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對方的臉越來越近,那微張開的嘴裡,竟然長著蛇一般尖長的犬齒.白翌辰慌了,立刻大聲說:“你不明白嗎!剛才小夏不是說了,咱們倆誰吃掉誰,真正的騰根就會現世!他們……他們就會來殺咱們的!”“你現在很明白啊?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反正咱們必然要消失一個。”“才不是!我要把你封印住……你,你是不是一直藏在那個臟玉裡麵了?我把你再封回去,然後咱們不是就都沒事了嗎!”“嗬嗬嗬嗬……”那麵目相同的男人輕笑起來,“弟弟……你學狡猾了呢。剛才那樣子……有半點是要封印我的意思嗎?”說著,他尖長的手指劃上白翌辰的臉頰,用力捏住:“憑你,難道會封印之法嗎?還是說……用番天印吸收殆儘,就是你所謂的封印了?”白翌辰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咯咯作響,這次他真感到了害怕。他一直以為這樣鬼氣森森的哥哥隻會是夢裡出現,此刻竟然活生生站在眼前,而且比夢中更為駭人。“……咱們,咱們要不要好好談談?”白翌辰說著,將護身靈光減弱,隻留下淡淡的一層。同時,斬妖劍的光焰漸漸弱去,在他的手掌當中熄滅了。這種示弱的姿態到讓白翌星有點意外。“我以為,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了。”白翌星說,“我已經把能警告你的都告訴了,因為作為主體我沒必要跟你講這些。”說著,他淺淺一笑:“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你是像影子一樣的東西罷了。隻是凡間的父母對我很好,他們又失去了幾個孩子,我才想讓你留下陪伴他們,懂嗎?”“可你現在回來了,還要殺媽媽……”白翌辰爭辯道。“我們凶獸降臨人間,就像吃掉父母才能長大的小蠍子,是本能罷了。我覺得,我已經做到仁至義儘,倒是我離開後,你把這個家搞得亂七八糟。”“我……”“是啊。”白翌星說著,將一隻手緩緩撫上白翌辰的眼睛。那手掌冷冷的,如同蛇冷膩的皮膚。“爸媽離婚了,不是嗎?這麼多年,爸爸也沒肯再來看你和媽媽一眼,不是嗎……他過去,可疼我了。一個撥ng鼓隻給我玩,你就是哭,他也不給你。媽媽隻有你,你想想你平時怎麼對她……”白翌辰隻能聽見他的聲音,也那麼冷,令他不寒而栗。他能感到眼前那頂著自己麵貌的巨大蛇怪正一點點貼近自己,他背後無數小蛇嘶嘶作響。有些小蛇已經開始用冰冷的信子觸上他的皮膚,因為懼怕那層護體靈光而不敢張嘴去咬。“想想這些年……或者這些天,你到底乾了什麼吧……”“我……我……”白翌辰的嘴唇微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錯了,我一直也沒明白,我到底哪做錯了……”“那我告訴你……”白翌星感到手掌下,微微有些潮濕。他知道,從精神上,自己的影子已經被徹底擊垮了。凡人的精神總是很脆弱。他暗想,這樣也好,以絕望之心來麵對死亡才是最好的吧。就算是影子,也曾經與自己有過一段凡間血緣。我這樣,已經仁至義儘了。不妨再給他最後一句話……然而,他卻沒能講出口。僅僅是停頓思考的瞬間,在他薄弱的小腹位置,那由人體血肉與巨蛇身軀的轉換之處,驟然燃起一團火焰。那是斬妖劍燃起的奪目光華,血色裹挾著靈焰竟然輕易插入進去。白翌星一愣,他幾乎沒反應過來。斬妖劍身還在擴大著體積,鑲入身體的部分不斷升騰起烈火,開始還是鮮紅,漸漸竟然如沉入了墨水般變成了暗紅,焦臭裹挾著血腥氣漸漸擴散。此刻,白翌辰的全身已經燃起同樣旺盛的白色靈光,他微微昂起頭,望向了瞠目結舌的哥哥。“哥哥……你太不了解我了,知道麼……”他輕聲說,“我是很沒用,會經常自怨自艾……但是我的錯,隻能是我覺得對不起的人來指責才有效果……這不包括你。”“……我沒想到,你竟然真敢對我下手……”白翌星說。“為什麼不敢?我傷過我的救命恩人,用蠱折磨他作為操蠱的練習……這種惡心的事我都做得出,我又為什麼不敢傷害一個……根本就不把我當人來看的你呢?”白翌辰將手中的劍鋒微微轉動著,向那身體更裡麵緩緩推進。最後兩字,他是咬著牙講出的,竟然帶了幾分憎恨。這個人是騰根神體,是自以為主體的另一半……是爭搶生存的死敵。既然他從來沒對我有過兄弟之情,一切不過是為了成全他的孝道;而這些年,我就是被這虛偽的孝道奪去母親的寵愛,被冷落至今……何況,如果讓他將我殺死,騰根現世後父母也會死……那我又為什麼不能果斷的殺了他?細細的血絲,從白翌星的嘴角流了出來,他保持著往日溫和的笑意,忽然激起全身靈光,那本脫離開白翌辰雙眼的右手驟然發力,朝著他的麵門直接抓了上去。白翌辰被他的蛇身纏著,斬妖劍又一時拔不出來,躲也躲不了,索性一閉眼睛,隻管在手上用力。瞬間,他感到那冰冷的手掌整個覆蓋上額頭,已經不是之前的皮膚質感,而是如同有許多細小的鱗片豎起,咯著額頭。張開的中指與拇指正卡在太陽穴上,尖長的指甲在他的臉上劃出長長的血痕,隨著手指加大收緊的力道,他感到連腦仁都被巨大的壓力擠的生疼,似乎是想將他的腦袋生生捏碎。他忽然感到眉間一熱,一股氣ng忽然在額前炸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白翌辰感到扼在頭頂的手驟然鬆開了,同時一些粘稠的液體濺到臉上,甚至嘴裡,帶著一股血和陳腐的臭味。他啐了兩口,再看過去,隻見白翌星的右手已經不見了,剩下了半截右臂血肉模糊。“城隍……你真是夠狠毒,連這一步都想到了嗎?”他開口罵道,原本溫和的語氣當中立時帶了惡毒。白翌辰忙摸上額頭,額心正中還在灼灼發燙,那是城隍爺當初將他命為陰差時,用朱砂點過一筆。他一直以為不過是開天門所用,沒想到此時,這額心的地府徽印竟然救了他一命。“蠢貨,開天門的同時加持封印騰根之法,強行侵入的後果,如你所見……倘若,倘若騰根真身是自內而成,你麵對的結果將是粉身碎骨!”白翌星怒吼道,“城隍根本就沒告訴過你這些吧!他知道我被困在人間,窮奇找到你後,必然想辦法將我和你融合,以讓騰根現世……所以下了這個惡咒在你眉心,無論我們誰吞掉誰,都是必死無疑!”白翌辰愣了幾秒,隨即想起來自己已經不在白翌星的控製之內。他驅動內力,將斬妖劍伸長,靈氣之力將自己的身子頂出去好幾步,瞬時與白翌星拉開了距離。“現在是你要殺我!聽你的意思,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必死無疑了?”白翌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汙,顫聲說,“你告誡過我,誰的話也不要相信……那麼現在,我不會信你了……就算是真的,我殺了你,不融合成騰根真身不就沒事了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白翌星的臉異常猙獰,很多細小的黑色鱗片正逐漸從他慘白的皮膚上鑽了出來,漸漸將人身覆蓋。“我就是什麼都不懂!我已經被你們耍到現在了。此刻,我知道你要殺我,而我隻想活下去,就這麼簡單罷了!”趁著那些鱗片尚沒聚到腹中,白翌辰手中較力,將劍力抽回一點,又再度猛戳上去。瞬間,對方的肚腹中竟然噴湧出黑血,一大團血淋淋的東西掉到了地上,竟然夾雜著破碎的內臟和筋肉。他沒想到斬妖劍竟然帶來這樣大的殺傷力,頓時臉色一白。這瞬間,白翌星身上數道黑氣散發出來,背後如同翅膀般聚集的蛇蠱竟然遊下地麵,向他撲來。“鬼嬰……蠱鬼……麒麟蠱!窮奇現身!”白翌辰一急之下,感到手心一熱,他猛然想起窮奇的一隻眼睛就在掌心當中,不知該如何啟用,邊將靈氣集中過去,邊亂喊起來。不知道哪句話歪打正著了,隻見紅光一現,掌心中竟然裂開一道縫隙,就像開了一隻眼睛似的,一個血紅的眼球在裡麵咕嚕嚕轉著。隨即,竟然有珠子大小的血粒從那隻眼睛裡跳出,瞬間長出細細的四肢,和一個不成比例的大腦袋。一隻隻紅色的蠱鬼出現在掌中,雖然比耗子大不了多少,但是他們醜陋的外形足以將白翌辰自己都嚇呆了。眼看眾多蛇蠱撲來,蠱鬼們立刻迎戰,竟然如同勇猛的小獴,和蛇蠱撕咬在一起。紅色蠱鬼雖然沒有窮奇所引的黑色蠱鬼力量強大,但是相較蛇蠱卻高級了很多,加之白翌辰靈氣充足的支持,很快便占了上風。而更多蠱鬼撲向白翌星,儘管很多碰到他的靈氣之後便會如同燒著般被褪去皮膚,但仍舊撕咬著他的身體,有些甚至驅動著半個漸漸灰化的骨架死命啃咬著。他已經身受重傷,孕育靈氣的丹田之處被斬妖劍貫穿,最後一次傾力爆發之後,他再沒靈氣可以消耗,隻能徒勞用一隻手臂抵擋攻擊。白翌辰眼睜睜看著那和自己樣貌相同的人被漸漸撕去皮膚,啃掉肌肉,露出了紅赤赤的肉,黑色血液不斷噴濺出來。食蠱之凶獸,此刻竟然被蠱蟲如此分食,實在是慘不忍睹。他抖得厲害,雖然他不覺得自己與對方有何虧欠,但是隻憑血緣這種無法斬斷的東西,以及那相同的麵目,一種恐懼和悲傷在心頭湧動。儘管此刻有太多複雜之情糾纏不清,但,或許歸納起來也隻有一種,近似於“兔死狐悲”的感情。現在,萬不能再有絲毫猶豫了,因為身後已無退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最後一張增靈符燃燒起來。此時白翌星連慘叫聲也發不出了,整個身體都被斬妖劍穿透,隨著劍鋒越來越大,他掙紮著,身體卻不受控製的向後倒去。大椎連著腰椎骨被燒得吱吱作響,然而隨著身體一側最後一點皮膚的牽連斷開,他的半個身體像個被砍成兩段的樹一樣倒了下去,隻剩下半截蛇身立著,那蛇尾還在沒有目的胡亂舞動著,眾多蠱鬼撲了上去,將他整個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