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一夜風雷起臥龍(1 / 1)

過了幾天,孫家鼐老大人果然派人送來題字,每個字都有一尺見方。孫元起大喜過望,連忙安排找人把這校名刻好。如此,學校的“八”字終於寫出了那一撇。至於那個“捺”,則是孫元起最撓頭的師資問題。孫元起知道,在新建的學校中,自己隻適合做個講師,做教授是高抬。做校長?那完全是高粱稈子做房梁——根本不是那塊料。在孫元起心目中,最好的校長人選,應該是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但不知道蔡先生現在何處高就。前些日子,石蘊玉來訪,談話間才知道,就在前幾天,蔡元培出任南洋公學特班總教習。孫元起知道後,腸子都悔青了!在石蘊玉回上海的時候,孫元起托他幫自己帶封信給蔡元培,信中的招攬之意,那是相當露骨!也不知蔡元培有沒有改換東家的主意。老大人絕對的說話算數!除了題字,送來的還有幾封沒封口的信,其中一封是給自己的,拆開拜閱。隻見上麵寫著:百熙吾孫,前所囑題匾額,今已書就。餘不善作擘窠大字,加以年衰,勉力捉筆,神韻俱無,字形都散。如不合用,即可不用也。又學校經、史之師事,餘思之數日。今海內碩儒,當推德清俞曲園、湘陰王壬秋、長沙王益吾。曲園年已八旬,寓居蘇州,恐不願移動。壬秋,曾文正公謂之妄人,然素膺大名,胸中富有萬卷。益吾學問精粹,今開缺在家,是樂育英才者。此三人皆不易致,然汝可將餘所草信函寄上,冀萬一之想。如可前來,足為學校之榮光、諸生之良師。縱不可得,亦不失求賢拜聖之意。中年一輩,瑞安孫仲容最為翹楚,博雅貫通,如恭致之,當可前來。善化皮鹿門亦有學識,井研廖季平則多新論。外如柯劭忞、吳汝綸、葉德輝、繆荃孫、崔適、嚴複、陳衍、楊守敬、沈曾植,皆是一時之選。汝可自擇之。祖鼐字。作為理科生,這些人中除了嚴複翻譯《天演論》有些印象外,孫元起一個都不認識。不過能讓作為大學士、禮部尚書鄭重其事地推薦的,那也定然差不到哪兒去吧?孫元起現在手頭裡還有三、四萬美金,折合成白銀有四萬餘兩,除去應付日常開支、以及學生的獎學金,再加上美國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快來了,估計年底手頭連一萬兩銀子都不剩。一萬兩銀子,如果供孫元起一個人吃喝,那十年、二十年都儘夠了;但對於一個龐大的學校,可能隻夠一、兩個月的。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逮不住流氓!看來,舍不得銀子請不來牛人。所以給這些老先生們寫信的時候,按照老大人推薦的等級,開出巨額花紅:最牛的德清俞曲園、湘陰王壬秋、長沙王益吾,隻要來任教,每人每年四千兩的薪酬;瑞安孫仲容,每年三千兩;善化皮鹿門、井研廖季平,每年兩千五百兩;柯劭忞、吳汝綸、葉德輝、繆荃孫、崔適、嚴複、陳衍、楊守敬、沈曾植,每年兩千兩。想當年,自己作為名校海歸、孫大學士的侄孫,京師大學堂才開出六百兩的年薪。自己這回,絕對稱得上是下血本。如果這些人都來,還沒到過年,學校就該舉債度日了!孫元起把錄取名單、招聘信件都發了出去,又重新回到城外。每天呆在新校區,監督施工、編譯教材,然後儘等開學。連中國與八國聯軍簽訂《辛醜條約》的事情都不關心——即便關心,自己也無能為力,還不如省點心做些彆的。這一天,孫元起正在工地上催促工人加快進度,就見老鄭騎著馬氣喘籲籲跑進來。孫元起估計是找自己的,便把事擱一邊,迎了上去。卻見老鄭手裡捏著一張電報紙,上麵是用英文寫的:“我們將於9月14日到達北京火車站,請接站。”來電報的是誰啊?寫來信人的下角密密麻麻的一片,已經被老鄭的汗水浸得模糊不清,仔細審視半天,也沒看出端緒。不管了,定是美國建築設計事務所的來人。隻是不知道是14日的具體什麼時候,沒準兒得在火車站耗一天。,想想,今天已經是9月11日。如果美國人來的話,還有準備住宿的地方,相應的衛生用品、床上用品都得提前預備。當下,安排幾個學生和老鄭先回城裡,處理這些零碎的事兒。自己明天再帶著幾個學生回城,準備迎接客人。過了一日,孫元起帶著老鄭、韓蘧、潘鹹,還有幾個力夫早早趕到了前門火車站,特地打出一個英語牌子“美國oc建築設計事務所”,惹得周圍來往的人不知多瞧了多少眼。到了午時,終於從火車站裡走出一大幫金發碧眼的洋人來,粗略估計,也有十大幾人。孫元起懵了:怎麼,那個事務所的全體人員全都來了?孫元起迅速穩住心神:人家都到了自己的地頭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出有損我禮儀之邦的形象來。臉上帶著微笑:“我是經世大學的校長揚克·約翰遜,歡迎大家來到中國的首都北京!”“謝謝!我是美國oc建築設計事務所的副總設計師伯恩。”領頭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充滿成熟的魅力和乾練的氣質,熟練地和孫元起打招呼,“很高興見到您。”“我也是。”“我是事務所的設計師……”第二位。“我是……”第三位。“我是……”第四位。第五位孫元起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很高興見到你!”“我也是,約翰遜教授。”那個年輕的小夥子笑著對孫元起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孫元起又盯著這個年青人看了幾眼。“是的,我是麥吉爾大學的博士研究生艾倫·穆勒,這是我的同學威廉·朱利安,我們都聽過您的課。是盧瑟福教授派我們來的,他希望我們能跟你做一些研究!”這位叫艾倫的小夥子指著身邊的另一個年青人說道。“那太好了!”孫元起一直擔心的師資問題,在這一刻終於得到圓滿的解決,真的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啊!瞧瞧人家老盧,多夠意思!接下來的幾個,孫元起不僅認識了,完全是就是以前同事嘛:前麵三個,是在耶魯元素實驗室時的熟人;後麵四個,則是在mit電子學實驗室的搭檔,正好每個分室來一個。最後還有四個,戴著大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現在見麵也不把帽子摘下來。孫元起心想:這四個又是哪個單位的?走上前去,例行地問道:“你好,歡迎來到北京!”四個人中的一個頓時跳了起來,高興地喊道:“怎麼樣?揚克他歡迎我們到北京呢!”孫元起想到一個不敢相信的答案:“你……你是莉莉絲麼?”“bing-bong!正確!”莉莉絲得意地摘下帽子,還不忘朝孫元起拋個媚眼。“那……你是艾琳娜?”孫元起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變線。“是的,約翰遜先生。”艾琳娜摘下帽子,滿臉通紅。“這麼說來,這位漂亮的女士應該是薇拉小姐咯?”孫元起處在發狂的邊緣。薇拉很恬靜地摘下帽子,儀態萬方的朝孫元起行了一禮:“謝謝約翰遜先生的誇獎!”孫元起握緊拳頭,非常努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薇拉,你怎麼能和她們一起胡鬨呢?”薇拉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倒是一旁的莉莉絲按捺不住:“薇拉姐姐的父母要把她嫁給一個討厭的家夥,我們正好看到你需要助手的信,所以,我們就幫薇拉姐姐逃到這裡了!”孫元起一頭黑線:這麼狗血的情節,在任何朝代、任何國家都會出現麼?“那麼,這位小朋友一定就是我們非常可愛的妮娜小姐咯?”明明知道那可能是最壞的局麵,孫元起還是決定揭開最後一張底牌。“是的,我是妮娜,約翰遜先生。”小姑娘摘下帽子,一臉興奮狀,還學著薇拉的樣子朝孫元起福了一福,“謝謝約翰遜先生的誇獎!”啪嗒!蛋糕塗奶油的那一麵重重地掉在了肮臟的地板上。孫元起現在已經出離憤怒,朝那三個姑娘低聲吼道:“你們來也就來了,為什麼還要帶上妮娜呢?”,艾琳娜低著頭,用蚊蚋一樣的聲音說道:“我們的出逃計劃被妮娜偷聽到了。她說,如果不帶上她,她就告訴我們的父母……”看來,這個小蘿莉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孫元起以手扶額,半晌才問道:“你們告訴你們父母來中國的事情了麼?”“告訴了!告訴了!”莉莉絲清脆地回答道,“我們一到上海,就給家裡發了封電報,讓他們安心。”考!自己寶貝女兒先是失蹤數十天,然後被告知已經逃到萬裡之外的異國,哪家父母還能安心?“好!你們做得非常好!”孫元起氣得咬牙切齒,“現在擺在你們麵前的有兩個選擇:a,立即送你們到美國大使館去見康格先生,然後等著被遣返回國;b,跟我先到電報局,給你們家裡發信,確認到了我這裡,然後再回去寫一封不少於五千字的信件,詳細向你們父母解釋一切,等oc事務所工作完成後,隨他們一起回美國。請選擇!”莉莉絲有些不滿:“我們本來是想……”“現在隻有a和b,美麗的小姐!”孫元起懷疑逃來中國這個餿主意,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這個丫頭出的。“我選b。”薇拉依然一臉恬淡。可她越恬淡,孫元起越抓狂。妮娜大聲說道:“我也選b!”孫元起沒好氣地說:“未成年人沒有投票權!”妮娜皺起了好看的小鼻子,氣哼哼地豎了豎拳頭,表示她的抗議。“抗議無效!”孫元起直接無視她,“艾琳娜,你呢?”“b。”“好的。”孫元起朝對搬行李的韓蘧、潘鹹招招手,語言切換成漢語,“你們倆負責把oc事務所工程師、以及各位老師帶到院子裡,讓老鄭他們安排好午飯和晚上的住宿,我稍微晚一點回去。”韓蘧、潘鹹看著孫元起身邊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臉曖昧,痛快地應了聲“好嘞!”孫元起現在一頭包呢,那管得上他們。回頭對四個姑娘說道:“走吧!”“去哪兒?我還沒選擇呢!”莉莉絲撅著嘴。“四個人,三個有投票權,兩個選b,你那一票已經沒有意義了,明白?”孫元起沒好氣地說,“公主們,我知道你們現在很饑餓,但我們現在的目標是電報局。所以,趕快走吧!”電報局離火車站不遠。從電報局出來,這些姑娘很快就被無處不在的異國情調所吸引,便是一向素淨的薇拉都問了不少問題。一路上,孫元起的耳朵邊就沒消停過。可憐孫元起在大清也沒逛過幾回,這次倒被外國的妹子拉了壯丁。一個中國小夥子,身邊圍著四個外國姑娘,滿大街的溜達,這跟牽著四個侏羅紀生物遛彎的回頭率有什麼區彆?無奈之下,孫元起隻好讓她們把帽子戴回去。可是莉莉絲和妮娜的聲音太有穿透力,隔了一百八十步估計都能猜到那是倆鬼妹。看著她們四下打量、慢悠悠走在北京街頭,哪像是逃婚出來的,分明是剛喝完下午茶,在自己後院裡閒庭信步。不管了!孫元起一手拉著莉莉絲,一手拉著妮娜,招呼道:“薇拉、艾琳娜,你們跟上!”連車都沒坐,一口氣把他們從前門拖到後海的家中,孫元起才長出一口氣。剛進門,就見潘鹹賊忒兮兮地躲在門後。孫元起瞪了他一眼:“你賊眉鼠眼的,在乾什麼?”“沒乾什麼,沒乾什麼。”潘鹹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孫元起問了一句:“客人們都安排好住宿和吃飯啦?”“放心,都安排好了!”潘鹹點點頭。“嗯,那就好。”孫元起抬步想往院裡走。潘鹹突然問道:“對了,先生,哪位是師母?”孫元起哼哼一聲,表示自己“懶得理你”。心裡卻想:要不是看在身邊有外國客人,而且還是女性的話,定要飛起一腳,把你踢出北京城去!“難道……都是?”潘鹹一臉“果然不愧是我們的老師”的表情。,“滾!”孫元起忍不住罵了一句,看來這些家夥都是看熱鬨的不嫌事兒大,虧得自己平日裡還諄諄教誨、愛護有加。潘鹹笑嘻嘻地朝四個美女打了個千兒:“給師母們請安!”在孫元起發飆前,一溜煙地跑進後院。讓孫元起窩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好在這些姑娘聽不懂中文,問孫元起的時候,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沒走幾步,就看到老鄭畏畏縮縮地在路旁候著自己。“老鄭,有什麼事?”孫元起問道。“請……請問先生,這幾位……主母——”“主——母——?”孫元起鬱悶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我可比竇家的鵝還冤哪!我,我可沒對這些洋妞兒動過壞心眼!“記住,以後管她們叫、叫小姐!”“小……姐?”老趙的眼神有點兒怪啊。順著老趙的眼神,慢慢看過來,才發現自己還牽著莉莉絲和妮娜的手呢。當下連忙甩開,一個個開始介紹,指著薇拉:“這是大小姐。”指著艾琳娜:“這是二小姐。”同理,莉莉絲,三小姐;妮娜,四小姐。“先生,這四位……小姐,是先安排住宿呢,還是先吃飯?”老鄭問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記住這四個人的大小。估計在他眼裡,四個洋妞兒都一樣醜,哪還分得出來差彆?孫元起還是決定先詢問一下這些女士們的意見:“尊敬的女士們,歡迎來到我在北京的家裡。現在擺在你們麵前的有兩個選擇:a,先吃飯;b,先休息洗漱一下。請作答!”妮娜卻搶先問道:“約翰遜先生,院子裡的都是你的奴隸麼?”“不是,他們中不少人是我的學生。”孫元起很隨意的回答,“妮娜,你現在有投票權了,快點行使你的權利吧!”“現在這個中年人也是你的學生麼?”妮娜這個小蘿莉還是個好奇寶寶。“兩次沒有做出正確選擇,視為自動棄權。親愛的妮娜,是你自己主動放棄行使權利的寶貴機會。下麵,莉莉絲?”孫元起對這個可愛的小蘿莉不忍心痛下殺手,最後回答了一句,“你可以認為他是我的仆人。”終於輪到莉莉絲作答,生怕喪失機會的她立馬給出答案:“我選b,先休息洗漱一下。”妮娜扁扁嘴,不甘心地說:“要是我選,我也選b。”孫元起無視她,繼續問:“那麼艾琳娜和薇拉呢?”“b……”“b。”“好吧。投票表決結果:b,先休息洗漱一下。”孫元起示意老鄭領著大家先去住宿的地方。走了幾步,跑了一圈饑腸轆轆的孫元起有些奇怪,“你們在火車上已經吃了中飯啦?”“no!”異口同聲的回答。過了會兒,就看到這些姑娘對著鏡子梳頭、洗臉,或者躲在屋子裡換衣服。孫元起終於明白:即便是在二十世紀初,女性也是把衣著打扮放在第一位的。下午的時候,孫元起安排oc事務所工程師、以及耶魯、mit、麥吉爾的各位老師休息一天。後天一起到新校區去看看。至於那四個姑娘,則老老實實地呆在書房裡麵,給家裡寫信彙報具體情況。孫元起偷得片刻閒暇,正在前院中踱步,思忖這些新來人員的安置問題,便聽得門外一片吵吵嚷嚷。平日裡,孫元起院子裡就是一堆學生,與鄰居雖說不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但也就是見麵打打招呼而已。因而門前一片清靜。不知何以今日吵鬨不休?正要出門看看,便見老鄭急匆匆從門外進來。孫元起問道:“老鄭,怎麼啦,門外吵吵嚷嚷的?”老鄭一臉苦笑:“先生,這不是院子裡來了一二十號洋人麼,鄰裡有些不安……”孫元起大惑不解:“我們院子來了洋人,乾他們什麼事?可沒有招他們惹他們!”“這不是給洋人進北京鬨的嘛……”老鄭苦著一張臉,“街坊鄰居見了洋人都腿軟,生怕惹出什麼事端來,又成潑天大禍……”孫元起無奈,總不能因為此事鄰裡鬨僵吧?隻好委曲求全:“那你出去跟他們說去,我們明天就搬到城外去了!”說完,一揮袖子,進了內院。就在9月14日這一天,清政府頒下興學詔,說:“除京師已設大學堂應切實整頓外,著各省所有書院,於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廳直隸州均設中學堂,各州縣均改設小學堂,並多設蒙養學堂。”自此以後一年內,各地學堂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山東大學堂、京師大學堂、山西大學堂、貴州大學堂、北洋大學堂等,或恢複、或新建、或改建,中國高等教育出現了發展的第一個黃金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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