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燕猛地起身, “就是那個擺在客廳裝飾廚裡清乾隆時期的青花瓷花瓶!”一句話說完, 停頓都沒有一下。小王拚命點頭。蘇小燕身體的血液往頭部上湧,腿發軟,又坐回去了。那隻花瓶她當然知道。聽韓時說, 那是他媽的陪嫁,也是她家祖傳下來的。價值當然就不用說, 關鍵是祖傳的,意義可非比尋常。平常他媽可寶貝著, 就算是韓心媛上次想拿出來看看都不許, 隻能站在櫥窗外看。“你看錯了吧!那花瓶在櫥窗裡,還有玻璃擋著,怎麼會摔了?”蘇小燕不敢相信。“我在廚房裡聽到哐啷聲, 就趕緊跑出來, 花瓶掉下來了,你哥就在身邊。再說, 家裡除了他就沒彆人在客廳。”今天家裡就四人, 奶奶喜歡呆在房間裡,最有嫌疑的就是蘇武,當然也不排斥小王的可能性。蘇小燕迅速冷靜下來。來到客廳,蘇武還呆呆地站在那,見蘇小燕來了, 立刻跑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妹妹。”蘇小燕壓住心頭的火, 問:“你怎麼把花瓶打碎的。”“我就碰了下它,它就掉了。”蘇武委屈地看著她。“你動了玻璃?”蘇武想了想,點頭。蘇小燕歎氣,果然是他乾的。她走到客廳的裝飾櫥前,地下一個破損的花瓶觸目驚心地出現在眼前。蘇小燕蹲下身,瓶口的碎片散落在地上,瓶身完好。估計是瓶口先朝地,受到衝擊,撞裂了。她的手摸在瓶身上,那藍色的花紋就像是有了生命,輕吻著她的指尖。心裡暗自心疼,可惜了,多麼好的一件藝術品。“小王,拿個結實點的布袋子給我。”蘇小燕撿起碎片,小心翼翼地放進袋子裡,數了下,足有八塊。然後將瓶身小心地抱著,連袋子一起,放回櫥櫃裡,將玻璃門推好,一絲縫隙都沒留。做完這一切,她轉身上樓,也不搭理蘇武。蘇武追上去,拉住她的衣袖,“妹妹,彆不理我。”蘇小燕的臉色暗沉,“小武,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亂動彆人家的東西,你怎麼就不聽?”“可這是你家,不是彆人家呀!”蘇武的眼睛睜得大大,睫毛顫動。蘇小燕一愣,她的家!結婚大半年,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家。每天最放鬆的時候,就是吃完飯,躲在自己的臥室裡。在學校裡,有時需要虛情假意,回到家,她隻希望做回真正的自己。這要求不算高,也不算低。真正的她,在張秀琳眼裡,就算不是一無是處,也絕非惹人喜歡的。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為了避免衝突,她隻能儘量減少和婆婆的接觸。最近這段時間,風平浪靜,她誤以為可以過上一段好日子了。不曾想,蘇武給她闖了這麼大一個禍。想到婆婆的臉色,她的頭就像是戴上了緊箍咒,痛得難受。回到房間,她躺在床上,睡了會。醒來後,看看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公婆都會回家吃飯,一回家,什麼都知道了。瞞是瞞不住的,該這麼辦呢?這個瓶子的價值,聽韓時說至少得七位數,想賠也賠不起。可一點也不表示,心裡也不好受,總覺得欠了什麼。蘇小燕起身,打開床頭櫃的小抽屜,裡麵有兩個存折,名字分彆是她和韓時的。存的時候,韓時原本說存她的名字,可她堅持一人一半。韓時也就隨她了。蘇小燕揣起存折放進褲兜,忐忐忑忑地就下樓了。客廳裡,小王正跟韓母彙報情況。隻見張秀琳起身走到裝飾櫥前,站了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客廳裡安靜得可怕,連空氣都變得沉重了。蘇小燕站在樓梯口邊,不知該不該上前。張秀琳終於轉身。倆人之間相距十多米。她看著蘇小燕,一步一步走上前,最後在一步之遙處,停下了。張秀琳俯瞰著她,“蘇小燕,麻煩你把你的傻子哥哥從哪帶來的就給我帶回哪。”蘇小燕被她眼裡的冷意嚇到了。這才發現,剛認識時韓時眼裡的寒冷竟和現在的她如出一轍。“媽,你彆氣。我下午就送她回家。”“你現在就給我送回去,我一秒鐘也不想看到他。”蘇小燕低頭應了聲,誰叫自己哥哥做錯了事。剛想上樓,才記起兜裡還揣著兩個存折。就算不夠,也多少表示了她的歉意。她掏出來,“媽,這個給你,少是少了點,可也算是我代蘇武賠個禮。”張秀琳接過存折,打開,仔細地看了會,突然笑了,“小燕,看不出,韓時把家底都交給你了。”蘇小燕頓覺背部涼颼颼的。張秀琳傾身,看著她,“你知道我這瓶子是什麼來曆嗎?它是乾隆老皇帝賜給我祖宗的,代代相傳,我父親留給了我。你現在拿我兒子的錢給你傻哥哥做人情,代他賠禮。你腦袋是不是有問題?韓時怎麼會找你這麼個蠢女人!”蘇小燕渾身血液加速流轉,臉紅得跟番茄似的。還未等她說出話,啪地一聲,存折就摔到她臉頰,又啪地一聲,跌落到地上了。蘇小燕摸著臉,這下是徹底懵了。“秀琳,你有話好好說,動什麼手啊!”韓修德大步走到兩人跟前。張秀琳冷笑,“你就護著吧。也難怪,你們的出身相同,物以類聚。”韓修德的臉色大變。自古英雄莫問出處,他出身低微,可這些年身居高位,早就沒人會提也沒人敢提這事了。惟獨張秀琳,隻要他有什麼沒順著她的地方,她就拿這話來刺他。韓修德脾氣猛地上來了,手高高揚起。蘇小燕一看,趕緊抓住他的胳膊,“爸,媽也是氣頭上的話,你可千萬彆當真了。”張秀琳見他想動手,儘管沒落下,也在晚輩麵前失了麵子。她昂著頭,繼續冷笑,“韓修德,現在當點破官,有出息了,敢打老婆了,也不想想,這官是怎麼來的。”韓修德的臉色脹成了豬肝色,手揚在那,最終還是放回了身側。張秀琳繼續冷笑。蘇小燕不想再看下去了,她轉身上樓帶小武回家。“妹妹,你臉上有傷!”蘇小燕走到鏡子前,果然有道明顯的劃痕從顴骨一直到嘴角。她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低頭衝洗了半天,才抬頭。臉色的灼傷感減低了,隻是淺紅色的傷痕還在。走到房間,她拉著蘇武的手,“小武,我帶你回家去。”蘇武點頭,“可是好餓。”“等下我給你買個麵包吃。”下樓後,蘇小燕見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猶豫著是打了招呼再走,還是先閃為妙。不料,韓奶奶見到她,“小燕,快來吃飯。”蘇小燕隻得走到跟前,“奶奶,我送我哥回家,飯就不吃了。”“這麼急乾啥呀!”“我哥想家了。”“那就趕緊回去,下次再帶他來玩。”蘇小燕點頭,正打算走。“小燕,我送你回去。”韓修德突然起身。蘇小燕見他碗裡還剩半碗飯,忙道,“爸,我坐車回去很方便的。”韓修德已經走到她身邊,“小燕,走吧。”“真是父女情深啊!”張秀琳笑著說。韓修德像是沒聽到,繼續往前走。蘇小燕和蘇武則跟在他身後。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韓家新買的。原本,韓修德上班有司機專門接送,可他說周末辦的大多是私事,不好用公車,自己就買了一輛。車子是最新款的奧迪,依蘇小燕的常識,估計沒個五六十萬,是買不到的。蘇小燕很自覺地就鑽進了駕駛室。也對,公公開車,兒媳坐車,被張秀琳知道了,少不了又得挨訓。韓家和蘇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就算是開車也得四五十分鐘。蘇武坐在她身邊,韓修德理所當然地就坐在後麵。“停車。”韓修德突然說。蘇小燕一愣,大馬路的,警察看見了,可得抄罰單。“你在車上坐著,我下去。”韓修德繼續說。蘇小燕目視他走進一家蛋糕店。出來的時候,韓修德手裡拿著一個袋子,遞給前座的蘇武,“小武,你先墊個肚子。小燕,你也吃點,空腹開車不好受。”蘇小燕拿了個麵包啃了幾口,有點乾,就著吸管喝了點豆奶。她急匆匆地吃光後,立刻發動汽車。多年的司機生涯,讓她對遵守交通規則有著無比的自覺。車子駛入向陽巷,蘇小燕下車了。正想著是不是該招呼公公上樓,去吧,家裡地方窄小,手腳都伸不開。不讓去吧,好像又不夠禮貌。韓修德也下了車,就站在車門口。蘇小燕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招呼他上門了。韓修德既沒考慮,也沒推辭,真地跟著她上樓了。按響門鈴,是蘇忠勇開的門,“親家,你來了,快進屋坐坐。”韓修德脫去皮鞋,露出雪白的襪子。蘇忠勇低頭找出一雙棉拖鞋,放置他腳邊。韓修德走進屋,打量了下,笑著說,“家裡挺整潔的。”蘇忠勇搓著手,“地方小,讓您見笑了。”說完,趕緊到櫥櫃裡翻出珍藏的茶葉,泡了杯茶。韓修德瞅著房門,兩間都緊閉著。“剛吃飽飯,她們都睡覺了。”蘇忠勇解釋。韓修德落座,飲口茶,狀式閒聊,“聽小燕說,親家身體不好,一直呆在家裡休養。”蘇忠勇搬個凳,坐在他對麵,“是啊,身子沒用,也幫不了家裡什麼忙,隻能做做家事。”“親家想出去做事嗎?”“當然想,可我這年齡,這身體,哪有單位會要?”蘇忠勇歎氣。隻要是有點血性的男人,哪有願意靠老婆的。韓修德沉吟片刻,“我幫你留意留意,要是有合適的,讓小燕告訴你。”蘇忠勇使勁地搓手,“那不是給你添麻煩?”韓修德微笑,“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兩個男人相談甚歡。蘇武進房間了,蘇小燕沒地方可去,隻好搬個小凳子,坐在客廳角落,時不時起身斟茶倒水的。未幾,房門打開,劉心琴穿著家居服,汲著拖鞋,走到客廳。“家裡來客人了!”她聲音清淡,還帶著剛睡醒的鼻音。等看清楚是韓修德,她的臉色有點愕然。“心琴,親家來了。”蘇中勇起身。“彆一口一個親家,我比你們虛長幾歲,就叫我韓大哥,可好?”韓修德笑看著蘇忠勇。“那怎麼好意思?”蘇忠勇憨厚地笑。“韓大哥,你好。”劉心琴倒也沒推辭。韓修德笑著看著她,“心琴,你好。”蘇小燕在一旁聽著總覺得彆扭。她很少聽到彆的男人叫母親的名字。在學校裡,大家都稱呼她劉老師,就包括左右鄰居,也是這麼喊的。在家裡,除了父親,沒人這麼叫過她。韓修德這麼一喊,蘇小燕還真不適應。或許是剛睡醒,劉心琴蔫蔫的,有點不在狀態。蘇忠勇正打算起身,給她讓座。不料,韓修德已經將身子往沙發邊挪動,“坐這兒吧,有地方。”蘇小燕家的沙發說是兩人的,實際上一個人坐寬鬆,兩個人坐略有點擠。劉心琴遲疑了下,也沒客套,真地就坐在他旁邊了。蘇忠勇起身去廚房洗了兩個蘋果,切好後,用碗碟裝好,放在茶幾上。“韓大哥,吃。”韓修德用牙簽叉了塊,“挺脆的。”轉頭看著劉心琴,“你們也吃啊!”劉心琴叉了塊,擱在嘴裡,微皺眉,看著蘇父,“有點酸。”韓修德見桌上有幾顆水果糖,忙拿起一顆,遞給她。劉心琴一愣,還是接住了。蘇小燕在一旁看著,心想,公公今天可真紳士。平常在家對婆婆,麵上倒挺好的,可也沒這麼細致過。茶水也喝了,水果也吃了,韓修德終於起身告辭。蘇忠勇正打算起身送他,才想到爐上還燒著開水。“心琴,你去送送。”劉心琴走回房間,拿了件棉衣套上,淡淡地說:“韓大哥,我送你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