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光撒向大地,傍晚微溫的風吹過胸膛,讓人的呼吸變得比晝間更加舒服。這種時候就應該躺在搖椅上拿一本書,喝茶看書跟朋友聊天聽聽音樂,享受人生最歡樂的時光。哪怕在很多人看來是虛度光陰,依然是對人生保持敬意的一種端正姿態。隻有在為數不多的人眼中,夕陽意味著夜晚即將來臨。那樣的人看向窗外,首先看見的一定是滿地的泥土,而不是藍天和陽光。就像有的人在夜晚隻看見恐懼和寒冷,有的人依然能享受繁星和月光。人和人永遠是不一樣的。那一抹刀光從空中落下,指向蘇亦凡的喉管,帶著一絲溫柔和更多的果斷堅決,筆直襲來!蘇亦凡已經放棄抵抗,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動作開始遲鈍,甚至不如一個正常人。李小龍曾經說過真正的戰鬥都應該在三分鐘之內完成,遺憾的是自己可能也就撐了幾分鐘,在強大如斯的磨菇麵前就已經毫無招架之力。現實的世界就這麼殘酷,沒有商量也不必妥協,自己在磨菇的眼中也就是一條不值錢的人命罷了,不如蔡琰有價值。真不知道蘇小輕得知自己的死訊會是什麼表情……蘇慎和顧影也一定會傷心欲絕吧?沒關係,他們的年紀應該還可以再要一個孩子……幾乎是生命中的最後一秒,蘇亦凡的思維已經不知道該怎怎麼胡思亂想了。在這夏天的黃昏裡,他幾乎聞到了自己身上傷口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道。磨菇的匕首如閃電般劃過,卻在即將貼近蘇亦凡的瞬間頓住了。完美的力量控製,收發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磨菇停住動作並不是因為她對蘇亦凡憐香惜玉,而是彆有原因。此時此刻,一顆小小的紅點,正釘在磨菇的眉心上。穩定而不跳動,那顆紅點停在磨菇眉心上紋絲不動,就好像磨菇一開始就畫了宮砂妝出門一樣。完美的位置,完美的瞄準。磨菇的呼吸起伏幅度很小,那紅點也就隨著磨菇的呼吸起伏節奏一致,顯得好像生在她眉心一樣。對於危險,磨菇的感覺比任何人都敏銳,因為她自己就是彆人的危險。做著讓彆人陷入險境為為主的動作,磨菇往往也能比彆人更早發現危險。剛剛當磨菇打算把刀鋒送入蘇亦凡喉嚨中的一刹那,她感覺到了濃烈的殺意。不是那種誇張的,像傳說中一樣滲入體內的刺痛。隻是若有若無的死亡氣息,好像從天邊傳來,又好像是隨時就在身邊。悄無聲息地出現,瞬間籠罩在自己周身。磨菇的第一直覺這是威脅,也是一種警告。警告自己住手。因為不確定危險來自何方,磨菇決定暫時停手,她雖然很想殺死這個有點反抗精神的男孩,卻覺得自己的命比對方要更值錢。手一停頓,刀鋒就距離蘇亦凡的脖子隻有那麼幾毫米,隨時可以插進喉管。磨菇對這種距離很滿意,她的自信中,哪怕對方使用任何武器,也無法阻止自己瞬間殺死這個男孩。因此那殺氣帶來的威脅也就不再是威脅,最多是僵持罷了。有了這種篤定,磨菇的發現自己眉心釘著一顆紅色的光斑後並沒有害怕,而是順著紅光的方向看過去。夕陽西下,漫天的霞光照在大地上。這個世界仿佛被橘金色粉飾得比平時美好了許多,看上去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然後磨菇看到距離自己大約不到四百米的位置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灰色衛衣,在這麼熱的天氣裡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背著陽光對著自己,手中端著一把中型狙擊步槍。磨菇一眼看過去,居然沒發現這槍到底是psg1還是其他的什麼狙擊步槍,風格奇特的半長槍身像是山寨一般,卻擁有讓人心悸的金屬光澤,一看打磨工藝就不同凡響。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見到槍的時候並不多,就連磨菇自己這次都沒帶槍做事,看到這麼一把槍瞄著自己,她心中也有驚訝。那個端著槍的人身高大約一米七幾,有點纖瘦,逆著光的頭發被同樣染成了橘金色,幾根不聽話的發絲在風中飛揚,整個人猶如被釘在大地上一樣平穩地站著,隻有雙肩用微不可查的幅度隨著磨菇的呼吸慢慢抖動。隻看這麼一眼,磨菇就知道自己遇見高手了。這高手甚至比自己還高。就算是這樣磨菇也不害怕,她身後還有混血男阿利,還有幾個雖然不算能打也能讓人分心的幫手。自己手中還有蘇亦凡和蔡琰兩名人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優勢仍是在自己這一方。對著那個背朝陽光的人哼了一聲,磨菇正要說話,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猛地一震!就像是看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一幕,磨菇瞬間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距離蘇亦凡迅速變遠。不是蘇亦凡後退了,是磨菇自己在後退。磨菇被命中。槍響。這兩者的順序就是如此,區區四百米距離,音速剛剛好延遲大約一秒。那人沒有給磨菇說話的機會,也沒想談判,直接開槍。槍口瞄的其實並不是磨菇的額頭,而是胸口。強大的狙擊彈旋轉著撕裂了空間的距離,穿透磨菇的身體,將她整個人擊飛出去。一槍命中,那人卻並未停手。槍聲微弱,火光在夕陽中也顯得那麼渺小,連續的槍聲在磨菇跌落地麵的瞬間同時響起。混血男阿利首當其衝先中了一槍。在磨菇被瞄準的瞬間,阿利已經做出最佳反應,彎腰打算躲入車後,靠著悍馬強悍的車身給自己做掩護。可惜阿利的動作仍是慢了一拍,他關心了一下磨菇的安危。這個短暫的遲疑讓阿利沒能躲開隨後而來的一槍,他頭部如西瓜般裂開,血漿撒向天空。蘇亦凡感覺到情況不對睜開眼的瞬間,先看到磨菇胸口綻開一蓬血花,隨後就看見阿利頭部爆開的一幕。死亡的的確確降臨了,卻不是針對蘇亦凡,而是直接落在阿利和磨菇的身上。沒有任何遲疑的兩槍證明一件事——開槍的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這兩人。每一槍都帶走一條生命,這才是槍械發明以來存在的意義。蘇亦凡看著一個人的頭在自己眼前爆開,血花撒在悍馬車身上,場麵充滿了讓人無語的震駭。緊接著仍是四槍,每一槍帶走一條生命。哪怕是剛才還差點被磨菇殺死,這樣的場麵仍讓蘇亦凡覺得太過殘忍。但這種感覺也就是在心中閃過一刹,短短幾秒鐘內蘇亦凡看到六條人命逝去的場麵,他心中的震驚已經徹底震碎了平時的理智。完全沒有心情顧及自己身上仍有刀傷,蘇亦凡回頭看了一眼子彈射來的方向。一個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遠處的草叢裡,發絲隨風飛揚,手中的槍仍平舉著沒有放下。看見那個身影,蘇亦凡的理智終於回複了一點,他這才感覺到身上的傷口都火辣辣地疼,自己好像仍處在失血過多的狀況中。那個身影對著蘇亦凡周圍用瞄準了幾秒鐘,確定沒有危險後才單膝蹲地,開始飛快地將手中的狙擊槍拆成一件件零件,塞入泡沫隔膜構成的網狀背包裡。所有的動作完成不超過一分鐘,蘇亦凡顧不上看已經被擊斃的磨菇和阿利,隻是盯著那個身影,呼吸急促。因為朝著陽光,此刻蘇亦凡的臉也被塗上了一層橘金色。無論如何,從死亡的陰影裡擺脫出來始終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蘇亦凡很想大聲喊兩聲,又覺得這種場麵下自己喊什麼都不合適。那個身影很快完成了所有動作,背起背包朝蘇亦凡快步走過來。幾百米的距離,對蘇亦凡來說卻像是隔著一個太平洋一樣遙遠,他恨不得立刻站起來迎上去,無奈渾身都使不出力氣,隻能坐在地上等待。那個身影快走了幾步,似乎是終於忍不住了,開始邁開腿奔跑。一旦跑起來,更多調皮的發絲就隨風飛揚,在夕陽中都被染成了橘金色。蘇亦凡卻知道那發色本來的顏色,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昏迷了,可看著那個越跑越近的身影,他還是很努力地露出一個微笑。“真對不起……又是你救我……”那個身影終於跑到蘇亦凡的身邊,彎腰用力抱住他,狠狠地在他臉上蹭了一下。“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說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蘇亦凡覺得那雙並不強壯的手臂抱著自己的力氣格外的大,他努力再笑了笑,低聲說:“沒想到你還看抗戰片啊……”“人家的車沒你們的好嘛!”白金色長發的女孩用力蹭著蘇亦凡,忍住眼淚說,“沒事開那麼快,不知道我還在被通緝啊?”蘇亦凡喘了口氣,虛弱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今天早上。”妮爾發現蘇亦凡的臉色很差,鬆開手臂開始為蘇亦凡處理傷口,“我跟了你一整天,沒想到你會遇到這種事……為了你,我可是第一次殺人!”蘇亦凡曾經無數次設想過跟妮爾重逢的場麵,他怎麼也沒想到兩人的久彆重逢居然會是這種情況。被妮爾處理傷口,蘇亦凡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剛才的緊張和恐懼在一瞬間被放鬆,蘇亦凡覺得自己的頭似乎更暈了,妮爾的側臉在自己眼前幻化成了許多個重影,他很想努力再說一句什麼,結果眼前一黑,很快失去了知覺。妮爾抱著昏迷的蘇亦凡歎了口氣,這麼多天幾乎沒怎麼跟人說話的她這一刻有無窮無儘的話想跟蘇亦凡說,但她隻能選擇先把蘇亦凡帶走。公路兩邊禁止通行的路障不會維持多久,自己再不離開,情況隻會變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