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這麼不留餘地不給麵子,羅韌也真是歎服:老實說,世道還算艱險,這神棍走南闖北這麼久,說話如此沒輕沒重不討喜,居然還能安安穩穩過到現在,也是當世一大拍案驚奇。他問:“如果不是選中的,為什麼能一一對上呢?”神棍的回答是:“還不是因為當時你們四個正好就在現場,每個人就分配了一個唄!”羅韌倒吸一口涼氣:這算什麼?大馬路上拉人?拉到誰是誰?羅韌又問:“那第五個火,該怎麼找呢?”“你們對付第二根凶簡,有沒有多人啊,多了的那個就是。如果沒多,隨便拉一個來,拉來的那個就是。”如此兒戲?羅韌啼笑皆非。神棍反而嚴肅了。他說:“小蘿卜,你彆看多了那些七七八八的故事,以為這種講究什麼命中注定,以為你們是因為天賦異稟,所以鳳凰鸞扣調查了你們祖宗八代之後辛辛苦苦把你們聚到一起,你想多了——我想來想去,就是隨機的。”又說:“如果在小商河的那次,我也趕到現場的話,火八成就是我了。”羅韌隻覺得匪夷所思:“怎麼能這麼隨便呢?”神棍笑起來:“你覺得隨便嗎?我倒是覺得,合情合理。”“當年是什麼情況,等了那麼久,出了個大德之人老子,引七道不祥戾氣於七根凶簡,然後用鳳凰鸞扣扣封。”“鳳凰鸞扣、木簡,其實都是物質化的東西,是物質,你懂嗎?”羅韌撫額歎息,這跟物質又有什麼關係?木代看出來這個電話沒那麼快結束,自己先進艙吃飯。“這些物質化的東西,在老子之前也可以被造出來,造一堆都可以。”羅韌好像有點明白了,神棍的意思是說:鳳凰鸞扣、木簡,在老子之前就有了,但是為什麼當時,沒能封印七道戾氣呢?所以封印最關鍵的因素不是鳳凰鸞扣,而是老子。或者說,兩個都重要,但是老子的重要程度更高。神棍說:“你要在當代,再去找一個老子一樣的人物還是很難的,所以我隱約有一種感覺,鳳凰鸞扣在借助人力。”“這就好像有五個空位,亟需有人去填補,根據它的指引,去做一些事情,這五個人是誰,品行如何,是否特殊,其實不重要,它隻需要馬上填缺。”說到這,神棍又歎氣:“其實說你們不特殊也不對,你們其實也特殊——你們可能是第一批站出來,跟凶簡作對的。”這話沒錯,在他們之前,好像凶簡隻是不斷在害人,肆無忌憚,從張光華轉移到劉樹海,又從劉樹海,轉移到羅文淼,知道的人隻是以獵奇的眼光去看去討論,但沒有人真的把幾件案子聯係起來,著手去做些什麼。小商河那一次,他們是實實在在,跟凶簡鬥過的,非但如此,還把它困住了,依照著自己的意會做了個“金木水火土”的箱子——雖然那箱子沒過多久就失效了。就這樣,被“選中”了嗎?羅韌笑起來:“選中就選中吧,反正,為了能讓聘婷徹底好起來,我原本的目標也是找齊七根凶簡封印——如果這是治本的方法的話。”神棍反常的沒有說話。這異樣的沉默帶給羅韌一絲不安。“怎麼了?”神棍遲疑了一下。“小蘿卜,我要提醒你,我看多了類似的事情,你不要簡單的覺得,七根凶簡就是邪惡的化身,鳳凰鸞扣就代表正義和善良,沒有那麼分明的界限,為了達到目標,過程可以不擇手段。”船艙裡傳來輕快的笑聲,羅韌下意識抬眼去看,曹嚴華不知道為什麼趴在桌上,木代正沒好氣地揪他起來。他轉過身,壓低聲音:“什麼意思?”“我現在也隻是猜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感覺很強烈——我感覺,剛剛我說的那五個空位,你們填進去了,未必下得來。”“也就是說,被選中的時候,你們沒得拒絕。參與之後,也沒有那個自由說甩手不乾。”一股涼氣從羅韌的後背升起,他猛然伸手攥住了船欄。什麼意思?即便是之前,跟木代有過開誠布公的對話,但他對木代,依然是有安排的,他不想讓木代卷到這麼多凶險詭譎的事情裡來,對,木代可能會主動要求參與,但那跟她根本無法退出是兩回事!這讓他想到童話裡充滿魔性的紅舞鞋,懵懵懂懂穿上,就再也脫不下來,直到死嗎?他把這話問出來了:“直到死嗎?”神棍說:“死了,會有新的人填上去的,直到事情最終完成。”懂了。羅韌沉默著掛掉了電話。如果神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鳳凰鸞扣,需要的並不是他們,隻是可以用來填缺的人。金木水火土,不是指具體的誰,隻是個麵具化的符號,誰都可以來做,不堪勝任的人退出不了,隻會死在任上,緊接著就有人替補,前仆後繼。對鳳凰鸞扣來說,金木水火土五道,始終要有人,供它驅使,它一點也不在乎那個人是男是女,姓羅還是姓木,隻要有人就行了。自己、木代、一萬三、紅砂,還有曹嚴華,是第一批的金木水火土。太多的凶險和未知,中途,每一個人都可能被替換,而替換,隻會在一種情況下發生。死亡。羅韌站在門邊,看裡頭的每一個人。其實,認識的時間都還很短,除了木代是他女朋友,其它人,談不上生死之交,也談不上多欣賞認同。但是,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人出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這聲音,他聽的出來是誰。羅韌笑了一下,並不回頭,卻往後伸出了手。果然,有人握住他的手了。溫暖,纖細,而又柔軟,羅韌回握,輕輕一拉,就把她拉坐到身邊了。問她:“吃完了?”她從兜裡掏吃的遞給他,壓扁的小麵包,壓碎的餅乾。說:“曹胖胖他們現在可壞了,吃東西跟搶一樣,你要是不動粗都搶不過他。”又歎氣:“有男朋友之後,壓力是比以前大,吃東西都要搶雙份的。”羅韌大笑,他撕開麵包袋的封口,拿出扁扁的麵包咬了一口,說:“不過,有女朋友之後,吃東西是要比以前甜了。”木代有些臉紅,卻又歡喜極了,眼睛裡亮亮的,像揉碎的星光,她抱住他膝蓋,下巴輕輕擱上去,看著他吃,還催他:“吃啊。”真是喜歡她,都找不到什麼不喜歡她的理由。羅韌想了想,問她:“你真的收了曹嚴華做徒弟?”木代點頭:“我覺得他人不壞,他未必能學到上乘的功夫,但是,強身健體也好啊。”羅韌點點頭:“你有空多教教他,以後……”想到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心裡多少有點滯重,於是換了個看似輕鬆的說法:“以後打群架,也多個幫手。”***第二天一大早,兩艘船,再次出發。人也分了兩撥,羅韌、木代和炎紅砂一條,一萬三和曹嚴華在另一條。炎紅砂已經能走路了,自己在甲板上又是踢腿又是下腰,對麵的曹嚴華羨慕的看著:那天聊天的時候,他已經知道炎紅砂也習武,而且跟人比劃過招是沒問題的。真是太不平衡了,木代和炎紅砂都會武,反而他和三三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都是文弱男子。這兩天出來,都沒空鍛煉,曹嚴華悚然心驚,於是趕緊趴下,做了兩個俯臥撐。對麵的炎紅砂看到,問木代:“曹胖胖在乾嘛呢?”木代朝這頭溜了一眼,漫不經心說了句:“大概累了,趴著休息呢。”***停船,關引擎,拋繩,在兩條船的上空架起繩路。羅韌幫著木代把小木船推進水裡,低聲說了句:“小心啊。”木代說:“放心吧,我不會落到水裡的。”她慢慢搖動著槳,向著水中央劃去。嘩啦,嘩啦,船槳蕩起水波,陽光很好,但雲很多,有時候把太陽遮住,海麵上就沒了陽光,森森的有點陰冷。羅韌和一萬三已經穿好潛水服了,每個人都背了小的氧氣筒,曹嚴華在檢查鏈網的絞輪,炎紅砂在查看水眼,隔了一會就跟木代招手:“還沒來呢,你放鬆。”也沒法太放鬆,畢竟,她不會遊泳,腳底的世界不是堅實的,是晃晃悠悠的。嘩啦,嘩啦。木代都說不清自己劃了幾個來回了,兩邊的人都靠在船欄上看她,像是參觀動物園裡會劃船的猴兒。炎紅砂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之後,懶洋洋地打嗬欠:“沒來。”老蚌或許變的聰明了,沒那麼容易被誘出水麵。木代劃累了,把槳橫在船上,抱著膝蓋歇息,下巴抵著膝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困意襲來,忍不住想打嗬欠。將打而未打,忽然愣了一下。遠處的海麵上,有一道水線,筆直,雪白,飛快,向著這邊過來,初見很遠,隻交睫的時間,已經近了很多。木代忍不住站起來,掏出那個迷你的望遠鏡去看。水花翻卷,起落處,可以看到青灰色的蚌殼。是那隻老蚌!它沒有直接從這片海域的海底浮出,而是從很遠的地方迂回過來,所以吊在船下的水眼看不到老蚌。它甚至打破常規,整個兒豎了過來,像是立起在水中的極速旋轉的齒輪,所以隻有一道細窄的水線。而那條水線的延伸方向是……木代悚然心驚:那幾乎是恰好把她的小船一分為二的!水線瞬間逼近,她的瞳孔裡幾乎映出翻起的水花。羅韌大吼:“木代!棄船!”木代心下發冷,手足微顫,如之前無數次練習的那樣,瞬間提氣上躍,手剛挨到拉繩,一個輕身飛舉,整個身子絞到繩上。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嘩啦一聲巨大水響,轉旋的老蚌騰空出水,向著繩上的木代劈旋了過去。木代聽到曹嚴華因為極度驚恐而變得尖細怪異的聲音。“它飛!它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