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顛道人立這裡個雕塑是什麼意思。不過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是什麼好意。眼看著呂先生就要去打碎薛倩身後的雕像,我心裡麵忽然生出一種恐懼來。我感覺一切都在按照顛道人預言的方向走去。我們的人生像是被操縱了一樣。我大叫了一聲:“先彆動手,不對勁。”呂先生明顯已經聽到了,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可是他手裡抓著功德簿已經揮出去了,一時間難以撤回來。功德簿砸在雕像上麵,那裡出現了一道裂紋。隨後,我聽到了一陣緩慢的沉吟聲,像是有一個老人,正在吟誦什麼文章。緊接著,雕像裂成了碎片。裡麵像是鑽出來一個不知名的怪物一樣。它張開血盆大口。我看見怪物的嘴裡麵有熊熊的火焰。它一下將薛倩吞了下去。薛倩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此消失了。緊接著,怪物的嘴巴越張越大。裡麵的火焰蔓延出來。很快,山洞裡麵變成了一片火海。我身上的衣服在一瞬間化作了灰燼,隨後,皮肉被烤焦了。我疼得大叫了一聲,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在那一刹那。火海不見了,周圍恢複了冰冷。我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一顆心臟則砰砰的跳著。我向周圍看了看。滿地的燭光閃耀。呂先生正跪在判官像前,而薛倩則跪在棺材上麵。我咽了口吐沫,小心的叫了一聲:“呂先生?薛倩?”他們兩個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樣。扭頭看了我一眼。他們的目光中滿是迷茫和詫異。我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他們也沒有說話。隻是慢慢的爬了起來,重新站在我身邊。我清了清嗓子,問他們:“剛才你們看見了嗎?”他們兩個點點頭:“看見了。”我又問:“那是什麼?”呂先生說道:“好像這雕像裡麵有什麼東西,把薛倩吞了下去。”薛倩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不自信的辯解道:“是幻覺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呂先生很不熱情的附和:“是啊,是啊。是幻覺。咱們都好好地。”這話剛剛說完,站在棺材後麵的鐘馗雕像就碎掉了。和剛才我看見的一樣,變成了一堆碎片。可是裡麵卻沒有怪物走出來。我虛弱的笑了笑,說道:“呂先生,這是你打算的吧?”呂先生擺擺手,說道:“彆開這種玩笑。我剛才一直跪在判官麵前,動也沒動。”我又看看薛倩:“你覺得身上有沒有什麼不尋常?”薛倩乾笑了一聲:“老趙,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我覺得現在的氣氛很尷尬,不過隻能硬著頭皮說:“剛才我好像看見有一隻怪物把你吞下去了。”薛倩說道:“是啊。把我吞下去之後,我就醒過來了。這能說明什麼?我還看見大火把你燒死了呢。”呂先生靜靜地聽著我們兩個辯論,然後他小心翼翼的向薛倩說道:“要不然,咱們看看你的紋身?”薛倩有些火了:“呂老道,你也不相信我?”呂先生連忙露出嬉皮笑臉的樣子來:“我可沒有不相信你。咱們三個人出生入死,我能懷疑你嗎?我是擔心萬一你受了什麼傷,大家又不知道,拖得時間長了,出了事怎麼辦?我可都是為了你好。”呂先生厚著臉皮賭咒發誓。薛倩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你想看就看吧。”他氣呼呼的把上衣撩了起來。我和呂先生儘量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來,但是兩隻眼睛都死死地盯著他的後腰,生怕看漏了什麼。鐘馗好端端的呆在那裡,無論是大小還是形狀,都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彆。薛倩問道:“看清楚了嗎?”我和呂先生連忙乾笑著說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正常得很。”隨後,呂先生對顛道人大加批判,說他故意破壞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之類的。這話假得要命,我估計他自己都不相信,更不要說騙薛倩了。但是我聽了一會,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說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顛道人準備了棺材,卻不躺進去了。”這句話果然吸引了呂先生和薛倩的注意力。他們兩個問道:“為什麼?”我說道:“這幾個雕像平平無奇,他恐怕猜到了,咱們看上一眼就會略過去。所以故意要咱們收屍,走到雕像中間來。讓我們經曆那種可怕的幻覺。”我們三個人在山洞裡麵說了一會話。再後來,呂先生把那塊石板裝在背包裡麵,說道:“咱們走吧。彆在這個鬼地方耽擱了。”我們三個人依次爬出洞來。外麵的太陽正照著我們。我們跟著呂先生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外走。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們避開了莊子和周易的院子。他們兩個偉大的愛情,我忽然一點都不想去參觀了。出山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很快,我們就坐上了回城的客車。在路上的時候,薛倩一直陰沉著臉,好像倒了大黴一樣≥尤丸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薛,來的時候我怎麼說來著?熱鬨沒看成,惹了一身騷吧?”薛倩長歎一聲:“真是防不勝防啊。誰知道顛道人會擺上咱們幾個的雕像呢?這件事本來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我笑眯眯的說道:“以後就有關係了。老薛,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薛倩向旁邊躲了躲,似乎擔心我把什麼東西傳染給他似得。他說道:“老趙,你那檔子事我可不想參與。又是空亡屋又是陰間的。我看看熱鬨還行,可不敢跟你攙和在一塊。”我伸手和他勾肩搭背,學著他平時的賤笑,說道:“老薛,你可彆忘了。鐘馗像和閻羅王共用一個身體。這是在隱喻什麼?隱喻你身上的鐘馗和陰間的人有關係。而且顛道人把咱們三個的塑像輸在一塊。嘿嘿,咱們的命運早就綁在一塊了。”薛倩打了個哆嗦,說道:“老趙,我覺得你就是個掃把星。”我笑嘻嘻的看著薛倩,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心裡麵很踏實。大概是因為,終於有一個人和我一塊參與這件倒黴事了吧。我再也不是孤軍奮戰了。我們回到槐城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空亡屋。而呂先生和薛倩則像兩個遊魂一樣,搖搖晃晃的走到薛家,去敲大門。我已經在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所以回到空亡屋的時候,並不是太困,隻是很累,累得筋骨都酥軟了,不想動彈。包裡麵還有吃剩下的乾糧。我把它們掏出來,躺在床上,盯著桌上的蠟燭慢慢吃。這時候,我忽然聽見街上有一陣金戈相擊聲。這聲音很密集,像是有兩個絕頂高手,正在沉默的比拚一樣。我心中奇怪,伸手抓起大刀,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向外麵探了探頭。我看見外麵有一群人,揮舞著明晃晃的大刀,似乎在打群架,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隻是沉默的砍人和挨砍,誰也沒有發出聲音。我小心的看了一會,發現這不是群架,而是一群人在打一個人。這人手裡提著一把砍刀,被眾人圍在正中央。他奮力的砍殺著敵人,同時敵人也在給他製造傷口。我看見他滿身鮮血,仍然屹立不倒,隻是沉默的和對方互砍。過了一會,對方的人受傷的越來越多,終於,他們堅持不住了,四處散開。任由那血人,提著大刀,慢慢的向遠處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