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12點)第九十四節條件與報酬第九十四節條件與報酬臨近英國租界的艾多亞路,有條古式街道,被稱作初霞東街。男人們每每說起初霞東街,舌尖總會翹著一絲靡麗豔色:那裡賭場、煙管林立,最最繁華的,還屬ji院。俞州的新貴不愛這條魚龍混雜的街道,他們去洋人的俱樂部,喝洋酒咖啡,抽雪茄紙煙,睡印度女人;舊的財主卻喜歡這古樸的街道。所以來往的,汽車甚少,腳力車夫穿梭其中。三輛腳力車飛快穿城越巷。紅樓上依著欄杆露著香肩的姑娘們眼尖,興奮推身邊的姐妹瞧:“那個少爺好英俊……”驚鴻一瞥,他的容光亦令整個世界失色。直到一家賭場門口,他的腳力車緩緩停下。身姿挺拔高挑,風度翩翩,惹得對麵樓上的姑娘們極力招攬:“少爺,到我們這裡坐,我們家裡有最好的新茶……”李方景揚臉望去,一排排年輕又麻木的臉,在日光下顯得那麼單薄突兀,他心口微滯,多麼美好的年紀,卻……思及此,他仍是挑唇一笑,雍容倜儻,氣度似疊錦流雲。那些姑娘們尖叫不已……後麵車上的畫樓忍俊不禁。她戴了頂深紫色呢絨墜了麵網的帽子,掩住了大半個臉,隻露出微薄的紅唇與下頜纖柔弧線。李方景已經過來,學著英倫紳士,恭敬對她伸出了胳膊。畫樓莞爾,帶了黑色****手套的皓腕,輕輕搭入她的臂彎。易副官跟在身後,垂眸恭敬,隻當瞧不見。他跟李副官不同,李副官是畫樓的助手兼朋友,易副官隻是保鏢。畫樓透過麵網,細細打量這條街。木板雕花樓,湘竹簾布店麵門,長衫男子帶著元寶帽,棋樓上的姑娘梳了元髻,若不是偶爾一輛小汽車穿過,真像是回到了前朝。她遮了臉,露在外麵的微弱下頜白皙賽雪;身姿曼妙,衣著華貴,一進賭場便有男子不住打量她,直覺是個絕色的人兒。還有梳著中分頭、摸得油光可鑒、穿了廉價西服的財主少爺上前問李方景:“兄弟,這是誰家的姑娘,什麼名頭?”意思大約是畫樓是哪家的頭牌吧?李方景眸子染了霜色,冷冷瞧著他。畫樓身後的易副官上前一步,按了按鼓鼓的腰間,聲音狠戾:“這是我家太太……”混賭場的人,誰都能看得出來,那裡彆了家夥那人知道惹不起,賠了幾句笑臉就走了。小夥計瞧見李方景,就連忙進去稟了管事,須臾便有個中年長衫男人走過來,嗬嗬直笑:“六少怎麼來了?您可是稀客……您找季老板?”在外人麵前,他們稱自己的龍頭為老板。李方景道是,那管事便親自帶了他們三人,撩起簾子,往側邊站了兩個高大保鏢的小門裡進去,然後謹慎關了門,就聽到木質樓梯咯噔咯噔的輕響。還有賭鬼不死心,問那端茶水的小夥計:“剛剛進去那小子,什麼來頭?他身邊那姑娘,是不是翠竹苑的香香?”那小夥計精明極了,陪著笑:“陳老爺,小的哪裡知道?不過,任爺親自給他帶路去見季老板,什麼來頭,您心裡還不跟明鏡一樣?”那姓陳的啐了一口,心裡妒忌豔羨,那小白臉長得忒好看,身邊的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嬌滴滴美人,還那麼大的背景。至少他們這樣自以為高貴的身份,想見任爺一麵不容易;讓任爺給帶路,那就根本不可能了……什麼來頭?能壓死他們的來頭沿著逼仄的樓梯,能聞到濃重煙味。畫樓總是吸白雲歸的二手煙,對煙味不算反感。二樓的房間裡,架了紫檀木架子的圍屏,白鏤金紗上麵,繡了大漠如煙圖。李方景瞧著,便對畫樓道:“季老板愛附庸風雅,白白糟蹋東西這可是最好的湘繡,紋敞閣房娘子的手藝……那房娘子如今不太接活,不是老朋友不得登門,要不然你讓她繡套旗袍,足足震懾整個俞州……”“方景,你又在背後講我壞話”那邊,便傳來渾厚嗓音哈哈大笑。雨過天晴色長衫包裹著中等身量胖胖的男子,大約五十來歲,精神鑠健,聲音洪亮,手上戴了一枚巨大的黃金戒指,直直灼人眼。“季老板”李方景忙跟他握了手。原來他便是季淩龍。、不似黑幫的凶神惡煞,倒像尊彌勒佛,胖胖的眉眼慈善。“落夕呢?怎麼你一個人不打招呼就來了,你膽子大的嘞……”季淩龍拍李方景的肩膀,目光亦瞟到了畫樓與易副官,微微驚詫,“還帶了朋友?”“落夕在白家,婉兒跟她一起,不礙事。”李方景笑,“季老板,我帶了貴客給您認識……”畫樓便上前幾步,掀了麵網,笑容裡透了幾分威嚴,微笑時下巴倨傲,氣度強悍。李方景說貴客,季淩龍倒是真沒有想到貴客會是誰;但是女子這麼一露麵,將門夫人的煞氣遮掩不住,他心中有了五分猜測。“季老板,我叫白畫樓,很榮幸能見到您”畫樓上前,聲音輕柔裡有絲疏遠與傲氣,恩威並施的尺度拿捏很好。季淩龍一生閱人無數,此刻若還猜不出她是誰,便愚笨不可救了。頓時恭敬了五分:“原來是白夫人,幸會幸會”任管事在一旁亦吸了一口涼氣,這客人稱貴,太小氣了些。那是極貴的,是他們渴望不可及的貴客。畫樓衝季淩龍使了眼色,柔聲道:“季老板,我有樁生意想私下裡和您談,此刻可方便?”季淩龍忙道:“方便方便……”說罷,便引了畫樓繞過屏風,往內屋走去。易副官跟在身後,畫樓便駐足道:“你在門外守著吧,我有話單獨和季老板談……”一屋子人微訝。季淩龍瞧畫樓眼神恭敬裡帶了三分欽佩:這夫人好膽色。易副官微微一猶豫,便忙道是。李方景唇線微抿,有些放心不下。一愣神,內屋的門哐當一聲關了。畫樓端了茶,青瓷蓋子輕輕撩撥浮葉,嫋嫋茶香氤氳。她一邊品茶,一邊說了自己的來意。“此事若是成了,我有個極大的好處許給季龍頭……”畫樓已經換了稱呼,笑容恬柔寧靜,像朋友家的小侄女跟叔叔坐在一處喝茶。“不敢要夫人的好處”季淩龍忙道,“夫人有事能想到季某人,是季某人莫大榮幸。隻是……”“放心,督軍首肯的來找季龍頭幫忙,亦是督軍的授意……”畫樓知道他心中疑慮,乾脆點破,不猜來猜去的。季淩龍臉上浮起難以掩飾的驚喜,忙道:“既是這樣,夫人大可放心,季某定會做得天衣無縫……”畫樓頷首微笑,又道:“事情若是有半點紕漏,季淩龍記得及早收手,不要擴大了事態;事情若是成了,三十五號碼頭,借給季龍頭用三天……當然了,最好隻走‘團年糕’。”季淩龍麵色微斂,倏然不敢看畫樓:怎麼他們內部的一些暗號,白夫人都知曉?團年糕,便是煙土。三十五號碼頭,是白雲歸的專用碼頭……用白督軍的專用碼頭走煙土,他找死呢?想到這裡,抬眼看了畫樓一眼。隻見她眸子清湛,瑩瑩照人,含笑望著他:“季龍頭當我說笑?督軍不給你們走團年糕,俞州的煙館還不照樣林立?你們從旁的路子進來,還要防止旁的幫派搶奪,可能損失不少。不管是你們賣,還是廣東幫或者湖南幫賣,都是賣在俞州,對於督軍而言,沒有差彆季龍頭放心,我雖然是****,亦是守諾重言之人……”是啊,他們不賣,旁人也要賣……隻要有人賣,對白督軍而言都是一樣的。季淩龍忙道不敢。如此,也算將條件和報酬都說定了,雙方都很滿意。密談了一個多小時,畫樓才從裡麵出來。季淩龍說留她吃飯,畫樓推辭。回到官邸,見羅副官站在樓下,便知道白雲歸已經回來。東花廳依舊有鋼琴曲繚繞,李方景說自己先過去;畫樓則上樓,把今日辦妥的事情告訴白雲歸。“既然要瞞住,以免賀家和蔡家學樣,就連韓家眾人、督軍身邊的人全部瞞住,所以我想用海鹽幫,偷偷托了韓小姐出去,讓韓夫人隻說她住院,然後病逝……怎麼在韓家遮掩,我回頭叫韓夫人想法子。”畫樓款款而談。然後又將她許諾給季淩龍的好處告訴白雲歸。怕白雲歸不高興,解釋道:“……黑幫、煙土不過是舊社會的枝椏,整個社會陳舊的樹乾不除,隻斬枝椏,明日亦會有新的枝椏生長出來。禁煙多年,俞州煙土生意依舊紅火,止不住的這些黑幫,能捏在手裡,亦是利器……將來華夏太平了,收拾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誰家的糧倉裡,沒有老鼠?”白雲歸原本聽到她許諾的那個荒唐主意,臉色微僵;再聞她一番話,又忍不住笑了:“樹乾枝椏的比喻很恰當,樹乾不除,隻斬枝椏勞而無功……你能想到用海鹽幫,是個絕佳的主意……這件事,就辛苦夫人幫忙辦妥了。”畫樓笑了笑。便聽到書房門外有憤然哽咽的聲音:“……大哥是不是回來了?周副官,我要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