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然楞楞看著他,感到不可理解.趙一凱的話,和他的行為都是那麼不可理解。那一瞬間,一種強烈的悲傷裹挾著怨恨,從趙一凱的身上撒發出來,幾乎可以固化成黑色的霧氣,將他顫抖不止的身體淹沒。“你……就真的那麼恨辰子嗎?”白翌辰究竟怎麼你了?因為搶了你的龍蠱?因為啃了你的靈氣?這些都是可以彌補的啊,就因為推遲了你做趙家一脈的繼承人,你竟然會恨他到這種地步嗎?因為他是所謂的陰差,轉世的騰根,擁有你所沒有的強大力量,你就恨他到這種地步嗎?你可以不原諒他,但是你竟然會恨他恨到他不死你就不得安生的地步嗎?這未免……太過份了些!老然想問些句話,然而僅僅是講出一半句,便戛然而止了。那頭巨大的黑色煙虎,張開大嘴,儘管口腔、獠牙都是由濃濃的煙霧組成,卻仍舊帶給人驚心的震撼。它一口咬在趙一凱的右肩上麵,獠牙深深嵌入到他結實的**當中。老然嚇得一閉眼睛,然而卻並沒有預想的那樣鮮血噴濺。他隻感到一股血氣在湧動著,如同滿月之夜的潮汐,在這已經逐漸降低了溫度與光亮的鬥室之內,不斷退去,又漲起,一波比一波來的猛烈洶湧。趙一凱原本慘白的臉更失了血色,他閉上眼睛,將頭仰起,最大限度的將空門暴露出來,仿若是已經決定了把自己交給眼前這隻凶獸。地麵上沾著鮮血的朱砂蠕動起來,索索作響,很快彙聚成數股細小的砂流。“趙一凱……你,你到底在做什麼!”老然看到那些朱砂也爬上了趙一凱的身體,在他身上盤繞起來,如同赤練蛇般散發著嘶嘶響聲,形成數道血紅的鎖鏈,接著深深鑲嵌進去,像野獸的獠牙般凶狠的刺入,留下可怕的瘀痕,紅得發紫。“趙一凱……你這是在欺負我不懂這陣法嗎?難道……難道你才是所謂的祭品?”老然掙紮著,努力提起氣息,因為寒冷和疼痛的侵蝕,他覺得講話都用不上勁,幾乎每一個字的吐出都要耗費很大氣力。“你這家夥,誰要你這樣做了!我們難道不該……不該合作的嗎?”“……”趙一凱睜開眼睛,目光空洞地望著屋頂古舊的房梁,“合作……了啊。”他在虎口的挾持下,微微轉過頭,看向老然。老然被那雙糊滿血的眼睛“看”著,身上不禁更多了一層寒意。“我……交出血肉……你……”趙一凱輕聲說,“提供靈氣……”“靈氣?我……我哪有!”老然驚慌起來,“難道是要啃食我的丹田內靈?”“不……你背後……那個……”“啊!”老然一驚,他愣了一會兒,隨即又憤怒起來,“這算什麼合作……我呢?你根本就沒讓我派上用場啊?和著我就是……是個抓靈氣的籠子喔?”“……”“你……你這家夥,我可明白你和辰子的問題了……你果然是那種特自以為是的人!以為自己牛叉了不起,就母性泛濫的逮到什麼都護在懷裡當個兔子養,把他這個半吊子養成個專門壞事的廢物,你就開始恨他,是不是!”“……”“你以為我也是個半吊子,所以這時候你把我該承擔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了,是不是?老子……老子用你護著?他媽的!老子可是古爺的徒弟……”老然邊狠狠說,邊掙紮了一下,然而他卻並沒能像想象中的那樣掙脫開鎖鏈束縛。“你就是個矯情少爺……你看你搶內丹時候的德行,你以為辰子稀罕那玩意兒……你還好意思哭,是男人就彆哭鼻子……真他媽受不了……”他這時候罵的起勁兒,早忘了剛才自己還被嚇得差點哭出來。趙一凱露出一絲苦笑:“你不懂……”良久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他的身子逐漸支撐不住,隨著那頭煙虎的力道向後倒去。“喂,彆死啊!那個老虎……你,你是墨叔嗎?你吃我一半行不行,彆把他都吃了!”煙虎並不理會他,不斷撕咬這具毫不反抗的**。老然看到煙虎的身體不斷膨脹著,煙色也愈加濃鬱,灰色中摻雜了胭脂般的紅。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煙虎才抬起頭來。霧狀的牙齒緩緩從那沒有血色的皮膚上拔起,然而看起來,卻像皮膚上因為過熱而升騰起來的霧氣,隻不過顏色發黑。它明明沒有咬破趙一凱的身體,然而嘴邊的毛發卻憑空地下幾點鮮血,落在那青白的肌膚上,和數道朱砂鎖鏈融合在一起。它望了望身下毫無生氣的人,接著一個轉身躍上大床,身形轉動之間化作一團血氣,一下子撲進了墨叔的身體當中。老然緊張的看著墨叔,見他並沒有任何變化。此時,房間中平靜下來,煙霧散去,從窗口斜射進來的陽光將屋裡籠成溫暖的奶白色——天已經徹底亮起來了。客廳中的老坐鐘發出“鐺——擋——”的報時聲,聲音沉悶,帶著金屬的顫音,在這凝固了百年光陰的老宅當中,如水波般暈出回音。老然默默聽著,鐘聲一直打了六下,輕微的哢了一聲,仿佛是齒輪咬住了聲音的起點,大屋中隻剩下秒針移動時那輕微而節奏感十足淺淺聲響。他此時才忽然發覺,自己身上的捆綁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他忙低頭查看,見手腕和肚子上,藍色的鎖鏈印記依然清晰,稍微一動,那種冰冷的束縛感依然存在,隻是不如剛才強烈罷了。“六點了……卯時,卯時……”他慌忙拍了拍趙一凱的胳膊,見他不動,忙去探他的鼻息。鼻翼下微熱的氣息與起伏的胸口都證明他還活著,大概是禁受不住失血或是疼痛,一時昏過去了。老然搓了搓手,麻木的手指頭才勉強能用上些力氣,他用力掐上趙一凱的人中穴,幾秒後,對方呻吟一聲,終於睜開了眼睛。“你還好吧?”他見趙一凱的雙眼當中仍舊有著濃重的血絲覆蓋,不禁擔憂的問。“我沒死……”趙一凱喃喃說著,臉上一片茫然。“卯時都過了一半了!咱們成功了沒有呀?”老然見他發愣,忙提醒道。“啊……”趙一凱一驚,他慌忙站起身,似乎因為手腳不聽使喚,他重重的跌在燈陣當中,陣都給打亂了,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天藍色襯衫被燈油濺到,弄臟了好大一塊汙漬,砂石沾了一身,連紅帶藍一塌糊塗。老然慌忙將他扶起來,見他衣角還拖著一長絲的油,就忙著跑到了床邊。“叔?”趙一凱邊輕聲喚著,邊探著墨叔的鼻息,接著又以二指按住手腕試探脈搏。墨叔身上纏著太多繃帶,下手的地方都不太好找。“怎麼樣怎麼樣?”老然也湊過來,蹲在一旁看。“嗯……暫時還好……”“可是……”老然看了看,問,“墨叔身上還是有很重的蠱毒啊,隻是減輕了一些顏色而已。”“咱們隻是暫時借給墨叔力量抵禦蠱毒侵蝕而已。等蠱毒徹底解了,這些黑色才能散去……”趙一凱說著,輕輕握住了墨叔的手,臉上愁雲密布。老然看他這樣擔心,便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了些事情,便問:“你剛才……說什麼恨啊,原諒的?那老虎……是墨叔的白虎煞麼?”“就算是……叔的意識所凝吧……借命這種事,本來我可以用陣法來限製借給多少的,但是……”趙一凱頓了頓,輕聲說,“我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我想他不會原諒我的……所以我放出了他的白虎煞,倘若他恨我,可以把我作為以命換命的代價吃掉,我絕無怨言……可是……”“可是他隻取了需要的血氣便停止了,對嗎?”老然問,見趙一凱點點頭,便歎了口氣說:“其實你的私事我也不該八卦,不過既然這麼好的機會他都不殺你,一定就是原諒你了。他那麼個外冷內熱的人,你看辰子那麼欺負他,他還……”趙一凱沒吭聲,隻是搖了搖頭。“那個……”見又冷了場,老然抖抖手腕換了個話題問,“這個藍色的砂子到底是什麼?”“青金石的粉末。”“我……我靠!”聽趙一凱輕描淡寫的口吻,老然眼淚差點下來。青金石,在中國古代稱為璆琳、金精、瑾瑜、青黛等,佛教七寶之一。《石雅》雲:“青金石色相如天,或複金屑散亂,光輝燦爛,若眾星麗於天也”。在中國古代通常用青金石作為上天威嚴崇高的象征。“這很貴啊!這色澤……還有這細膩的質地……”他抖抖著把地上的一些殘渣捏起來放在眼前看,“真的是上好的青金石……你,你家真是暴殄天物啊……”“隻有一點而已,本來百蟲血也不多,這些也是為了克製它才準備的。”趙一凱緩緩說,“我家就是做這個的,必要的東西總是要準備周全。”“嚶嚶,這玩意兒真是有錢人才乾的起啊……我將來不要進這圈子……”老然心疼的說。“不儘然,有些先生隻靠一張嘴就足吃遍天下,大發橫財了。”趙一凱輕笑,“比如推算預知,或者相看風水,隻要找對主顧,哪怕不破不解,隻是一點撥,就能得到豐厚報償。”“哦!”“可惜我入得除魔道,必須麵對各種妖魔邪祟,那麼需要的東西和掌握的技術,自然越多越好了。”趙一凱看看他,“你應該是觀山道吧,沒有內力,對星象和陣法似乎很熟。”“嗯,算是吧……古爺就是啊。”“那你學成了完全就可以靠著眼力來賺錢了,給有錢人家尋個風水寶地之類的……不像我,必須苦哈哈的麵對妖魔出生入死,費力不討好的……”“那,那你彆的也學的很好啊,何必強迫自己做這樣危險的事?”“……責任啊,家族的責任……”趙一凱苦笑道,他擺擺手,似乎不願意就這話題深入下去了。老然看到他眼中的血紅似乎淺淡了很多,逐漸已經看不出來。當初白翌辰是將血淚儘數哭了出來,才算恢複正常。而趙一凱的血淚卻是一點點滲進眼中,這隻會將那具象的悲傷怨憤愈加深的隱藏起來,層層疊加。老然看在眼裡,想去勸解,可又無從開口,隻能陪著歎氣。忽然,手機在口袋中震顫起來,接著傳來《殘酷天使》的主題曲聲,在這個剛剛恢複平靜的清晨竟然顯得格外刺耳。“喂,要死啊!”老然接了電話就開始罵,“辰子你搞屁啊,死哪去了?”電話那邊沙沙作響,好像信號非常不清楚。白翌辰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老然……我媽病了……沙沙……你們,要小心……”“喂,伯母病了?你在家裡嗎?要我們小心什麼……喂?”老然有些吃驚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