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 涼風吹過。葉籽心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黑暗之中的陳楚硯。隻見他慢慢地抬起手, 狠狠地吸了兩口煙, 又再次放了下去,胳膊就那樣隨意搭著陽台的欄杆, 從頭到尾也沒有回答葉籽心的問題。很快, 陳楚硯便抽完了一支煙, 在他甩開打火機,燃起第二支的時候,懶洋洋地問:“這個問題我是不是在一開始就和你說的很清楚了?”他的聲線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笑容卻輕柔:“……我是救了你嗎?”葉籽心:“…………”對於葉籽心來說——“買”也好, “救”也好, 都沒什麼本質區彆, 他拿了四十萬將她帶離地獄是無可厚非、板上釘釘的事實!“陳先生……”葉籽心扭過臉,不再看陳楚硯,而是微微抬頭眺望夜空, “你這麼聰明, 一定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我想問什麼問題的……”她的言下之意就是——陳先生, 你又何必和我玩文字遊戲呢?陳楚硯站在夜風之中,沉著地吸著煙,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然後他朝外麵的夜色看了一眼,“果然是京城的冬夜,也可能是站的時間長了,有點冷, 之前還不覺得,進去吧——”說完,陳楚硯便滅掉指尖的香煙,先行轉身從陽台走進屋裡。“…………”葉籽心裹了裹身上的保暖毯,微微歎了口氣。陳楚硯的態度再清楚不過了——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有的問題是你可以問的,可有的卻不是……或者你問了,他也會保持沉默。陳楚硯離開之後,葉籽心又吹了幾分鐘的風,也慢慢地走進屋裡,輕輕地關上通往陽台的門。剛才那個問題,她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當葉籽心回到餐廳的時候,大家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好起身正要前往棋牌室——葉籽心讓開路,他們走出餐廳,而葉籽心卻走了進去。她小心地端起殘湯剩飯——如果剩下特彆多的就放到一邊,如果宮妍不想再吃,她可以帶回去,如果剩下的不多,她就可以直接吃掉,如果幾乎不剩下什麼的,她就收拾起來。葉籽心正在往嘴巴裡塞剩下的兩片醬牛肉的時候,宮妍回到了餐廳——她見到葉籽心舍不得浪費、一個人悄悄躲在餐廳撿剩菜吃的時候,心頭就痛的一抽——葉籽心來到京城,快一年的時間了,她絕對不相信陳楚硯會在吃飯的問題上克扣葉籽心,而一年的好日子也彌補不了十幾年的苦日子,“餓”這種感覺幾乎是根深蒂固在她的身體之中。就像她跟著陳楚硯明明是吃香的喝辣的,卻依然改不了珍惜食物的心理,忍不住想要撿剩飯剩菜吃。“小葉子!”宮妍走過去,搶過她手中的盤子,丟到餐桌上,“不要吃了!你今天是我的客人,怎麼能一個人躲在這裡吃剩菜?”葉籽心大大的眼睛看著宮妍,認真地說:“姐姐,我沒關係的,這些肉剩下了,下一頓肯定不會再吃,丟掉太可惜……”“…………”宮妍氣的直接將那盤菜扣進垃圾桶裡,“我就是要丟!你不許再吃了!走——”宮妍拉起葉籽心的手腕,二話不說便把她往外拽!葉籽心不明所以地被宮妍從餐廳拽到棋牌室——偌大的房間幾乎全是金屬打造的,金屬打造的吊燈,又氣派又藝術,背景牆也是不均勻的豎條紋金屬,銅牆鐵壁、氣勢非凡!葉籽心四處看了看,甚至連棋牌桌和角落的沙發椅都是金屬感的,和金屬牆壁擺放在一起,有著令人著迷的層次感。看不出來,原來宮妍喜歡金屬?當然,宮妍並沒有給葉籽心欣賞棋牌室裝修的時間,她直接將她拽向麻將桌前,站定在陳楚硯麵前——他的指尖一邊夾著香煙一邊摸起一張牌,同時,微微的抬起視線,冷冷地問:“有事嗎?”周圍不管是“參戰”還是“觀戰”的人,全部不約而同地看向葉籽心和宮妍。“楚硯!你知道小葉子剛才在乾什麼呢嗎?!”宮妍語氣嚴肅地說,“她又在撿剩菜吃了!怎麼?陳大公子在股市和商場叱吒風雲,賺了那麼多錢,連一個小葉子都養活不明白嗎?平時給她吃點好的就那麼難?為什麼還讓她偷偷撿剩菜?!”大家的視線又看向陳楚硯。隻見陳楚硯又慢慢地摸起一張牌,輕輕地翻在桌麵上,順手將麵前的麻將一推,“自摸,糊了。”葉籽心趕忙解釋:“姐姐,不是的……陳先生對我很好,他帶我去買了很多好東西,於大廚平時也很照顧我,隻是……是我自己的問題!”“小葉子!”宮妍看向葉籽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們不能忘記過去的悲劇,但也不能一直活在悲劇裡,已經快要一年了,你必須走出來!你隻有走出來,才能真正的成為一個全新的葉籽心!不然你的身上永遠印著過去的影子!黑暗的影子!”“哎呦~”旁邊的男性友人們開始起哄,“楚硯要是真的養不起小葉姑娘了,就趕緊讓賢啊,我們可都排著隊呢!”“就是!”“就是就是!!”這個時候陳楚硯的擺放在棋牌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站了起來,接起電話之前,順其自然地拍了拍葉籽心的背脊,漫不經心地說:“你幫我打兩把——”“…………”葉籽心滿臉驚訝地抬起臉,“誒??”就在這個時候,陳楚硯已經用一隻手輕輕圈住葉籽心的腰肢,手上稍微一用力,強行將她按到他剛才的座位上。葉籽心急的臉頰紅嘟嘟的,她伸出雙手抱住陳楚硯的一隻胳膊,可憐巴拉地祈求著他:“陳先生,我不會,我不懂這些……”陳楚硯拍了拍葉籽心的手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微微俯下身,“你喜歡出哪張就出哪張,隨便輸,我有錢——”這句話一出來,眾人都意味深長的相互對視。葉籽心愣愣地看了看陳楚硯,又看了看宮妍。她知道陳楚硯回應的是宮妍的那句“連一個小葉子都養活不明白嗎?”。更是回應那些對她起哄的男人們!***葉籽心馬上十八歲了。她會解最難的數學和物理題,會被最複雜的英語單詞和語文課文,但卻從來沒見識過“麻將”這個玩意兒……這些又橫又豎又點又有花色的東西都是怎麼回事?四周的朋友,不論玩家還是看客的,一下子變得興致勃勃丨起來——平時想坑陳楚硯的錢,那是難於上青天,一個不小心便“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被陳楚硯殺個片甲不留……可現在,老天爺卻給了他們一個報仇的絕佳機會——陳楚硯出去打電話之前將葉籽心推上了前線。而葉籽心是什麼水平他們心知肚明。她可是菜鳥中的菜鳥,今天晚上能搞明白麻將的形狀就不錯了。要是放在平時,他們這些老油條根本不忍心去宰葉籽心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姑娘,但現在情況不同——葉籽心代表的不是葉籽心,她代表的是陳楚硯!他們宰的不是葉籽心,而是……陳楚硯!另外三個玩家互相使了使眼色,不謀而合地專門給葉籽心下套——當陳楚硯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葉籽心在牌桌上都快要哭了出來。連旁邊的宮妍都不停地“嘖嘖嘖……”,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怎麼了?我看看——”陳楚硯拎過來一把椅子,坐在葉籽心的旁邊,自然而然地伸出一隻手搭在葉籽心的椅背上,她本人沒什麼感覺,但在外人看來陳楚硯現在就是將她微微圈進懷裡的姿勢。十足十的所有權。十足十的占有欲。葉籽心手上還捏著一張麻將,哭喪著臉看向陳楚硯。陳楚硯的目光隻是在葉籽心的牌麵上掃了掃,便似笑非笑地說:“才不到二十分鐘,你就已經這麼慘啦?”葉籽心委屈巴巴地看著陳楚硯:“陳先生,我真的不懂……”陳楚硯好像根本沒聽到葉籽心的話,而是說:“該你了!摸牌!”“…………”葉籽心隻好聽之任之,按著順序摸起一張牌。——幺雞。“我……”葉籽心輕聲詢問道,“我打哪張?”“哎!楚硯!”朋友們不約而同,“觀棋不語啊!”陳楚硯輕輕地哼笑了一聲,並拉著椅子又往前湊了湊——葉籽心簡直心亂如麻。陳楚硯就坐在她的身後,近在遲尺,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口中吐出的熱氣,輕飄飄地噴在她後脖頸的皮膚上——熱熱的,癢癢的……葉籽心拿著那張幺雞,進退兩難,甚至不敢回頭——她隻要一回頭,說不定就能撞到陳楚硯的臉!“…………”她將幺雞放進牌裡,隨便拿起一張“條子”的牌,剛要打出去,便聽到陳楚硯那又低沉又慵懶的聲音自她的耳後響起:“想好了?”葉籽心:“…………”當然沒想好!她根本就不懂啊嗚!不過陳楚硯都這樣說了,葉籽心便猶猶豫豫地將“條子”又放了回去,再次拿起幺雞,一咬牙,直接丟了出去——“糊了!!”杜光策興高采烈地推了牌,“哎呦,多謝小葉姑娘,我就等幺雞糊一把大的呢!”葉籽心欲哭無淚。大的……她又又又幫彆人糊了個大的……這樣一輪下來——葉籽心第一次參加“麻將”的戰場,就千瘡百孔、潰不成軍。她的“戰功”累積到了十幾萬!***從宮妍家回“萊茵左岸”的路上,葉籽心坐在副駕駛位上,悶悶不樂的陳楚硯似笑非笑地睨了葉籽心一眼,問道:“小葉高中生這是怎麼了?”葉籽心微微嘟著嘴,輕聲回答:“小葉高中生今天是小葉黴運生……”“萊茵左岸”。“707”——陳楚硯輸入指紋鎖,先走了進去。葉籽心慢慢地跟著他,輕輕地關上房門。陳楚硯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剛要往裡麵走——葉籽心卻用指尖輕輕地拽住了他的衣角。陳楚硯微微回過臉。沒有開燈的玄關處鋪灑著似有似無的月光,葉籽心乖乖地低著腦袋,輕柔的聲音細小的像蚊子叫:“對不起,陳先生,我真不爭氣,丟了你的臉,還輸了好多錢……”滿打滿算十幾萬。這個數字是開玩笑的嗎?葉籽心平日裡沉迷讀書,對金錢的概念不大,她隻能簡單粗暴的想到——夠買十幾個葉籽心了!陳楚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笑聲短暫到轉瞬即逝,與此同時,他伸出手,輕輕地抬起葉籽心的臉——兩個人在黑暗之中對視著。葉籽心可以看到陳楚硯背對著窗外月光的陰暗輪廓,陳楚硯則可以看到葉籽心那雙迎著月光的明亮眼眸。過了幾秒鐘之後,他用另一隻手揉了揉葉籽心肉嘟嘟的臉蛋,拖長的語調懶洋洋的,聲音清冷,似有笑意:“小傻瓜,哥哥養得起你——”作者有話要說:硯哥已經很寵小心心了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