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的工作其實並沒有章柳電話裡給崔尚昆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一個看上去如此年輕不靠譜的人來當代理總監,下麵的人會服從嗎?更彆說在美國這裡一些隱形的規則——公司裡白人居多。崔尚昆找了自己以前熟識的一些同學朋友在這裡主事,但是他常年在國內,美國這塊重視程度有限,一個常年不受重視的公司,有能力的人自然不會在這裡久留,而留下的這些多數是聽話但是能力不見得很好的。崔尚昆如果自己來美國,估計不會有使喚不動人的情況,但是除此以外公司聘用的幾個華人總監,多是沒乾滿半年就走人了。至於原因,在美國待過不少年頭的崔尚昆也心知肚明,隻是一則他的生意重心不在美國,二則,他也沒精力著手整頓。說白了,其實美國這個子公司是他給自己留得一個退路,但是不到情況壞到無以複加時,是派不上用場的。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下來,在美國的這個所謂的飛訊投資子公司,就是靠著飛訊總公司輸血養著的一個空殼。所謂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越是小公司,其實屁事兒越多。所以章柳到了公司所在地做得第一件事情是讓公司派兩個人來和家裡的保姆一起帶他妹妹和貝貝去逛街、玩兒,然後他自己直奔先前崔尚昆和他商量好預約的那個律師事務所,然後帶著一眾律師和會計師直接殺回公司,查賬。查賬的結果,嗬嗬,章柳封著暫時沒動,而當章柳提出要投資對賭投資公司股票和房貸證券信用違約互換時,子公司從上到下一直反對,而章柳坐在長條會議桌的主位上,掃了一眼嘰嘰喳喳都立即發言意圖阻止他的人,沒出聲:“look,我不知道在總公司你們是怎麼操作的,但是這裡是美國,你不能用中國的那一套來做事。”“你在開玩笑嗎!?金融市場是有波動,但是做空五大投行的股票?你知道五大投行在華爾街意味著什麼嗎?你知道華爾街對整個美國整個世界意味著什麼嗎?這裡是美國!如果你真這麼乾了……你不如把錢丟進廁所直接衝掉!”“i think……你不能再考慮下嗎?要知道,依照目前證券市場的行情,這種投資行為無異於自殺。”反對聲浪一波一波,然後……查賬的用處就體現出來了。一個年年虧損的投資公司,這多年來持續靠輸血養活,那麼錢都去哪裡了?最後,這場爭執的結果是,就是公司裡原本的五個高管離職了四個,剩下的那個就是尼克,對了,也許還加上一個翻譯,那天接章柳時尼克身邊的那個翻譯。這位名叫魏澤的帝都口音的翻譯從頭到尾麵無表情,就是四平八穩的做著自己的翻譯工作,等到他以前服務的五個高官中的四個都滾蛋了時,子公司一片肅殺的氣氛裡,隻有魏澤依舊麵部表情,甚至還在一次章柳、尼克和他的三人會議結束時,在尼克已經出去會議室裡隻有他和章柳時,突然冒出一句:“你會說英語,而且應該說的不錯。”從章柳出現在公司起,章柳就沒說過一句英語,全程依靠翻譯,所有人都以為章柳不懂英語,隻有魏澤戳破了這個“假象”。章柳眯了下眼,用英語道:“你怎麼看出來的?”魏澤也用英語道:“有一天約翰覺得你不懂英語所以當著你的麵罵你是個‘愚蠢的黃皮猴子’時,你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我看到了。“聽到這話,章柳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魏澤,而麵對章柳的打量,魏澤依舊麵無表情。然而,三天後,魏澤變成了公司的三把手的高官,僅次於尼克和章柳,並且十分聽話的執行了章柳的命令,代替業務不是十分熟練的尼克完成了對美股的對賭操作。九月,當一切終於爆發風雨飄搖時,尼克站在章柳身後,一起看著電視新聞裡那個抱著一個個紙盒子從雷曼兄弟公司裡走出來的員工,呆呆的張著嘴。作為一個其實什麼本事都沒有野雞大學畢業的金融係的學生,那些進入五大投行的名校畢業的“成功人士”,曾經是他仰望和羨慕的對象,而如今……如果尼克是中國人,可能會用一句話來形容自己的感慨——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金融海嘯來襲,整個世界的金融體係風雨飄搖,章柳率領的飛訊投資子公司賺得缽滿盆滿。而在這之前的半個月,崔尚昆正在請他的幾個“兄弟”吃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整個濱海飯店的海景,崔尚昆握著電話問細細溝通美國那邊的近況,良久,崔尚昆掛了電話返回和李舒揚越好的包廂裡。這出位於帝都度假消暑的渤海景區的飯店的包間視野極好,座山望海,但是顯然今天吃飯的幾位,都什麼心思去欣賞這極美的風景,因為崔尚昆一見人齊了,落座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們都齊了,那我也不廢話了,這多年了,我崔尚昆有什麼地方對不住各位的嗎?”在場的七八個人,和李舒揚的情況大體相同,所以彆說是崔尚昆對不起這些人,這些人欠崔尚昆不要太多啊。所以此時飯桌上,李舒揚身邊的一個叫做陳鼇的中年男子急忙站起來道:“崔哥,你這話是哪裡說的?崔哥你的為人大家哪有不知道的,您說這話這不是擠兌我們嗎?”崔尚昆看著陳鼇,良久,他道:“坐下說話。”陳鼇微帶忐忑的坐下來。崔尚昆掃了一眼飯桌的幾個人,緩緩道:“桌子上的檔案袋裡的東西,是我給大家準備的,你們看看吧。”此時,飯桌上的眾人對視幾眼,最後大家耐不住好奇,把那個檔案袋代開,卻發現是一份贖回股權的合同,而當眾人看到那個合同上的金額時,都呆了。為什麼飯桌上的人都呆了?因為大家都沒料到崔尚昆會在飛訊如此風雨飄搖的情況下用這麼高的一個價格回收股權。崔尚昆當然看到了大家的表情,似乎有些傷感,甚至輕歎了一口氣,道:“我崔尚昆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我家裡的情況,大家也知道……我從工地搬磚走到今天,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我父親對我直接幫助雖然沒有,但是間接餘澤讓我得益頗多,諸位呢,這麼多年,我必須說,給我撐腰讓飛訊這麼多年的發展多了不少底氣,隻是現在看來緣分是到了,該散夥了,我看大家也不用急著要看飛訊的賬目了,我明白告訴大家,是,公司現在是處於財務危機狀態,但是讓各位兄弟不虧錢地退出,我還是做得到的。”崔尚昆這話一出,一個以前是他部隊的老同僚退役後自己開酒吧的男子,姓張名虎的男人道:“這怎麼行……尚昆你現在困難,我們不能……”“正是因為公司困難,我才不能讓我背後起簍子。”崔尚昆一句話就把張虎的話打斷了。張虎被嗆了一下,好像有點兒尷尬了,不敢再講什麼,崔尚昆沒再去看張虎,轉而對飯桌上的所有人道:“我知道你們其中有人和秦軒有聯絡,我也明確告訴你麼,我和秦軒有仇,死仇,當年秦軒轉走,我退伍,都是因為我們結了仇。”這話一出,張虎的表情微變,有些不自然起來。掃視一眼眾人,崔尚昆道:“這麼多年兄弟,我自問沒虧待各位什麼,錢,你拿著,情分我們留在心裡,不用不好意思,現在走,是全了我們兄弟一場的情分……我知道秦軒在活動銀行斷掉對飛訊的貸款,這麼一種情況下,我的兄弟們,我飛訊的股東,竟然有不少人背後和他摻和在一起……此時這種人要是不走,那就是俗話講的內奸,吃裡扒外的內奸不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仇人。”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白了,就是拿錢走人,咱們就撕破臉,不走,那就徹底翻臉沒商量了。最護,崔尚昆道:“行了,我也不強迫各位立刻做決定,三天之內吧,諸位給我回話,這份退股合同三天之內都是有效的……”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李舒揚開口道:“飛訊現在拿得出這麼大筆的錢嗎?”這些人每個人到手裡的金額都不小,加起來的數目,可不是鬨笑話的,李舒揚再白癡,這點兒也是清楚的。崔尚昆看了李舒揚一眼,然後道:“大家也放心,砸鍋賣鐵我都會把錢湊齊,不會虧待了兄弟們,但是隻是這三天以內,過了三天,可能價錢就不是這樣了。”說完,崔尚昆也沒再多留,道了一聲,“公司還有事兒,我先走了,兄弟們決定了,給我回話。”言畢,直接抽身離去,留下屋子裡一眾冷場的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