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話鋒一轉:“綜合這一個多月來的討論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問題的關鍵是工業化,沒有工業化,富國也好,強兵也好,統統都要受製於人。由此看來,近十年內我們的一切工作都應該圍繞實現工業化這個基本出發點來進行,同時不放鬆政治、經濟、軍備諸方麵的擴張,建設擴張兩不誤,必要時應暫緩擴張保證建設。”劉雲故意頓了一下,略略地掃了眾人一眼——沒人吱聲。集團內部思想的統一至少在形式上完成了。“剛才我說的,總結為八個字:建設第一,擴張第二。有沒有不明白的?”當然沒有。“這八個字就作為今後十年我們工作的指導精神,當然,光有這點認識還不夠,在實際工作中,還需要大家以全局為重,齊心協力,精誠團結……”接下來的廢話不多。“落實到具體的問題,未來十年帝國的整體發展規劃需要從以下四方麵著手:第一是產業財經方麵,主要是工業技術調整、產業調控、銀行國有化、稅製改革、農業聯合社組織、教育普及等問題,由牛金、田正宏、韓浪、馬豐、江聞濤、何新、羅素蘭、馬豐、肖如海負責製訂產經總方略,牛金為總負責人。第二是內政方麵,主要是土地改革、地方自治、憲政改革、皇族處置等問題,由文易、張誌高、莫寧、馬豐、楊正金負責製訂內政總方略,文易為總負責人。第三是外交方麵,主要是改善外交態勢、擴大同盟勢力、朝日琉同化等問題,由文易、張誌高、楊正金、胡克、鐘夏火、劉百良負責製訂外交總方針,張誌高為總負責人。第四是軍備問題,由胡克、鐘夏火、劉百良、張遙前、張一葉、顧英揚、肖如海、何新負責製訂國防總方針,胡克為總負責人。”“春節之前,以上四方麵的總負責人把相關的方略和方針提交上來,整合為帝國政略戰略總方針。”四位負責人都表示明白了。梁天河與王直即日起程返回各自的軍區司令部,東北和華南的軍務還要勞煩你們兩位來支撐。”點到名的兩人起立,敬禮,直著脖子喊出明白兩字。擲地有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眾人搖頭,無語。“散會。”一陣絮絮梭梭之後,偌大的會議室裡隻剩下劉雲、文易二人。“真有你的,把鐘夏火塞到外交工作組裡來,存心讓我折壽折壽再折壽啊。”文易稍顯費力地微笑道。“放心吧,張誌高是總負責人,火力主要是對準他的,年輕人嘛,多曆練曆練是好事,再說還有楊正金和胡克在那裡,多少分擔一點壓力,你把內政組的事搞好就行了,外交組由他們鬥去吧。”“鐘夏火的破壞性太強了,而隻有你才控製得了他。”“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學會牽製他。”劉雲眯起了眼,天花板上的枝形水晶吊燈似乎亮過了頭。“調查他,試探他,確認他的勢力究竟達到了什麼地步,隻有你能這麼做。”“有必要嗎?”“除非你想讓他接班。”“……”“我承認鐘夏火的確能力不凡,但看問題不能隻盯住一點,要實現我們的目標,首先必須努力保證集團內部的團結和穩定——最有可能毀滅我們的正是我們自己。”“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信滿滿,仿佛未來已掌握在手中。窗外一片灰暗,未來在天空的儘頭閃爍,不知是海市蜃樓還是純粹的幻視。一九零五年正急不可耐地想要跳進這個世界。黑色王虎轎車在德勝門外的軍街上慢騰騰地挪,司機是陸軍大將鐘夏火,乘客是同為陸軍上將的劉百良和張遙前。“乾吧。”在這冰冷狹窄的空間裡,鐘夏火那金屬味的聲音更令人發寒。“太著急了吧……”劉百良猶豫道,他的性格正符合他那女性化的樣貌。“皇族問題已經提出來了,必須把滿洲親貴為首的舊地主勢力徹底打倒,這是會議的共識。”“可是這個問題已經交給內政組去研究了……”“那些人解決不了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行動,立即行動!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被文易他們察覺,想辦法進一些讒言的話,我們的計劃就有夭折的危險——那隻老狐狸的鼻子靈得很。”“問題是,沒有皇帝、首相、兵相的聯署,光靠總參是調不動軍隊的吧。”劉百良還在擔憂。“我們不需要調動軍隊,隻需要煽動兵變。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領袖與此事有所瓜葛而導致聲望受損,所以隻能由我們幾個信念最堅定的人來搞。”“如果兵變失去控製呢……形勢一亂,總有人想要抓住機會大乾一場的。”“那時候朝野就會一致指望劉隊長出來收拾局麵吧,而我們的領袖是一定有能力解決這種問題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水攪混,張司令,你說呢?”一直不吭聲的張遙前隻是機械地點了點頭:“我沒有問題,隨時準備出手,總歸也是夜長夢多。”“一定會被處分的。”劉百良膽怯了。“怎麼,被丁介雲的事給整怕了?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處分又怎麼樣?能把我們砍了不成?說過多少遍了,我們跟丁介雲他們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們不是叛黨,是功臣!”“可是如果真的傷到自己人的話,武威公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不死傷幾個名流重臣,又怎麼能激起軍民的義憤呢?何況那些人原本就是我們的障礙,就是要一石二鳥,把他們跟皇族一網打儘!彆擔心,一切安排得穩穩當當的,彆忘了,這場戲裡麵,我們也是受害者。”汽車停住了。“小劉,你就說一句話,還跟我們一起乾嗎?”每一個字都滲透著鋼鐵的意誌。劉百良屈服了,那是他無法抗拒的力量,十幾年前,他第一次遇見鐘夏火的時候他就明白了,那個人既是拯救他靈魂的英雄,又是召喚他生命的死神。“當然要一起乾……”“就這麼決定了,按照甲方案,春節前起事。還有什麼問題嗎?”“肖烈日那邊沒問題吧?”最後的最後,劉百良還要謹慎一回。“放心吧,他比我們那些所謂的同誌還要同誌呢。”鐘夏火自以為這句話特有水平,得意地用手指蹭了蹭下巴上的黑硬胡渣。汽車啟動了,前方的馬路掃得乾乾淨淨,路兩邊堆著灰白相間的積雪——與純潔無緣的城市的雪。一九零五年的元旦,夜空裡飄著稀疏的雪粒,一點一點,湮滅在武威公爵府前院的菩提樹叢間。三層洋樓的開闊正廳裡熱鬨非凡,大概因為西曆元旦是舶來品的緣故,幾張長餐桌上擺的全是純銀的西洋餐具,男女老少皆盛裝以待,。他們在等誰?正廳的門開了,手提旅行包,身著牛仔褲和t恤衫……不對不對,應該是手持檀香木折扇,身著藍色洋裙和狼裘披肩的公爵大小姐神色平淡地走了進來,後麵是大小姐的跟班團,五男一女,同樣盛裝打扮。公爵本人忙起身去迎接,眾目睽睽之下,竟一把摟住女兒大哭起來,旁人全都看呆了,而當事人之一的千樺也驚訝地楞在那裡,一時手足無措。還是公爵夫人省過神來,拍了拍劉平和玉春的小腦袋——她很清楚,現在不是她出麵的時候,千樺的心還離她太遠。不用多說,劉平和玉春馬上理解了母親的心思,並肩跑上前去,左右出擊,劉平牽著父親的衣角,玉春抱著父親的胳膊甜甜地勸道:“父親大人為什麼要難過呢,姐姐不是好好地回來嘛,應該開心才是啊。”劉雲急忙在女兒耳邊悄聲道:“宴會完了以後來我書房,有話跟你說。”千樺不自覺地點了一下頭。“沒事,沒事,我最近心裡鬨得慌,老是擔心你們姐姐,又怕她像當年那樣不翼而飛,現在終於看到人了,沒事了,回去吧。”劉雲親昵地捏了捏玉春的小臉。“乖女兒,懂事了。”當然,最小的孩子劉凡從遠處射來的嫉妒目光早已被選擇性地忽略。現任工商大臣張謇男爵起身道:“武威公愛女心切,當代罕有之慈父也,足以感動天地,諸位,何不為武威公父女相聚之喜乾上一杯?”“說得好,天地尚且感動,何況凡人,諸位快舉杯。”馬屁精甲說。“人倫之表率啊,此酒理應敬給武威公。”馬屁精乙說。“大小姐天姿國色,聰慧嫻雅,外秀內姝,怪不得武威公如此喜愛,理應為大小姐再敬一杯。”馬屁精丙說。機靈侍者們早在大小姐進門時就已為各人的水晶高腳杯裡注滿了血一般的紅酒。成百的酒杯舉起來時,千樺望著父親仿佛又蒼老幾分的臉,不知為什麼,眼睛裡禁不住濕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