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薔薇香雪掩暗跡(上)(1 / 1)

天霜河白 傾泠月 1864 字 2個月前

四月十九日,五人抵達山尤國都。一國之都果然非比尋常,城樓巍峨壯偉,街道縱橫如陌,屋宇齊整店鋪林立,行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比之絳城更大更為繁華。幾人入城後也不急著打尖,反正時辰尚早,便一路沿街慢慢走慢慢看。風辰雪、秋意亭兩人是放目淡掃,仿似什麼也沒入眼,又仿似一切儘收於心。而孔昭則對山尤久負盛名的綺羅極為感興趣,淳於兄妹的目光則大都放在那些山尤的刀、劍上,各人倒也是各得其趣。看過了幾條街,見午時已至,於是便尋了家看起來頗為氣派的酒樓用膳。剛打算入樓,秋意亭目光忽然瞟見一道人影,心頭一驚,丟下一句“你們先去點菜,我去去就來”便抬步離去,很快就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我們先進去吧。”風辰雪對愣著的淳於兄妹道,然後領先進了酒樓,有眼尖的夥計已馬上迎了上來。淳於兄妹這一路上已大略的摸清了一些風辰雪的喜好,而且也知道但凡是風辰雪喜歡的,吝嗇的孔昭姑娘便會變得慷慨。所以,兄妹倆向夥計要了一個雅間,又挑酒樓裡的招牌菜點了十來個,又要夥計將店裡釀的好酒撿年份久的上了一壇。夥計一見這麼闊綽的客人,自然是滿臉歡笑,侍侯得周周到到的。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秋意亭回來了,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席間淳於深意問秋大哥剛才乾麼去了,秋意亭也隻是一笑作答,風辰雪淡淡看一眼,未有言語。酒足飯胞後,那伶俐的夥計領著掌櫃的親自來結帳,結完帳後,掌櫃的又笑眯眯的道一見幾位便知是遠道而來的貴客,可有了住的地方沒?若是沒有,不如就在本店住下。本店乃是百年老店金字招牌,一定會讓客人住得舒舒服服,就如同住在自己家裡。剛才這一頓幾人吃得舒服,聽掌櫃的這麼一說,便同意了。於是熱情的掌櫃又細細將他家的店介紹了一番,說三樓全是實惠的廂房,四樓則是舒適的上房,要是客人想住得清靜雅致的可以選後麵獨門獨院的小園。風辰雪聽了淳於深意的轉述後,自然是選了獨門獨院的小園。掌櫃的一聽,親自領幾位貴客去小園。原來這酒樓前邊是一棟四層高樓,第一、二層用作了招待食客,第三、四樓為客房,而酒樓的後麵兩道圍牆砌出一道小巷,巷子裡分彆有四道圓形拱門,掌櫃的推開最左邊的門請幾人入內。幾人一進門,便聞到了一陣花香,原來園子左邊靠牆開了一架薔薇,如雲似雪清香撲鼻,沁人脾肺,刹那間塵囂頓遠。園子右邊則是一排柳樹,縷縷如碧絲垂落,中間地麵挖出一方形小池子,清澈的水麵上露著幾株尖尖青荷,正對麵是一字排著的四間廂房,廂房裡被褥潔淨,桌椅茶幾亦是一塵不染,幾人大為滿意,便住下了。四間房,自然是風辰雪、孔昭共一間,餘者三人一人一間。夥計很快便送來了水讓幾人清洗一路風塵,草草洗過後,幾人午睡了片刻,醒來了便坐在園子裡的柳蔭下閒話,大都是淳於兄妹問,秋意亭或是風辰雪答,孔昭不時插幾句。日暮時,夥計送來了晚膳,幾人一起用過,在園子裡隨意走了會兒,夥計又送來洗澡水,幾人便都回房洗漱了。明燈初上時,秋意亭說要出外逛逛,淳於兄妹一聽皆要同行,結果秋意亭隻帶了淳於深秀一起,理由是帶個女子不方便,她要是想出去逛,她們三個女子可一塊兒。秋意亭他們離去後,淳於深意去敲風辰雪的門,卻見她正取下臉上的麵具,雖則已見過了,可初初入目的一刹依舊忍不住神**醉了會兒。“你怎麼取下來了,我還想邀你們一塊兒去逛逛呢。”神魂醒轉後淳於姑娘想起了自己的本意。“明日再逛不遲。”風辰雪道,“這一路上我幾乎每日都戴著這個,今夜他們都不在了,正可舒坦一下。”孔昭將麵具接了放入一盆水中泡著。“這乾麼?”淳於姑娘問道。孔昭答道:“你難道最近沒發現我姐姐的麵皮變得很乾很黃嗎?這一路上都風吹日曬的,若是乾得起皺了便要露出破綻了,得讓藥水泡一下。”“喔。”淳於深意點點頭,去看風辰雪的臉,當然,真容自是如玉勝花。“可這麼早也睡不著啊,真的不出去走走?”風辰雪翻開一卷書在燈下坐下,抬眸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可讓孔昭陪你去。”“我有事乾,才不去呢。”孔昭從包袱裡取出一塊裁好的白絹,“姐姐,天熱了,我給你繡塊帕子擦汗用。”說著又掏出針線,在白絹上比劃著看繡什麼花樣好。“孔昭,彆繡梅花。”風辰雪提醒她。“呃?”孔昭愣了一下,然後醒悟,“外邊那架薔薇就挺好看的,那我就繡幾朵薔薇吧。”淳於深意見她們一個看書一個繡花,隻自己閒著,可獨逛無味,回房更是無趣,便在桌前坐下,道:“你們也陪我說說話啊。”“又沒人不理你,要說便說就是了。”孔昭一邊穿著針線道。淳於深意衝孔昭哼了一聲,然後問風辰雪,“誒,辰雪,你說秋大哥他到底為何來山尤啊?”“嗯?”風辰雪的抬眸看她一眼然後繼續低頭看書,“為何這樣問?”淳於深意一手擱在桌上,一手撐著下巴,“就是覺得他不像是來遊山玩水的。”“嗯。”風辰雪淡淡點點頭,“他是來看山看水的。”“誒,你這樣說不都一樣啊。”淳於深意覺得她在敷衍。“並不一樣。”風辰雪目光依舊在書上,“遊山玩水重在玩,看山看水重在看,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嗯?”淳於深意聞言暗暗思索風辰雪的話。看山看水與遊山玩水有什麼不同?看?看山看水?看?見她一副擰著眉頭想不通的模樣,風辰雪搖搖頭,然後道:“真正的不敗名將之所以不敗,其必具備三點條件。一是將兵的實力,二是了解敵我雙方情況。這兩點占勝數的五成。”“啊,你是說秋大哥他是來摸底的?”淳於深意頓時恍然大悟,“難怪他隨身帶著山尤輿圖,明明一條直道他偏要繞大彎,而且不時神神秘秘的獨自行動……原來他都是在查探山尤的情況!”“這就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風辰雪微微點頭。“秋大哥他身為大將竟然孤身探敵?”淳於深意摸著下巴邊想邊自語著,“難道是山尤又想要侵擾我們皇朝?兩國又要開打了嗎?”倒不怪她如此想,畢竟幾百年來皆是“敵犯我驅”。風辰雪抬眸看了淳於深意一眼,暗自沉吟一下,然後決定還是不告訴她,省得她一個激動反露了馬腳,畢竟此處是山尤的國都。“這個你日後自然知道。”“啊?你知道?你知道卻不告訴我?”淳於深意頓皺起了鼻子。風辰雪一笑,不理。“得,我自己來想。”淳於深意端過茶壺倒了杯茶,一口氣便喝完。孔昭見了不由道:“這一壺‘翠片’給你這樣喝便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淳於深意衝著孔昭揮揮手,“姑娘我本就不是雅士,口渴了自然滿杯飲,難道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那也太為難我了。”放下茶杯,她托著下巴想了會兒,但顯然,淳於姑娘並不喜歡做‘沉思’的事,隻想了片刻便作罷,轉而問道:“你說那兩個條件占了五成,那第三個條件是什麼?它這麼重要,竟然獨占五成。”對於這個問題風辰雪倒是回答了她,“運氣。”“啊?”淳於姑娘大為吃驚,而且很不以為然,“運氣?那東西算什麼,與敵作戰難道憑的不是領將的謀略與大軍的實力?”風辰雪搖頭,“實力與謀略自然重要,但運氣更是至關重要。好比說,你此次打算火攻敵方,可偏偏老天爺卻在你火攻的前一刻下了一場大雨。又或者你在追擊敵兵,眼見著他們跑過了木橋,就在你們要追上木橋的時候那橋忽然斷子。”她看著淳於深意,“這場雨、這座橋就好比運氣,隻是它站在了敵方那一邊。”“啊……這就是運氣?!”淳於深意抱著腦袋很不想承認,很想說那不過湊巧,而且不一定會有,可再一想,那樣的事並不能肯定說沒有,而若真是有了,還真隻能說句“運氣不佳”。這般一想,又覺得“運氣”真的挺重要的。於是她抬起腦袋,看著風辰雪道:“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學館裡的先生們隻會搖頭晃腦的說‘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不過……’念得我們昏昏欲睡。想想,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風辰雪聽得她的話抬眸看著她。那樣的目光令淳於深意覺得自己好似是被剝開了皮肉正坦露著骨頭讓她仔細打量,於是大熱天裡她搓了搓胳膊,“辰雪,你為何這樣看著我?”風辰雪起身,自她隨身攜帶的一個二尺見方的小木箱中翻出一本書,然後遞給淳於深意,“你能看則看,無須勉強。”淳於深意接過,念著上麵的書名,“《玉言兵書》?”“你對兩軍對壘之事似乎格外感興趣,那麼不妨看看此書,許有一日你能用得上。”風辰雪重在桌前坐下繼續翻自己的書。淳於深意瞅著手裡的書,很想說她與大哥最頭痛的是看書、背書,最煩的是跟滿口道德文章的讀書人說話,可此刻對著風辰雪,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於是把書往懷裡一揣,道:“好,我想看就看了。”目光悄悄瞟一眼風辰雪,說話的聲音略略小了一點,“沒看也就沒看啊。”風辰雪隻是一笑。秋意亭是皇朝最為耀眼的一代名將,而在他的身邊,還圍聚著許多的人,他們跟隨他出生入死建立功勳,亦各自聲名赫赫,淳於兄妹便也是其中兩個。淳於深意的一生充滿了驚奇與驚險,雖是女子之身,卻豪爽灑脫若男兒,是勇猛與謀略兼具的一位名將,深得後世敬仰。但也就是她,有一個經常被同仁與部下取笑的怪習慣,那就是每次出戰之前,她都會很虔誠的焚香禱告天地,請求老天爺把“運氣”賜給她。訕笑之外,無人知道這一切緣於今夜。她能成為勇與謀兼具的名將,緣於今夜的一場對話,亦是緣於今夜的一本令她如接燙手山芋的書。所以很多年後,淳於深意在與當朝太史的一次閒話中說道她此生最為感激、敬仰兩人,一是風辰雪,二是秋意亭。前者點拔她,後者提攜她。而那一語多年後隨著淳於深意的名字載入史冊,而令得後世許多人好奇“風辰雪”為何許人也?奈何翻遍正史、野史甚至各種傳記,再無曾有過“風辰雪”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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