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鋼看著章柳神色漠然甚至有些冷酷的說出這話來,明白眼前的少年知道自己說出的那兩個字背後的意思,而不是像很多同年齡的少年一樣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甚至還會有些好奇的去嘗試,這倒是頗為讓人放心,但是隨即的齊鋼又想到了剛剛從自己麵前走過去的兩個人,瞬時心裡又覺得有幾分兔死狐悲的酸澀。齊鋼突然覺得嘴裡有點兒乾,伸手進兜裡掏了根煙點著,吸了一口氣,說:“那兩人我認識,北漂,年紀輕輕背著一把吉他闖京城,當初都是挺有理想操守的人,開始的時候在酒吧駐唱,平時跑一跑場子賺點兒外快,後來……”“後來怎麼了?”章柳問。齊鋼苦笑了下,說:“沒怎麼,就是因為沒怎麼了才是最怎麼的。”章柳微微皺眉,說:“說人話。”齊鋼歎了口氣,揉了下臉頰,說:“玩音樂這事兒,要是年少無知當個興趣,經濟條件還算可以的家庭都不會太反對,但是要當職業,有哪個父母會放心讓自己的孩子乾這麼個不穩定看不到什麼時候出頭的活計,將來會不會餓死都不知道,我們這個行當有些人是和家裡鬨翻了才來帝都的,到了帝都每天就這麼蹉跎,眼看著年紀一天比一天大,卻還沒有出頭的機會,就……”“就碰了那玩意?”章柳接口說,隨即又微微皺眉,臉色微冷,不自覺的吐出一句評論,道,“愚蠢。”齊鋼夾著煙猛吸了口氣,然後吐出一個煙圈,說:“是蠢,隻是有時候扛不住……其實最可怕的還不是日子過得窮過得苦過的看不到出頭的機會,而是……哎……一天天的消磨,原本的激情和靈氣都耗乾了,原本最為自傲的才華仿佛突然間離自己而去,以前隨手捏來就是一首歌,現在抱著吉他半天一個音符都憋不出來,就好像……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江郎才儘,這個時候,人會忍不住惶恐忍不住想要借助外力把那些離開了自己的激情和靈感找回來。”章柳就這麼聽著沒說話,但是齊鋼可能是憋得久了,又或者心裡實在是不痛快,一開口說就停不下來,說:“開始的時候有些人還是有顧忌的,就碰一些還不算太厲害的東西,但是這事兒就是這樣,碰了就忍不住再碰,開始是不那麼厲害的,後來就越用越邪乎,最後……剛剛那兩個人後來進了唱片公司,從這附近的廉租房裡搬出去了,他們走時還是沾得比較輕的東西,後來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徹底沒有救了。”章柳聽到這裡,不解的道:“都進了唱片公司了算是出頭了,怎麼還不把這東西斷了。”齊鋼聽到這話,冷笑了一下,但隨即冷笑又變成苦笑了,說:“你以為進了唱片公司就能出頭?錯了,進去了就是給人當槍手,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東西被根本狗屁都不明白就一張臉能看唱歌還跑掉的外行貨色挑剔刁難,改得不成樣子,拿的錢還死啦的少,一天天蹉跎下來,你以為比在這裡又好多少?”章柳皺著眉頭不說話,齊鋼歎了口氣,說:“國內現在的音樂產業很多都掌控在東島派手裡,他們當然是捧自己人,咱們自己的人,那些成名成家的tizhi裡的人,看不上我們這些玩地下音樂的,覺得我們不入流,也不給我們出頭。國內那些野生的唱片公司,玩音樂,嗬嗬,還不如東島派的人呢,東島派的人雖然自以為高高在上,看不起我們,但是有些人還算是有行業操守,也懂行,知道怎麼作音樂,國內的這些,狗屁都不懂滿腦子都是一拍腦袋就能作紅一個音樂家,要麼就是滿嘴情懷實則就是玩命的想圈錢,竭澤而漁,好苗子到他們手裡也都毀了。哎……剛剛那兩個人去了唱片公司,後來……要是一直沒指望也就罷了,以為進了唱片公司有機會了,結果又是這樣一年一年的從蹉跎,很多人過了三十歲了看著新人一天天冒出來,自己還是沒能出頭,靈氣和激情又慢慢耗儘,有些受不了,就慢慢的碰了那些東西,而一旦碰了那些東西,人就完了。”章柳聽著這些,神色一直沒什麼變化,三世為人,即便不特意去做些什麼,時光的流逝也足以在他的身上書寫下最殘忍最不可逆轉的刻印,活得久了,看得多了,人總會是淡漠些,情緒不用容易波動,所以章柳聽完這些,說了一個字:“煙。”齊鋼一愣,稍待片刻後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那根煙,在他抬頭呆呆的看著章柳,張著嘴“哈?”了一聲。章柳直接從齊鋼手裡抽出了那根香煙,撚滅了,說:“以後我妹妹在的時候,不準抽煙。”齊鋼“啊”了一聲,及至對上幾個女娃娃滿是好奇的看著在眼神,才有些不自在,又“哈”了一聲,捂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說:“那個……咱們去吃飯吧,這都八點了。”抱著章雅,領著章秀、章芳的章柳,跟著齊鋼走出這間小小的破舊的鐵皮門的紅磚瓦平房,轉身關門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朝著帝都的方向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隱約間能看到幾點燈火。這是全國最繁華的城市,這是集中全國最多資源的城市,在這個城市裡有人一擲千金醉生夢死,有人食不飽腹,貧窮無立錐之地,在這個地方有很多有夢想有才華的年輕人求一機會揮灑而不得,也有人揮霍無度隻為捧心上嬌粉一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窮得窮死,餓的餓死,都改不了這一片紙醉金迷,千年如故。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