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升學部尚書的消息很快傳開,儘管經世大學僻處郊外,的人群依然紛至遝來,差點沒踏爛孫家門檻。*.*.*/*至於電報致賀的人那就更多了,大多數甚至之前連名字都沒聽說孫元起有些納悶,問邊上樂嗬的楊度:“皙子,好生奇怪!當年我做學部左侍郎的時候,除了幾個親朋故舊,也沒幾個人上門道喜。如今做了尚書,怎麼天下人突然都跟我有了交情?你瞧瞧,這是湖北各地府道州縣的,這是安徽鳳陽府和笀州縣的,這是江蘇淮安府的,喲嗬,這是南洋孫氏宗親會的……”楊度春光滿麵,扇著扇子搖頭晃腦地說道:“不止吧?不僅認親戚、拉交情的上門了,恐怕連以往有些過節的也會送上賀禮吧?”孫元點頭:可不是麼?就好比李經楚、李經方兄弟,似乎已經徹底忘記前不久被莉莉絲痛宰一刀的事,帶著禮物笑容滿麵地登門拜楊度合上紙扇,身體ff傾:“做到侍郎,隻能說明你有能力、有後台,並不代表你不可或缺。以前,每個部有四位侍郎,大家往往會在六部之間來回遷轉,偶爾外放出去做做學政、布政使乃至巡撫,好不容易撈到升遷的機會,又因為一點小錯,被打壓下去好幾年翻不過身。可以這麼說,絕大多數侍郎都升遷無望,老死於這一職位。既然你前途未卜,彆人憑什麼主動來奉承你?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頭,管不到他!”孫元起大致明白了:侍郎就像副部級,彆說中央部委,光一個省裡麵有多少副部級乾部?副省長、省委副書記、省人大副主任、省政協副主席,副省級城市的市委書記、市長,乃至副部級大學的黨委書記、校長。林林總總加起來,總也有二三十人。可是正部級呢?寥若晨星。“尚書就完全不同了。如今就全國而言,能位居尚書之上的,不過就皇上、隆裕太後和軍機處攝政王、慶親王、那琴軒等三五人而已。尚書雖然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也是權勢的頂端。你們一院(都察院)、十二部(外務部、吏部、民政部、度支部、禮部、學部、陸軍部、海軍部、法部、農工商部、郵傳部、理藩部)的部院大臣,與外麵的九位總督(東三省、直隸、兩江、兩廣、湖廣、閩浙、四川、陝甘、雲貴),就是全國威勢最大的方麵大員。”楊度繼續說道“能做到這一職位,表明你不僅僅是一個僚屬,而且是某個重要派係在朝廷中的代言人。//*..*//彆人自然要處處捧著你!”按照楊度的說法,清末的尚書感覺類似於今天的政治局委員。但說自己代表某一派係,孫元起就感覺牛皮吹得有點沒邊了:“那皙子你說,我代表哪個派係?”楊度不以為忤:“在出身上,你是代表留洋派;在源流上你是繼承張文襄公、孫文正公衣缽;在政治傾向上,你則代表預備立憲公會。”孫元起笑了:“我居然代表那麼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彆人怎麼可能明白?”楊度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知不知道,並不要緊。既然朝廷把你選為尚書,就意味著在你身上打了戳記,彆人自然而然會這麼想。時間久了,連你自己也會這麼認為。”孫元起搖了搖頭:“彆的不說,誰不知道我素來不攙和政治?而且前不久預備立憲公會的張謇、鄭孝胥、湯笀潛等人還打算取我而代之呢,我怎麼能代表得了他們?”…,楊度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身體:“如今天下,人人說參政、個個談立憲議論四起,沸反盈天,朝廷早已苦不堪言。正因為你不攙和政治,所以才選你出來做尚書,好落個清靜。“至於預備立憲公會,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要取代你,那是你的靠山倒了,所以他們想群雄逐鹿,讓高材疾足者先得;如今你就是靠山他們哪敢再鬨騰?不用著急,聽說你當上尚書,保證他們立馬北上,親自過來拜見!”孫元起自嘲道:“他們居然這麼看得起我這個清水衙門的頭兒,難得!難得!”楊度笑道:“百熙,你過謙了!雖說學部是清水衙門可它在一院十二部中位置並不低,僅次於外務、吏、民政、度支、禮等五部,排第六位,比陸軍、海軍兩部還高一些呢!”孫元起撇撇嘴:“照你這麼說,郵傳部在十二部中還排倒數第二呢!我想跟盛杏蓀(盛宣懷)互換,你說兩人誰會不願意?”楊度哈哈大笑幾聲:“話是這麼說,等百熙你到了盛杏蓀的年齡,再看看誰不願意換?而且瞧郵傳部不停換人的架勢,沒準兒過幾天真就輪到你了!”郵傳部是清末政府中的一朵奇葩,從光緒三十二年(1906)九月設立,到宣統三年(1911)十二月清王朝正式謝幕,總共五年多的時間裡,居然換了13任領導。其中任期時間最長的是陳璧,一年零八個月;最短暫的是吳鬱生,僅半個月。平均每人不到半年,遠超cpu更新換代速度。孫元起趕緊擺擺手:“那還是算了!我做學部尚書,都已經黔驢技窮了。郵傳部儘是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看還是繼續麻煩盛杏蓀吧!”楊度卻道:“放心,即便你去郵傳部,那群老家夥也不敢對你太過分的。鄉間有句俗語,‘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何況百熙你還是黑頭公呢?如今部院大臣中,除了海軍部大臣洵貝勒(載洵),就數你最年輕。不出意外的話,你還可以在官場曆練三十年。三十年是什麼概念?完全可以等到那群老棺材瓤子全部駕鶴西去,然後再一百八十個樣地折騰他們兒孫。你說他們該不該敬你三分?”三十年?真實曆史中,三十年後小日本已經占據了大半個中國,全國應該“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了·誰有閒心折騰自己人玩?孫元起寫完謝恩折子,剛準備搬回城中寓所,就遭遇到一大批不速之客的圍堵。這批不速之客足足有數百人,全是學生模樣·浩浩蕩蕩地殺進了經世大學。一進校園,就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紙旗、布幌,上麵寫著:“誓死請願,立憲救國!”“早頒憲法,速開國會!”“愛國有理,請願無罪!”“天津學界同誌會泣血叩請釋放溫世霖君!”本來這些人打算繞經世大學一圈,鼓動師生共同參與遊行請願·誰知道因為情況不明,差點鬨了大笑話:第一,經世大學遠比同時代的學校要大!而且山路崎嶇,形狀也不是圓形,真要繞一圈,至少得三四個小時。那群熱血青年等到了後山的東、西校區分叉口,看著遠處連綿不絕的建築,才發現自己有多失策·猶豫半天,隻好半路折返。…,第二,經世大學師生在孫元起的熏陶下·都變成了典型的溫和派,講究學術愛國、教育興國、實業救國,對於遊行、請願向來不熱衷。更何況前不久剛玩過一次呢?於是經常能聽到這樣的對話:“親愛的同學,來吧!跟我們一起,為推動祖國早頒憲法、速開國會而努力!”某人拉住了一位行色匆匆的經世大學學生。“呃,你看,我正趕著去麗澤樓上特斯拉教授的課,去晚了就沒座啦!”“同學們,我們敬愛的溫世霖會長,為了早頒憲法、速開國會·懷著滿腔熱血,組織我們向直隸總督請願。誰知陳庸庵不僅不接受我們的請願,還秘密逮捕溫君,以擾亂地方罪遣戍新疆。難道我們愛國有罪嗎?難道我們請願是擾亂地方嗎?”某人慷慨激昂地演講道。“同學,你倒是說句話呀!”某人有些憤怒。“嗯,你們確信沒找錯地方?我們這裡是經世大學·京城離這兒還有四十裡呢!”第三、經曆了孫元起遇刺事件之後,經世大學的安保明顯加強。這些學生剛開始喊口號,就被近百名保安持槍監視,氣勢立馬矮了一截這群人看應者寥寥,隻好改變策略,直奔孫元起在半山居的寓所。保安們一看他們向孫元起住所衝去,頓時緊張起來,開始圍追堵截。期間難免發生衝撞拉扯,一時吵鬨之聲喧天。孫元起正在看各地提學使遞上來的折子,不覺皺眉道:“發生了什麼事?”老趙出門看了看,回來稟報道:“老爺,好像是外地學生來學校鬮事。“鬮事?”如今身為學部尚書,有關學生的都屬於份內之事。孫元起放下折子,“推我出去看看。”“老爺,外麵亂得很。你看?”老趙對刺殺事件有陰影,這種鬨哄哄的場麵自然不願孫元起出去。孫元起有些不耐,自己轉著輪椅就往外走。老趙隻好趕緊過來推著。到了外麵,果然是亂成一團,有旁觀的、有喊口號的、有指著鼻子叫罵的、還有扭打在一塊兒的……孫元起受傷之後,中氣有些不足,便吩咐老趙道:“去,讓他們彆鬮了,有什麼事好好說!”老趙出麵,保安們識趣地住了手,趕緊過來圍住孫元起。學生見此場景,猜也猜到是正主兒出場了,片刻安靜之後,口號聲像平地驚雷般的響起來,其中甚至能聽見“打倒滿清鷹犬”的聲音。孫元起皺了皺眉,推開了前麵阻擋的保安,伸手示意這群因為激憤而麵紅耳赤的學生安靜。結果學生們不僅不聽,喊口號聲音反而一浪高過一浪。他隻好叫過老趙:“你過去跟他們說,我有傷在身,不能大聲說話。如果他們想請願,那就安靜下來,找兩個代表過來好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