力有限，哪能麵麵俱到，做個完人。”整個下午，我們都躲在屋子裡麵。外麵香火繚繞，這種味道讓我想到了死亡，我有些害怕。實不相瞞，我現在不害怕小鬼，但是分外的害怕死亡。前者可以講道理，後者是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等到了晚上的時候，來吊喪的都走了，這裡隻剩下幾個年輕人，圍著一張桌子，坐在院子裡麵打撲克，算是給黑洞守靈了。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黑洞這大半輩子都在賭博。他最喜歡的就是鐮刀、錘子、紅旗。我看啊，咱們今天也彆玩撲克了，咱們劃拳吧。用這種方式紀念他一下也好。”另一個年輕人說道：“你可千萬彆有這種想法，黑洞嗜賭如命，聽見我們在外麵劃拳沒準心癢難耐，從棺材裡麵跳出來。”之前那年輕人笑道：“那樣豈不是更好？死人變活人，喪事變喜事。”他對麵的小夥子笑道：“就怕是半死不活的人，嚇也把你嚇死了。”這時候，牌桌上一個稍微老成持重些的人說道：“老太太這輩子最恨賭博，你們在這裡劃拳，不是成心給她添堵嗎？”其餘的年輕人都點頭稱是。呂先生走過去。說道：“幾位，你們最好回避一下。”年輕人都歪著頭看呂先生：“你是誰？為什麼讓我們回避？”這時候，老太太從屋子裡麵走出來了，她說道：“這是我請來的道士，他要給我兒子招魂。他怎麼吩咐，你們就怎麼做吧。”那些年輕人叫道：“二大媽。你可彆信這些江湖騙子，他們哪會招魂？”呂先生也不反駁，麵帶微笑的說道：“能不能招魂，一試便知。你們最好回避一下，免得你們身上陽氣太重，小鬼不敢現身。”那些年輕人說道：“那咱們就回避一下吧。不然這騙子招不來小鬼，該說是咱們影響他了。”年輕人推到了牆角，一副看熱鬨的樣子，看著我們三個。呂先生把靈棚裡麵的桌子稍微的布置了一下。然後摸出一張黃符來。在蠟燭上點燃了。這些動作沒有什麼高明的地方，不遠處的年輕人看的冷笑無比，並且小聲地指指點點。呂先生的符咒燒完之後，院子裡麵憑空起了十來個旋風，這些旋風像是有靈智一樣，繞著靈棚盤旋不休。那幾個年輕人看見這幅景象，早就已經嚇呆了，紛紛縮在牆角，擠靠在一塊，誰也不敢嘲笑呂先生了。呂先生看了看老太太，說道：“給我拿一點他貼身的東西。”老太太答應了，然後取出來一件衣服。呂先生用手蘸了蘸桌上的香灰，在酒盅裡麵浸濕了，在意思上麵畫了一道符咒。然後捏著這件衣服，慢慢的向那些旋風走過去。呂先生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剛才燒的那張符，是拘鬼符。附近的小鬼都要被我拘過來聽令。現在，我要一一分辨，誰是黑洞。”呂先生提著衣服走了一圈，那些旋風全都躲開了，沒有一個附身在衣服上麵。呂先生咦了一聲：“這些小鬼中沒有黑洞嗎？”他看了看我，說道：“你來指認一下。”我壓製住自己的氣息，將自己的生氣隱藏起來了。隨後，我看見那些旋風變成了一個個漂浮在空中的孤鬼。他們或者麵色慘白，或者麵黃肌肉，或者眼窩深陷，或者殘缺不全≤之他們的模樣很是恐怖。我看了一圈，他們當中並沒有黑洞。估向他劃。我向呂先生搖了搖頭。呂先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來，他擺了擺手，讓那些旋風離開了。原本一臉震驚的年輕人，變得重新生龍活虎起來，他們問道：“老道，怎麼樣？黑洞的魂魄找到了嗎？”呂先生沒有理會這些閒人，他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說道：“難道他的魂魄不在這裡？到彆處去了？”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走到呂先生麵前，有些可憐的問道：“怎麼？難道他的魂魄也死了嗎？”呂先生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知道黑洞死後，魂魄都去過什麼地方。隻要他不是當場魂飛魄散，就能查出端倪來。”老太太問道：“怎麼做？”呂先生指了指牆角處的年輕人，說道：“你們去買一隻白紙燈籠回來。”那些年輕人根本不想聽呂先生的調遣，無奈有老太太這麼個長輩在這裡，他們又不能不去。於是抱怨了兩聲，他們成群結隊的去買燈籠了。呂先生又看了看靈床，說道：“我們需要你兒子的壽衣。”老太太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呂先生走上前去，將死人的上衣給扒下來了，他做這一切的時候，神色平靜而自然，似乎從來沒有覺得屍體恐怖一樣。呂先生拿到壽衣之後，就衝我笑了笑。我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我馬上說道：“彆找我，我不乾。”呂先生把壽衣遞到我麵前，說道：“彆的人乾不了。這種事，隻能道士來做，而你之前又見過黑洞。他是魂魄，你是生人，陰陽相隔，你們本來不能相見，但是你們認識了，這就有了緣分，靠著這一點因果，你能夠找到他。”呂先生連哄帶騙，總算把衣服穿在了我身上。然後他問明白了黑洞的生辰八字，寫在了衣服後麵。呂先生每寫一個字，我就感覺衣服重一分。等他終於寫完了之後，我感覺後背上像是背了一個人一樣。我努力地扭頭向後看，可是背後什麼都沒有。呂先生笑了笑，說道：“放心吧，過一會我們都會跟著你。”我嘀咕了一句：“大晚上的，我穿著剛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這算是什麼回事？”這時候，那群小夥子提著一隻紙燈籠回來了。他們看見我穿著壽衣站在院子裡麵，頓時嚇了一跳，不過好在仗著人多，年紀輕，到底還是走進來了。他們把燈籠交給呂先生，問道；“你們這是要乾嘛？為什麼穿死人衣服？”呂先生說道：“我們要去找黑洞的魂魄，你們要不要跟來看看？”年輕人紛紛說道：“看看也好，免得你們把二大媽給騙了。”呂先生笑了笑，把燈籠遞到我手裡麵，說道：“趙莽，你把身上的生氣收斂。如果看見燈籠亮了，就放鬆，讓自己的身子隨便走。”我看了看手裡的燈籠，裡麵放著一隻蠟燭，可是蠟燭並沒有點燃。我心想：“難道這蠟燭還能自己燒起來不成？”我依言壓製住自己的呼吸，過了一會，我發現燈籠發出青幽幽的光。而這方天地，也和剛才大不相同了。我這才明白，不是蠟燭燃燒起來了，而是我的眼睛發生了變化，我看到了正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呂先生在我耳邊說道：“你現在就是黑洞∵吧，該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走。”我循聲張望，發現身後是黑暗，根本看不到呂先生的影子。我晃了晃燈籠，燈籠照出來了一條路。這條路像是白色的綢緞一樣，在夜色中，一路向遠方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