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嫁女兒,準備的當然是一百零八抬嫁妝,其中兩成是從小周氏當時帶過來的嫁妝裡分出來的。當時小周氏也帶了一百零八抬,但周家勢微,為準備大周氏的嫁妝都把壓箱底的好東西翻出來了,送嫁小周氏時更湊不出多少好貨色,楚傾是瞧不上的,若不是必須從母親的嫁妝分出點意思意思,他根本都不想用妻子的嫁妝。這些嫁妝擺滿了五間屋子,楚傾拿著單子一一指給女兒看,從床櫃裝妝匣到茶具瓷器,從綾羅綢緞到胭脂水粉,樣樣俱全,其中還有兩箱金錠子,一箱千兩,合起來相當於兩萬兩銀票。“好多金子啊。”阿洵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金元寶,稀罕地蹲在箱子邊上摸。楚傾哈哈笑,低頭問他:“這都是給姐姐的,阿洵舍得不?”阿洵不懂爹爹為何這樣問,也沒想跟姐姐要,他仰頭跟爹爹要,“那我的呢?”姐姐有他應該也有吧?楚傾摸摸他腦袋,故意道:“阿洵沒有,姐姐是姑娘,不能拋頭露麵,沒法自己賺錢,所以爹爹送金子給姐姐,免得她到了你表哥家因為沒錢被人欺負。阿洵不一樣,你是男的,將來跟爹爹一樣當將軍立戰功,皇上就會賞你很多金銀了,這些就是爹爹自己掙的。”阿洵懂事地點頭,“那我也自己掙。”含珠在一旁笑著聽他們父子倆瞎扯,目光掃過滿屋子嫁妝,心裡隻有四個字。受之有愧。楚傾關心她,她可以通過孝順他還回去,可這些身外之物,如無意外,恐怕就要跟著她一輩子了。楚傾在一天,她沒理由還回來,等楚傾不在的時候,阿洵當家,除非她說出實情,恐怕也沒理由歸還。這不是百兩千兩的東西,這一整套嫁妝合起來,包括那些繁華地段的鋪子京郊的大片田地,含珠都不敢算。含珠不是貪心的人,相反她很心虛,心虛地為此上了火,看完嫁妝隔了一天,早上起來時發現嘴角起了一個小火泡。算不上大事,但姑娘家容貌重要,那是一點都不能輕視的,司嬤嬤馬上派人去請郎中,記下了一張清熱敗火的飲食單子。楚傾天沒亮就去上朝了,黃昏回來跟女兒一起用飯,才發現女兒嘴角多了個小紅泡,遠遠瞧著還挺可愛。“怎麼起泡了?”他好笑地問。“姐姐上火了!”阿洵跑到爹爹身邊,回頭看姐姐,笑嘻嘻的,也覺得起泡好玩。含珠瞪了小家夥一眼,坐在楚傾右下首道:“我也不知怎麼弄的,早上一醒就這樣了。”楚傾想了想,女兒想早點嫁出去,他答應了,眼看再過四個多月就嫁了,女兒不可能還嫌嫁的晚,莫非是嫌時間過得太快,舍不得家裡了?“是不是舍不得爹爹跟弟弟了?”楚傾佯裝打趣地問。含珠正不知道找什麼理由,楚傾這樣說,她就順勢點點頭。女兒終於舍不得他了,楚傾心裡十分舒坦,裝模作樣安撫了幾句,“沒事,咱們兩家離得近,菡菡想家了儘管回來,不用管旁人說不說閒話,那些說閒話的都是嫉妒你。”憑什麼女兒嫁出去了就不能常回娘家?他都打算好了,每個月至少接女兒回家過兩天,理由都是現成的,兒子太小,想姐姐。他又霸道,每次看楚傾一副天底下他最大的樣子,含珠總忍不住想笑,暫且也就將嫁妝的事拋到一旁。飲食上精心調理著,很快火泡就下去了,嘴角恢複如初。入了秋,風一日比一日涼,九月裡定王迎娶戶部尚書蕭府嫡女蕭彤為妃,京城很是熱鬨了一場,而在這熱鬨裡,雲陽侯府三房的楚淮楚蓉兄妹與二房的楚泓楚蔓兄妹先後出了孝,到了十月二十八靜王府來送聘禮這日,楚家處處喜氣洋洋。程鈺來送聘禮,楚家的男客們在前院看他,女客們都圍在後院看聘禮。含珠一身紅衣羞澀地坐在屋裡,聽著外麵的喧嘩,想到越來越近的婚期,又甜蜜又緊張。楚薔楚蓉楚蔓三個妹妹在屋裡陪她,楚薔知道含珠與程鈺早就互相喜歡了,真心為她高興。楚蓉記性好,將外麵的聘禮一樣樣說給含珠聽,輕快的聲音為屋裡添了許多喜氣。已經十三歲的楚蔓雖然穿了一身明豔的紅裙子,臉上卻沒什麼笑容,垂著眼簾站在那兒,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隻在楚蓉提到稀罕東西時,她眼睫才會顫顫,輕輕咬唇,有些羨慕的意思。下了聘,接下來一個月好像過的特彆快,轉眼就到了臘月初五,大婚的前一日。方氏一家過來添箱。“這是你嘉表哥托人送過來的,”方氏將一個小木匣子遞給含珠,“說是他在法門寺替你求的,那裡的菩薩極為靈驗,也算是你表哥的一份心意吧。”話裡頗多感慨。含珠心情複雜地接過,發現匣子裡放了兩個香囊,看香囊上的繡案,便知裡麵分彆裝了平安符送子符,真是再沒有比這更直接的祝福了。“嘉表哥可說他何時回來?”收好禮物,含珠有些內疚地問。周文嘉是因為她才避去西北的,少年郎背井離鄉孤身在外,在那邊過得肯定不是滋味兒,方氏思念兒子,更不可能好受,換個人,多半會遷怒她。方氏摸了摸她背後長發,慈愛笑道:“說是明年可能回來一趟,你不用替他擔心,他過得可好了,沒人管他,無拘無束的不定多逍遙。”所以才狠心常年不歸家,個臭小子。含珠知道她心裡不好受,柔聲勸慰了幾句。方氏是舅母,明早還要在這邊忙活,所以今晚她與凝珠就在侯府歇下了。楚傾雖然還想再叮囑叮囑女兒,但姑娘出嫁,有些事情是他一個大男人沒法教的,隻能將最後一晚陪女兒的時間讓給了孩子舅母。含珠第一次出嫁,什麼都不懂,用過晚飯,見方氏將如意四喜打發走了,坐到床上喚她過去,要囑咐她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她就乖乖去了。“含珠,你母親早逝,今晚這些隻能由舅母教你,你彆跟舅母害羞啊。”方氏親昵地將小姑娘摟到懷裡,輕聲喚她的真名,“你跟懷璧能走到一塊兒,舅母真的很高興,回頭想想,你們能遇見,便是老天爺特意安排的緣分,讓你們這對兒可憐的孩子互相疼著對方。其實吧,彆看懷璧出身比你高,這樁婚事真的是他高攀了你的,你這樣好的姑娘……”“舅母,您彆這樣說。”含珠靠在方氏慈母般的懷裡,由衷地道,“他對我好,我,我喜歡他,誰也沒有高攀誰,您再那樣說,就是把我當外人了。”小姑娘體貼會疼人,方氏輕輕拍了拍她肩膀,笑了,“好好好,舅母不把你當外人,那咱們說點彆的。明日你與懷璧就要洞.房花燭了,懷璧屋裡沒有人,愣頭青一個,有些事情恐怕還得你幫著他……”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含珠的臉一下子紅了,立即逃出方氏懷裡,埋到被子裡不要聽。方氏也是從小姑娘過來的,知道她耳朵捂得再緊也聽得見,就湊到含珠耳邊撿緊要的都說了,末了道:“舅母帶了一本小冊子來,給你壓箱底用,明晚懷璧實在太笨,你們就翻出來,不用不好意思,夫妻間都這樣。”含珠又苦澀又慶幸,替程鈺苦,替自己慶幸躲過了一劫。方氏傳完經就走了,凝珠一直在外麵等著呢,這會兒興奮地衝了進來,今晚她要跟姐姐睡的。“姐姐你臉怎麼這麼紅?”小丫頭好奇地問。含珠剛從床上站起來,摸摸臉,熟練地糊弄妹妹,“剛剛舅母撓我癢癢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姐姐喚如意她們備水,咱們洗洗歇下了。”好久沒有跟妹妹一起睡覺了,她還挺懷念的。她話題轉得快,凝珠沒有刨根問底,姐妹倆一邊洗漱一邊說笑,輕聲細語的特彆好聽。吹了燈,凝珠抱住姐姐,靠在她肩窩同她說話,“姐姐,你喜歡姐夫嗎?”含珠一手無意識地摩挲妹妹柔軟的長發,聲音輕柔,“喜歡啊,喜歡他才要嫁給他。”怕妹妹擔心,她實話實說道,況且跟親妹妹,還是一個半大孩子,含珠也不會不好意思。“那你什麼時候喜歡上姐夫的?”凝珠好奇地問。京城這些人裡,她最怕的是楚傾,第二怕的就是程鈺,若不是撞見過程鈺特彆溫柔地哄阿洵,凝珠都不敢跟他說話。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但今晚含珠沒有睡意,就耐心地講給妹妹聽。姐姐聲音最溫柔,凝珠開始聽得很認真,漸漸地就困了,眼皮開始打架。含珠察覺到了,替妹妹蓋好被子,“睡吧,妹妹喜歡聽,以後姐姐再給你講。”凝珠困倦地點頭。就在含珠以為妹妹睡著了時,小丫頭突然往她這邊拱了拱,抱住她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要好好的,嫁過去跟姐夫都好好的,早點給我生個小外甥……”含珠不知為何就哭了。“嗯,姐姐會好好跟姐夫過的。”她跟妹妹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一定會努力將日子過得更好,照顧好他,也繼續照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