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10月2日淩晨,聯合艦隊總旗艦“瑞祥”號。指揮台的傳音管裡不斷傳來各個戰位的消息。“艦艏大破!”“錨鏈艙進水!”“第一水兵住艙進水!”“a炮塔彈藥艙完成封閉!”“b炮塔彈藥艙完成封閉!”“輪機停車完成!”“艦體右傾三度!”“第一損管小隊進入戰位!”“機動損管小隊進入第一損管小隊責任區!”“第三損管小隊出動中!”“左舷注水進行中。”“左舷第一次注水完成!”“右傾停止,準備左舷第二次注水!”“左舷注水進行中……”聯合艦隊司令官林泰曾中將扶著歪在一邊的指揮台欄杆,輕輕歎了口氣:“真是險啊。”旁邊的艦隊參謀長薩鎮冰少將一手拉著欄杆,一手舉著望遠鏡,嘴裡默念道:“敵艦正在下沉,想來對方是故意將我軍引入雷區的吧,真是驚人的自殺戰法……如果這枚水雷是在彈藥庫旁邊爆炸的話,我們恐怕已經化為粉末了。”林泰曾點點頭:“的確驚人,不過旗艦本身的防護也是關鍵哪,瑞字號的水下蜂窩防護隔壁和改良的艙室水密分隔係統原本就是為了對抗水雷和魚雷攻擊而設置的,現在應該說是驗證了設計的要求吧。如果觸雷的是電字號或雲字號的話,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結果了。”這時艦體開始逐漸改平,左舷的二次注水顯示出了效果,當艦體完全改平時,艦內已經吞進了大約一千噸海水。“作戰結束,撤離吧。”薩鎮冰放開了欄杆,平穩地站在指揮台上說道。林泰曾望著漆黑的天與海,四周慘淡的燈光掩蓋了他的表情。“我不認為敵人會就此罷休,就讓這艘艦去佐世保搶修好了,我要到瑞吉號上去,總覺得今天晚上的戰果不止如此,你覺得如何?”薩鎮冰舉了舉望遠鏡:“悉聽閣下吩咐。”林泰曾打了個響指:“葉副官,傳令。”“是!”林泰曾的副官葉飛中校以響亮的嗓音回應道。“艦隊司令官將轉移到戰艦瑞吉號上,命令驅逐第一戰隊殘餘兵力護送受創的瑞祥號往佐世保軍港搶修,瑞祥艦如須大修,其艦長可在通知司令長官後,帶領驅逐第一戰隊開往橫須賀軍港。魚雷第五戰隊應立即展開掃雷作業,開辟安全航路以便艦隊撤出,其餘艦隻在安全航路開辟前應原地不動,直到接獲司令長官發出的新命令。”發布完命令後,林泰曾與他的參謀班子一起乘交通艇轉移到了“瑞祥”的姊妹艦“瑞吉”號上,該艦擁有與“瑞祥”相同的設施,隻須配足人員便立即能夠發揮旗艦效能。淩晨三時許,俄太平洋艦隊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太平洋分艦隊司令官馬卡洛夫中將肅立在戰艦指揮台上,正用一把山羊角的小梳子梳著他濃密的長胡須。天空蓄積著濃厚的雲層,透不下一絲星光或月光,海麵能見度很低,不過伸手還能看見五指。馬卡洛夫中將坐鎮的“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之後,緊跟著裝甲戰列艦“塞瓦斯托波爾”號、“曙光”號和“勝利”號,巡洋艦“諾維克”號和“大力士”號各率3艘驅逐艦屏護在戰列艦縱隊左右。分艦隊參謀長維特蓋夫特小步湊到馬卡洛夫耳邊,低聲道:“閣下,與留利克號失去聯係已經半個小時了,想必該艦已經被敵人摧毀……”馬卡洛夫搖搖頭,目光裡充溢了駭人的殺氣:“不能失去留利克號,什麼都不能失去,我寧可讓艦隊與敵人在海上同歸於儘,也決不打算把它們都留在港內讓敵人的飛艇炸沉!”維特蓋夫特吃了一驚,不知何時,他的司令官竟變得如此衝動、急燥、極端。在馬卡洛夫出任太平洋分艦隊司令官的半年時間裡,留給部下的印象基本上就是積極而睿智,熱情而沉穩。也許是華軍連日的轟炸,摧毀了司令官的意誌也說不定。維特蓋夫特想著,覺得自己的意誌似乎也正被什麼東西不斷銷蝕。“左舷前方發現艦影!”指揮台邊的觀察員叫道,維特蓋夫特渾身一抖,一時間竟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人世。馬卡洛夫卻異常興奮,他重重地拍著指揮台的欄杆,舉手發令:“最大戰速,準備炮擊戰!”維特蓋夫特顫抖著嘴唇,小聲進言道:“閣下,這附近可能有敵人的雷場……”馬卡洛夫憤怒地咆哮起來:“到處都可能有敵人的雷場,既然這樣,我們就永遠不要出航,全部困在港內任由中國人的飛行器屠殺好了!”“初步確認,敵裝甲艦五,二級巡洋艦四,驅逐艦六。”觀察員剛剛發出報告,忽然幾股強烈的探照燈光束射來,晃得馬卡洛夫睜不開眼來。“全艦注意,集中照射和攻擊敵旗艦!”馬卡洛夫捂著眼睛叫道。“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上的大口徑探照燈首先開放,直照一千碼外的中國戰艦“瑞吉”號,“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的兩座雙三零五毫米主炮和“瑞吉”的三座雙三零五毫米主炮幾乎同時開火,炮口的耀眼閃光清晰地映照出雙方戰艦的雄姿,這是世界上第一次在萬噸大型裝甲戰艦間進行的夜間海戰。參戰的人類無不熱血沸騰,血沸騰光了接著就沸騰腦漿,腦漿沸騰光了就沸騰神經,集體致盲,集體幻覺,集體癲狂。在這午夜三點鐘,在不到一千碼距離上,搭載在十數萬噸鋼鐵上的人們用1公斤到400公斤不等的炮彈互相殺戮,數百兆瓦的電光橫掃海麵,數百門大炮的閃光此起彼伏,誰不為此癲狂,誰敢不為此癲狂。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雙方厚重的裝甲都變得毫無意義,雙方的主炮均能在此距離上輕易穿透對方戰列艦的裝甲,這時,主炮的多寡和命中率的高下就決定了戰鬥的結果。俄國戰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和“塞瓦斯托波爾”各配備4門305毫米主炮,“曙光”號和“勝利”號各配備4門254毫米主炮,合計305毫米主炮和254毫米主炮各8門。中國戰列艦“瑞吉”號配備6門305毫米主炮、“飛電”、“震電”、“雷電”、“雲電”各配備4門305毫米主炮,合計305毫米主炮22門。雙方戰列艦縱隊開始交戰後不到五分鐘,中國裝甲巡洋艦縱隊忽然出現在己方戰列艦縱隊後方,包括“蘇州”、“杭州”、“吹雲”、“彩雲”、“白雲”、“香雲”共六艘,這六艦各配備4門305毫米主炮,這樣一來雙方的大口徑主炮之比就變為46比16,且華軍主炮的戰鬥射速是俄方的兩倍。林泰曾中將對以上數字非常明了,他驚歎於俄國人旺盛的戰鬥意誌,同時也為己方能夠有機會在港外殲滅敵艦隊主力而暗暗高興。對中華帝國海軍的高級將領們來說,俄羅斯帝國海軍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各種各樣很難通過人力弄得到的情報卻神奇地出現在總參情報處和海軍司令部情報處的機密文件室中,詳細到每一艘俄國主力艦的設計平麵圖,瑣碎到俄國水兵的夥食和俚語,簡直讓人以為“俄國海軍的每一個機構都有一扇門直通中國總參的情報處”。馬卡洛夫是一名智將,同時更是一名猛將,他內心裡充滿了好戰元素,他不怕犧牲,渴求榮譽,他的所有智慧僅僅是他熱情的附屬物,他決不會容忍如同籠中鳥般被困死在港內的未來。華軍對海參崴不間斷的空襲使馬卡洛夫失去了耐心,太平洋分艦隊的每一艘大型軍艦都傷痕累累,港口設施被華軍的炸彈重創,對軍艦的維修根本無法正常展開,這樣消耗下去,艦隊遲早會毀滅——毀滅在敵人的飛行器而非艦隊手中。但是當天晚上他的衝動實在是莫名其妙,隻為了救援一艘陷入重圍的巡洋艦,就把殘餘的可用兵力全部拉出來與優勢敵人決鬥,讓人不禁懷疑起當時馬卡洛夫的精神狀態來,畢竟之前從沒有哪個海軍將領必須每天眼睜睜看著天上的敵人幾乎不受威脅地肆意轟炸自己的艦隊而自己卻毫無辦法。“傳令,02、03、04集中攻擊敵01,04、05、06集中攻擊敵02……”林泰曾正在“瑞吉”號的指揮台上高聲發令時,一發152毫米炮彈在指揮台下爆炸,強烈的震動把指揮台上的所有人都震倒了。林泰曾抓著欄杆站起來,繼續發令,副官葉飛懇求他離開指揮台,他卻毫不理會。開戰後的五分鐘內,已經有四名官兵被從“瑞吉”號指揮台的戰位上給抬了下去,他們的鮮血和腦漿還遺留在欄杆和地板上,在敵人探照燈光的映射下清晰可見。薩鎮冰也來懇求林泰曾撤離,到有裝甲防護的主炮指揮所內暫避敵人的密集炮火,林泰曾卻隨口應道:“我瀏覽中外史書,從沒聽說躲進船艙裡就能打贏海戰的事情,我的戰位在這裡,誰要趕我走,我就先趕他走!”※※※薩鎮冰無言以對,也隻好陪著司令長官一起冒著彈雨肅立在指揮台上,幸運的是,自始至終,俄國炮彈卻無一發正中指揮台上,鏖戰一場後,司令長官與參謀長均安然無恙。俄國方麵卻沒那麼幸運,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被三艘中國戰列艦集火射擊,兩座主炮先後失去作用,接著煙囪被摧毀,灰黑的煤煙籠罩了半個艦身,大火在上層建築前部跳躍升騰,向指揮台席卷而去。一枚彈片穿過馬卡洛夫的肩頭,疼痛使他猛然清醒過來。“傳令!裝甲艦縱隊右轉脫離!驅逐艦縱隊左轉衝向敵艦,掩護主力撤退!”信號旗掛上了桅杆,信號燈閃爍著發出了燈語,無線電也發出了電報,在全艦隊開始按命令動作之前,“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至少又挨了**發大口徑炮彈。俄國驅逐艦發狂似地開足馬力,從己方裝甲艦的縱列間穿過,直奔中國的主力艦群,在一兩千碼距離上放出十數枚魚雷,迫使中國戰艦紛紛轉向規避,俄國戰艦便趁機全速向港口逃竄。華軍的驅逐艦當然也沒有閒著,第五戰隊的六艘月字號驅逐艦穿過己方戰列艦縱列,迎著俄國驅逐艦衝殺過去,以魚雷和火炮猛擊敵艦,其中“凝月”號發射的魚雷擊沉了俄國驅逐艦“自豪”號,“清月”和“翎月”則以準確的主炮射擊先後打沉了俄艦“積極”號和“有力”號。殘餘3艘俄國驅逐艦開足馬力,向己方主力艦脫逃的方向追去,然而中國驅逐艦卻在後死死咬住不放,華軍戰艦和裝巡縱隊則依照俄國戰艦上的火光緊追過去。“快,快組織人員滅火!火光會把敵人引過來!”馬卡洛夫咆哮著,暴躁著,軟弱著,無力著。他低下頭,雙手掐住腦袋,鬼魂般地囈語著:“我在乾什麼?我都乾了些什麼?上帝啊,我們真沒有希望了嗎?希望在哪裡?希望是泡沫嗎?上帝啊,請告訴我,我是瘋的還是死的,如果我瘋,請讓我死,如果我死,請讓我見到您,請給我指示,請讓我有力量……”維特蓋夫特輕蔑地望著脆弱的馬卡洛夫,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是脆弱無力的,但他還是不能容忍自己的上司也變得如此窩囊。“我們祈禱過,但我們自己並不真實,我們隻是一群廢物,我們束手無策,誰都束手無策,誰都不能改變,上帝已經讓我們瘋狂,剩下的隻是滅亡,一起死吧,或者投降,都沒有分彆,失去**或隻失去靈魂,都沒有什麼分彆。上帝啊,你不寬恕任何人……”“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上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了,但這艘軍艦也已接近殘廢,主炮和左舷大部分的副炮都已損壞並且無法修複,上層建築被炸得一塌糊塗,舷側裝甲帶上布滿巨大的彈洞,有幾發炮彈穿透副炮彈藥艙,然後從艦體另一側穿出——中國戰列艦主炮過強的穿透力反倒使俄國戰艦得以在近距離戰鬥中存活下來。除了旗艦外,參戰的其他三艘戰艦也損傷嚴重,“塞瓦斯托波爾”號同樣被三艘中國主力艦轟擊,前主炮毀壞,左舷副炮全滅,全部的桅杆、煙囪和備用指揮台都被摧毀,艦麵一片狼籍,殘肉碎屍與扭曲的鋼鐵糾纏在一起,美麗得令人作嘔。“曙光”號和“勝利”號上的情況亦無太大差彆,根據戰後俄方資料,此次戰鬥中各主力艦的傷亡比例均在二成以上。在“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上的大火被撲滅後,中**艦仍能依稀辨認出俄**艦的身影,但“瑞吉”號上的林泰曾見狀卻鬆了口氣,隨即下令停止追擊,並召回己方的驅逐艦戰隊。副官葉飛不解道:“司令官閣下,為何就此停止追擊?我們不是還看得見敵人嗎?就此一舉摧毀敵艦隊,為‘瑞祥’報仇雪恨吧。”林泰曾卻悠然應道:“前方情況不明,我可不想一夜之間更換兩次旗艦。”薩鎮冰也接道:“這樣就不錯了,對方也吃了大虧,以後應該不會輕易出來了吧。”林泰曾低低歎了口氣:“熬夜真的對身體不好哪,去看看廚房裡能拿出點什麼夜宵吧。”薩鎮冰和葉飛對此均表示百分之二百的讚同。10月1日至2日的彼得大帝灣海戰就此告終,俄國方麵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萬噸級裝甲巡洋艦“留利克”號戰沉,裝甲戰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重創,另外還損失了六艘驅逐艦,官兵陣亡和失蹤一千一百九十五名,傷五百三十二名。中國方麵損失了驅逐艦“飛雪”和“落雪”,裝甲戰列艦“瑞祥”被水雷重創,至少需入塢修理三個月。合計官兵陣亡和失蹤三百一十七名,傷二百零八名。現在,俄太平洋艦隊所有七艘裝甲戰列艦全都傷痕累累,其中4艘至少三個月內無法出海,而中國海軍尚有五艘完好無損的戰列艦和同樣數量的裝甲巡洋艦,最新一艘瑞字號戰列艦正在試航,年底即可加入戰鬥序列,也就是說,即使俄國人有機會在三個月後修好全部的戰列艦,他們仍然毫無勝算。俄國人隻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從本國歐洲部分調來的第二太平洋艦隊,預計第二太平洋艦隊的規模將與第一太平洋艦隊不相上下,如此一來,就足以對中國海軍達成數量上的優勢,然而,問題的關鍵在於,中國人是否會給俄國人機會,讓那兩支艦隊順利地會合。白癡都不會選擇“是”。另一方麵,10月2日清晨,脫離戰場4小時後,“瑞祥”號的第二水兵艙內,一群水兵正興奮地與狐朋狗友們商量著,有關,東京的事情。一個大胡子上士問一名老中士:“你去過日本橋嗎?”老中士吐著舌頭:“廢話,去東京的話怎麼可以不到日本橋。”日本橋自江戶時代開始就是繁華的紅燈區,妓院林立,美女如雲,對於長年漂泊海外的水兵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旁邊一個中年水兵插嘴道:“那裡可比長崎要熱鬨多了,不單是女人的數量,質量也要高上好幾個級彆。”另一個水兵接道:“而且東京沒有人會拿刀砍我們。”老中士彈一下煙灰,不以為然道:“廢話,現在有幾個小倭奴敢對付咱們?”大胡子上士道:“光緒年代長崎的事情可不能忘啊。”中年水兵道:“忘了又怎樣?他們不是讓我們打得服服帖帖了嗎?”大胡子上士搖搖頭:“誰知道呢……”水兵們所說“光緒年代的事情”乃是發生在光緒十二年,即西元1886年的中日長崎事件。這起事件的最初因由乃是時任朝鮮通商大臣的袁世凱於當年七月發給北洋大臣李鴻章的一份報告。報告中提醒朝廷,朝鮮有人謀劃聯俄防英,俄國也在覬覦朝鮮東岸元山口外的永興灣,也就是說,時為中國屬國的朝鮮有被俄國乾涉的危險。李鴻章立即命令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和北洋水師的德國教習琅威理率領“鎮遠“、“定遠”、“濟遠”、“威遠”、“超勇”、“揚威”六艘軍艦,前往朝鮮東海岸釜山元山一帶巡遊,以威懾俄國,隨後還要前往海參崴,接送參加中俄勘界談判的中方代表吳大澄。7月21日,丁汝昌和琅威理率艦隊抵達元山。8月6日,艦隊將吳大澄送到海參崴,留下“超勇”、“揚威”二艦待命,其餘四艦則前往日本長崎大修,本國海軍的戰艦不在本國基地修理,卻偏偏要跑到相距不遠的日本來修理,顯然意味深遠。長崎人對歐美的軍艦早已司空見慣,但來自中國的鐵甲巨艦卻是首次目睹。碼頭上擠滿了看熱鬨的人群。望著龍旗高揚,威風凜凜的巨艦,市民中交雜著驚歎、羨慕、妒忌、憤懣等複雜的情緒。這些情緒,伴隨著日本朝野長期宣傳的軍國主義思想,最終將釀成一場騷亂事件。8月13日,中國水兵上岸休假,遊逛啊,喝酒啊,**啊,基本上隻是在做著當時任何一國水兵在海外休假時肯定會做的事情。按照英文的《長崎快報》報道,一群喝醉的中國水兵前往長崎一家妓院尋樂,與妓院方麵發生糾紛——大約是掀了桌子砸了杯子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妓院老板前往警察局報告。一個日本警察趕到,已順利將糾紛平靜,但醉酒的中國水兵並不肯罷休,不久乃有六人前往派出所理論,非常激動,大吵大鬨,引起衝突,隨即刺傷了一名日本警察,而肇事的水兵也被拘捕,其他水兵皆逃逸。就當日的事件本身而言,並不算什麼大事,但由於日本方麵偏激的民族情緒作祟,事態很快被擴大了。15日,北洋艦隊方麵放假,數百水兵湧上長崎接頭觀光,鑒於之前的衝突,丁汝昌命令水兵不得攜帶武器上街,以免生事。※※※但在廣馬場外租界和華僑居住區一帶,中國水兵遭到了日本警察有預謀的伏擊,數百名日本警察將各街道兩頭堵塞,看見中國水兵便揮刀砍殺。當地居民也受到煽動,從樓上往下澆熱水,擲石塊,還有人手執刀棍,參與混戰。中國水兵猝不及防,手無寸鐵,又散布各街,結果吃了大虧。混戰結果,水兵被打死5名,重傷6名,輕傷38名,失蹤5名。日本警察被打死一名,傷30名,此外市民負傷多名。雙方事後通過外交和司法途徑開始談判,然而直到次年2月才達成協議,稱這次衝突是語言不通而彼此誤會,並沒有追究責任和是非,並對死傷這各給撫恤:軍官、警官的恤金每人6000元,水兵、警察恤金每人4500元。水兵因傷殘廢者,每人2500元。合計日方共付恤金52500元,中方共15500元。此外長崎醫院的醫療救護費2700元,由日方支付。“長崎事件”反映了日本民間的情緒,從此,“一定要打勝‘定遠’”,成為日本海軍軍人的一句流行語。甚至連小學兒童遊戲,也把孩子分為兩組,一組扮成中國艦隊,另一組扮成日本艦隊,進行捕捉“定遠”、“鎮遠”的戰鬥遊戲。然而八年之後,北洋艦隊又裝備了比“定遠”、“鎮遠”更強大的“龍威”、“鳳翔”兩艘鐵甲巨艦,孩子們的戰鬥遊戲中還未來得及加入這兩艘戰艦的名號,日本海軍就被打得一塌糊塗,主力戰艦幾儘全滅。隨後經過“討逆戰爭”,日本轉而成為中國的盟國,開始“侍奉身邊的強者”,一同對付歐美列強。究竟日本能否一直作為中國的盟國存在下去,這個問題暫時還不在當時絕大多數人的考慮之中,現在的事實在於,日本正作為中國的親密盟友一起與強大的俄國作戰,這就足夠了,至於中國是否要牢牢控製住日本的一切,則完全不應在正常人的考慮之中。要對一個現代化水平與本國相仿甚至某些方麵還要超前的中等國家搞什麼“控製一切”,所付出的代價很可能要遠遠大於可取得的利益。奴役隻能帶來憎恨和反抗,更會引發外來的乾涉,在有自信摧毀一切抵抗和乾涉之前,明智的政治家最好不要輕易頭腦發熱地做出上述決斷。太陽從“瑞祥”號的左舷躍出海平麵,位於日本海以南的日出之國,正在等待著服侍這艘日落之國的巨大戰艦。就在海參崴港外雙方裝甲艦拚死作戰的同時,東亞聯軍方麵為協調對雙城子到海參崴地域俄軍的作戰,特彆組建了海參崴集團軍群,司令部暫設在位於綏芬河上遊南岸的東寧,由原華軍總參裝備處處長馬成武上將任司令官,原第三軍參謀長趙民河中將任參謀長,袁世凱中將任顧問聯絡官。海參崴集團軍群下轄: *中國第三軍:司令官陳星雲中將,參謀長鄭虹少將;轄第十一步兵師、第十三步兵師、第五騎兵旅、獨立第四炮兵旅、預備第三十四步兵師; *朝鮮第一集團軍:司令官金永寧大將,參謀長盧勝保中將;轄朝鮮禁衛師、朝鮮第一步兵師、朝鮮第二步兵師、朝鮮預備第六步兵師、朝鮮第一騎兵旅、朝鮮第一混成炮兵旅; *日本暫編第一軍:司令官黑木為楨上將,參謀長清田從江中將;轄日本第二師團、日本第十預備師團、日本第二混成炮兵旅;集團軍此時轄5個常備步兵師,3個預備步兵師,3個炮兵旅和1個騎兵旅,連同軍屬、集團軍屬勤務部隊,按編製應有三十二萬二千人。集團軍司令部組建後麵臨的第一項重任就是攻取雙城子要塞,以打開通往海參崴要塞的通道。之前,在10月20日-21日的新沙赫京斯基-雙城子戰役中(見73章),華軍第三軍中了俄方的連環計策,遭到沉重打擊,進攻計劃全被打亂,之後十餘天裡,華軍第三軍與朝鮮第一軍一起對俄軍全線施壓,從三個方向迫近雙城子要塞,奪取並鞏固了總攻出發陣地,原計劃10月2日發起總攻,由於集團軍司令部的組建,需要協調人事方麵的變動,總攻時間推遲到了10月4日。集團軍司令官馬成武是劉雲的老嫡係,對軍事裝備的運用有獨到見解,一直提倡“通過恰當的運用努力將現有武器裝備的效力發揮到極至”,劉雲將他從總參派到這裡,正說明了大本營對海參崴方麵的重視。臨行前,馬成武受到劉雲的特彆囑咐:“儘可能將敵人的有生力量殲滅在海參崴要塞之外……那畢竟是遠東最強大的要塞。”對此,馬成武以一貫的微笑表情應答道:“我自然會儘力。”馬成武當年三十八歲,胖胖的圓臉上時常掛滿笑容,但這並不表示他時常沉浸在快樂中,即使是在對彆人發脾氣時,他也會微笑——大約是嘲諷或蔑視的微笑,對他來說,笑有很多種,各種各樣的笑容構成了他主要的表情元素,於是被人安上“笑麵虎”的名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此時,這頭“笑麵虎”正坐在東寧的集團軍司令辦公室內,聆聽參謀長趙民河中將的報告。趙民河原本是第三軍參謀長,在10月21日雙城子方麵的作戰中在前線負傷,有傳言說他與第三軍司令官陳星雲不合,這次把他提拔做集團軍參謀長,成為陳星雲的上司,也不知陳星雲會怎麼想。馬成武對上述事情並不感興趣,他隻想儘力完成劉雲交代的任務,然後趕快回家享受生活——生活是多麼美好,無緣無故自添煩惱是多麼愚蠢。“在要塞北麵,這裡,13師已經進入陣地,要塞西北的出發陣地布置了11師,朝鮮第1師在要塞西麵的陣地裡,就是這裡,朝鮮第2師在要塞西南,朝鮮近衛師在要塞南麵……”趙民河右手持一竹棍,在辦公桌上鋪開的大地圖上指指點點,雖然左肩上的子彈已經取出,但傷口並未立即痊愈,不時還會有陣痛,然而相對升任集團軍司令官的喜悅和滿足感,那**上的痛苦根本是微不足道的。馬成武微笑抬起頭:“趙參謀長,以上情況我都了解了,在向你提出更多問題之前,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問題要問我?”趙民河怔住了:“這個……”馬成武的笑容似乎很簡單,簡單得讓人無法不有所顧忌。“例如大本營對你和陳司令官之間某些問題的看法之類。”馬成武提醒道。趙民河立即放下竹棍,雙腳一並,堅決應道:“請司令官放心,我和陳司令之間並不存在礙於戰局的問題……”“事實並非如此吧,武威公也很關心這件事……請彆介意,我也隻是在傳達大本營的關切而已。”趙民河暗暗咽了一下口水,雙手緊貼褲縫:“不敢……稟告司令官,我與陳司令之間的確有些小誤會,雖然並未徹底解決,但應不至於影響戰局。”“你確信。”“我敢以榮譽與人格保證。”馬成武雙手抱在桌上,嘴角往上撅了撅,於是那笑容微含了嘲弄的意味,溫和卻帶著尖利後勁的聲音從他不大的嘴裡吐出來:“那就好,不過,你當真沒有什麼問題嗎?”趙民河原本隻想到此為止,但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到要問一件事,一件對他來說一直無法理解的事。“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道該向誰提出,也不知究竟該不該提出。”馬成武眨一下眼睛,把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起來:“這倒很有意思,不過,我想你已經知道該向誰提出了吧。”趙民河輕輕點頭。“那就說吧,隻要我有能力回答。”趙民河猶豫了一下,咬一下嘴唇,儘量和緩地問道:“據說司令官曾是武威公的親近隨從,司令官可知道,武威公究竟是何來曆?”馬成武的眼角跳動了一下,微笑變成了徹底的嘲笑:“你想知道?”“這個,隻是好奇而已。”馬成武站起來,走到趙民河身邊,攀住他的肩膀,貼近他耳朵,輕聲說道:“想知道這種事的話,先把全家的棺材準備好。”趙民河的眼睛忽然間瞪得死大死大。“怎麼樣呢?準備好了嗎?”趙民河舔了舔嘴唇,臉色稍微慘白,細聲應道:“這個,司令官,大人,在開玩笑吧。”馬成武大笑起來,拍了拍趙民河的肩:“不要太緊張嘛,的確隻是在開玩笑,我最討厭沉悶的氣氛——你還當真了呀。”“啊,哪裡,怎麼會,司令官大人真是風趣。”趙民河勉強憋出一些微笑來,打了幾個哈哈哈哈,後腦勺上卻不由生出一些涼意。“這些人,真的是大有問題啊。”趙民河想道,又趁機多哈了幾下。於是趙民河對司令官所問的第一個問題就到此為止,停滯,擱淺,腐爛。趙民河沒有得到答案,但他已經得到了比答案更重要的回應,他似乎確認了他所懷疑的東西,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無謂的懷疑究竟有何目的。人類與機器零件,畢竟還是有本質的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