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白翌辰輕聲問:“老然,要是我能把靈身修回來,咱們去虛境找……找古爺爺幫忙吧,你會開虛沒錯吧?”“切……你以為這麼容易?”杜然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就算你懂得修靈之法,且不說能修到哪步,先開個天門再說彆的吧!”白翌辰摸了摸額頭.確實,連最基本的開天門都做不到,又談何要進入陰陽交界之所呢?隻怕就如鬼節那天的遭遇,對手都沒看到就要被玩死了。轉眼已是入秋時節,儘管植物枝葉仍舊是綠油油的,卻也在不知不覺間染了一層黯淡的暮色。白翌辰終於離開醫院,這段日子裡,學校的事夠他一通忙亂。好在墨重九有些關係,讓他有驚無險的補夠了學分,不然憑他這小半學期的曠課,足夠讓他和杜然一起再讀一年的。然而此時,白翌辰和杜然卻又自找了些麻煩,正被一個高大的警察提著領子訓話,忽然就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跡……”接著,就是杜然的褲兜裡手機震動的聲響摻雜著模糊不清的哼唱不斷傳來。“警察叔叔,我接電話行嗎?”杜然可憐兮兮的問。警察示意他一邊兒接去,接著就轉向白翌辰,皺著眉說:“我之前就跟你說了,你要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最好先跟我打個招呼。前幾天趙家的事就鬨得夠大,現在這大黑天的你又翻人家牆乾什麼?還拉這個同夥!”“顧叔叔,我們翻牆習慣,就沒好意思打擾您。再說了……我跟趙爺爺也不是外人啊。”白翌辰嘟囔著。“還找借口!你這是翻上癮了吧,鬨得這邊片兒警都認識你了!”眼前的警察正是顧大隊長,今天也真是趕得很不巧,白翌辰想再去看看趙家的地下密室,試圖尋找些線索。他也沒告訴墨叔,便拉著杜然一起熟門熟路的跑了來,直接翻牆進去了,結果就被顧大隊長堵了個正著。“說吧,你又來乾嘛?”“我……我想看看魚。”白翌辰指著陰陽池說,這個借口就是傻瓜也不會相信。“你是想看密道吧?唉……真拿你沒辦法。”顧大隊長無奈的說著,示意他要看趕快著,自己也沒工夫總跟這倆攪屎棍耽誤工夫。“辰子,電話……你媽打來的。”杜然把手機塞給白翌辰,輕聲說。“哦。”母親被騰根神體吸取陽氣後被送到醫院,不久就康複了。白翌辰通過顧大隊長的消息網得知母親平安後便放了心,一直沒給家裡打過電話。他本來也不喜歡跟母親交流,依然是裝作不知道家裡發生過什麼的樣子冷淡對待著。隻是沒想到母親會直接打電話到朋友這裡來找他,著實難得。“媽媽,嗯……我一切都挺好的。手機打不通?哦哦……我換了個新的,忘記告訴您了。”他邊應著母親詢問,邊趴在陰陽池邊往裡麵看去。接連數日沒有主人看護,這池中的水飄滿落葉,已經有了幾分渾濁。池水表麵上好像覆蓋著一層粘稠的膜,他將手探進去,那冷膩的感觸頓時像一張小嘴般,吮吸住這突然侵入手指。院中點亮的橘色燈籠,在池中攏上一抹柔和的光,隨著水麵波紋蕩漾,他看到漆黑的池底有小魚紅色的身影一掠而逝。仿佛是勾起了動物獵食的本能,白翌辰猛然向小魚遊去的方向捉去,就在瞬間,手卻一下戳在了冰冷的池底,疼得他直吸冷氣。“小辰,怎麼了?你在乾什麼?”母親在電話那邊急切的問道。“哦,沒事……我收拾屋子呢,撞在上鋪了……我這邊都好,沒事掛掉吧……”白翌辰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在母親還沒提及哥哥之前。“那好……”母親欲言又止.這單純的女人不知道,兒子在她昏睡的時候已經在生死之間徘徊了幾個來回,而且所麵對的凶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兒子白翌星。若知道了白翌星險些將她害死,而那總是自己無意中數次傷害的小兒子冒死救了她,真不知道以她柔弱的性格,會怎樣麵對將來的日子。好在她不知道,這個秘密白翌辰也不會告訴他,一切都會深藏在的心底,就如他這些天來所經曆的一切,都將會永遠封存下去。然而這個敏感的女人又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仿佛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東西。她隻是感到不安,直到收拾房間時在角落發現了白翌辰戰鬥時被騰根摔碎的手機,才匆忙翻出電話本挨個兒打電話給他的同學詢問情況。此刻聽到兒子已經下了逐客令,白母便公式化的囑咐了幾句要注意身體,末了補了一句:“沒事的時候多回家住吧,媽媽想你了……一個人怪寂寞的。”“嗯……好的。”白翌辰輕聲應著,有些溫暖的東西在心中緩緩融化開來。似乎這麼久,母親還是第一次表現出對自己的牽掛,第一次沒在電話中提及哥哥。或許……母親也看開些了吧……他暗暗想。希望不會是看到哥哥變成大蛇,嚇壞了……那不就成了白蛇傳了?他無奈的掛斷電話。無論怎麼說,這都是一個好的開端。杜然蹲在旁邊看著他:“玩水呐?好玩嗎?”“去。”白翌辰把手機還給他,甩了甩被撞疼的手。他將那些漂浮的葉子撥開些,總算是看清了池水的狀況。果然,那看似滿深的池水,其實僅僅能沒過手腕而已。下麵是堅硬的透明材質,幾尾活靈活現的小魚就被包裹在其中,如同陳列在一個充滿池子的透明琥珀中。在柔和燈光的穿透下光影交錯斑駁,那畫出的魚兒呈現出穿梭於水中的真實效果,恍惚中仿佛能看到它們透明的鰭尾搖動不止。“這竟然是漆盤工藝……”白翌辰楞楞看了許久,不可置信的將手再度放進去,在魚上方輕輕摩挲。“……我半個暑假都是在這個家度過的。這個池子的水很清涼,水麵上還有睡蓮浮著……我沒事就會看魚,還掰了饅頭喂過它們……”他喃喃說著,忽然抬起頭,看著一旁的杜然說:“為此趙哥還罵過我,說爺爺很寶貝這些魚,不許我亂丟吃的進去……它們明明就是活的!我……我幾天前,還能把整條胳膊探到池子裡,也摸不到底的!為什麼現在它們就變成了假的呢?”他說著,便不住的向池底摸去。“那當時我到底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樣出來的呢?”那些魚依然保持著那活靈活現的生動模樣,然而他卻能感覺到,它們正在以一種冰冷的神情麵對著他,整個大院當中,都如同籠罩著一個看似溫和的假麵,卻以蔑視而冰冷的眼神望向他。仿佛以這種方式告訴他:你,已經不是陰陽界的人了……這個隻屬於方外之士,鬼魅妖神的世界,和你徹底沒了關係。“冷靜點,辰子!”眼看著白翌辰將那淺淺的一層水都撲騰到身上,老然慌忙把他拽了起來,“冷靜點,我當然信你!可現在你該做的是接受眼前的事實!”“我知道,我知道!”白翌辰無助的看向那池水,“我隻是……不太……不太習慣而已。”有些東西,剛剛失去的時候沒有感覺,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感覺就會愈加強烈,像一個小小的洞,逐漸承受不住漫溢的傷痛而開裂,擴大,破碎,直到如決堤的洪水泛濫成災,無可阻止。現在的白翌辰就是這樣的感覺,失去探知靈氣的能力,遠離了出生入死的陰差道路,回歸到渴望的平凡生活。然而他卻如同丟失了很珍貴的東西一樣,怎樣也尋找不回,這種惴惴不安,終於在這小小的魚池麵前徹底爆發了。“我到底經曆過些什麼……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騙人的?老然你說……到底我過去的經曆是真的,還是眼前這東西是真的?哪個才是我的幻覺?”白翌辰說著,伸出自己那已經被水濺濕的手臂,上麵針縫的痕跡以及奇怪的顆粒狀篩孔傷痕曆曆在目,然而趙紋古所繪的蟠龍鎮魔圖,竟然連一點痕跡也不見了。“好了!”顧大隊長終於看不下去,他一把提住白翌辰的後脖領子拽了過來:“你經曆過,明白了發生過什麼,這還不夠嗎?彆耍小孩子脾氣了!作為一個局外人,我滿眼都是謎團,我能怎麼辦,麵對這些我用職責或是任何手段都無法解決的事情,我又向誰去問?你嗎?”“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廢話!我信了彆人也不會信!我失去了很多親人,我能找誰算賬?這個家主人嗎?我又能告他們什麼呢?”顧隊長指著這老宅說道,口氣當中帶了幾分憤怒。是啊,鬼狐仙怪,詛咒或是命運,這些隻存在於神話中的東西,誰會信?經曆過這些的他們自己都無法說清楚,又何況完全不知情的外人。白翌辰怔怔望著顧隊長的臉,一時間有些嚇呆了。是啊,顧小夏一家……就是被鬼宅的煞氣吞噬了性命。城隍說過,自己並非不救她,隻是她命中注定會死……他不過是在投機取巧。然而,命運就是那樣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存在嗎?我不就活下來了?……可,因為我的改命而牽扯了太多人,當年的墨叔……以及晴晴、趙哥……仿佛一切都如同多米諾骨牌那樣,因為碰倒了一處,而改變了全局走向。白翌辰不明白,他隻覺得頭疼,這一切都讓他無從理解,恐怕以後也再沒機會去了解……因為自己,已經被排斥在外。陰陽之界的大門,徹底在他麵前關閉了。“唉……”見白翌辰不再講話,顧大隊歎了口氣,他點了支煙,緩緩說,“你說的那個密室,就在這個池子正下方。當時我接到趙老爺子的電話,才帶隊來救人的……這個池子冷眼看誰也沒看出隻是個漆盤,搬動的時候才發現的,而且也不算太重……”“那密室竟然像個井口般直上直下,而且沒有樓梯和任何可以攀爬所用的東西……你們就在下麵,我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們是怎麼進去的,更不知道誰幫你們把這池子蓋上去,因為這池子從外麵看起來根本就是一直在這裡,從未有人移動過。你們在那麼狹小的地方都經曆了些什麼,尤其你和他身上那些怪異的傷痕,連醫生都無法解釋成因……”他說著,頓了頓道:“以人的皮膚柔軟性,怎麼會像紙一樣破碎出那種可怕的傷痕……而且那些密集的小孔狀傷口,醫生說像是從皮膚裡層衝破出來的……可是怎麼可能呢?就算你皮膚下長出這些小點,也不會以某種順序自己同一時間衝破身體出來吧?雖然地麵上散落的小沙粒和你們的傷口有些吻合……但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個猜想……”白翌辰低下頭,暗想著:原來……當我身上的騰根離去後,殘破的蟠龍鎮魔圖也跟著消失了……他抿著嘴不再講話,總不能把用咒符就能自由出入密室這種商業機密透露出去,更彆說古爺爺家傳的封靈血紋製作方法了。“其實,這次我來是想告訴你小夏的一些事。”顧隊長吸了口煙,才緩緩說,“我……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