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冒出來,老然就覺得全身像掉進冰窟窿裡似的,冷了個透心涼.他拚命喘著氣,胸口卻像個破風箱似的,怎麼也吸不進來,反而急得大腦缺氧起來。有鬼?笑、笑話!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鬼!他咬牙切齒的安慰自己,然而人最不能欺騙的,也是自己。他不自覺想起前夜裡,白翌辰倒在地上,全身呈現出的怪異征兆。自己忙著將那昏迷的人抱到床上,手電光亮下,裸露的手臂呈現出的鱗片狀斑痕。後背發出奇特的破碎聲響,自己壯著膽子將他的衣服掀起來查看時,分明看到那光滑的後背上,竟然像乾裂的土地般延伸出無數裂痕。那刻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邊安慰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一邊伸手摸了上去。隨著白翌辰微微的顫抖,接觸到他皮膚的指肚明顯感覺到,裂痕邊沿十分粗糙而堅硬。皮膚怎麼會有這種硬度?倒更像是結痂的死皮,或者指甲之類的……他這樣想著,連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隨即他看到,有一些黑糊糊的東西從縫隙中湧出,有生命般蠕動著。當時自己就嚇得跳開老遠,揉揉眼睛再度看去,除了深深淺淺的傷痕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老然堅定地告訴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黑暗中的手電光下,視覺疲勞而出現黑影是很常見的事,事後對白翌辰也沒多說。直到白翌辰跟自己坦白了有鬼的時刻,他還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可是,此刻的自己該怎麼辦?剛才那一幕,絕不可能是幻覺,誰敢說是我看錯了,我一定要揍死他!他發狠的咬著嘴唇,儘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假如昨天有東西是衝著白翌辰去的,那今天就是明擺的來嚇唬我的啊!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正順著肩膀爬上來,繩索般將他綁住,勒得透不過氣來。在遇上無法應對的危險時,有些人會崩潰,有些人會自暴自棄。有些人會無奈的接受,順其自然得過且過,比如白翌辰就是這種人。而有些人會采取極為消極的逃避態度,就像老然,典型的自欺欺人鴕鳥主義。一定有怪東西在屋子裡,那我不在這裡就沒事了吧!當下,他便收拾東西,穿戴整齊,決定去學校看看。“一假期沒看到同學了,一定要抓幾個……去喝酒!然後……賴在他們那不回去就沒事了!”他給自己解寬心。臨出門,習慣令他向門口的鏡子上看了一眼。看到可以映出影像的地方都會照一眼,這習慣他和白翌辰都有。同宿的另外兩人總是笑話他們,一個說這是自戀的表現,另一個卻說是對自己外貌的信心不足。他全當是對自己帥氣的一種變相嫉妒而已。此刻這一眼,卻令他有種極為後悔的感覺。鏡子中,所映出的不止他一個人。他清楚的看到,在肩膀上放著另一個人的臉,或者說,一個也許是人臉的東西。慘白的皮膚,有些癱軟的粘在他肩頭,一張黑洞洞嘴巴直裂到後耳根,似乎是在以最大的限度表達出一個笑容。再往上看,那東西鷹嘴般的尖勾鼻子兩側,竟然有四隻眼睛,而且正在以很不規律的節奏眨動著,眼白泛著黃色,像得了什麼重病。那刻,他感到全身都抖起來了,他不敢回頭看,更不敢用手探探肩頭,生怕那東西一張口就會把他的手咬住。一股尖叫的衝動就憋在喉嚨裡麵,下一秒就要控製不住了然而,一個陌生的笑聲在耳朵邊響起,很輕很輕,似乎是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啊啊啊!”他終於再克製不住,拔腿跑了出去,門被他隨手重重的拍了回去,似乎這樣可以把那個恐怖的東西拍在屋裡,不至於很快就會追他出來。值班室的張老師聽到聲響,還吼了一句:“在樓道裡安靜點!”接著,就看到老然直眉楞眼的跑了出去,他隻好無奈的搖頭。他一直跑到了宿舍外麵的運動器材區才停了下來,趴在石台子上喘氣,心臟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周圍有人在打籃球,一邊的運動器材上幾個小孩子在嬉鬨著。見這裡人多,老然多少才算安下了點心。他當下就開始給白翌辰打電話,這種事如果再出一次,他絕對就要被嚇死的。然而此刻的白翌辰正在結境之內,與趙一凱一同對付白蛟,自然是接不通的。他手抖抖的又找趙一凱的號碼繼續打,依然無法接聽。那一刻,老然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躲到哪裡才能安全。他忽然想起白翌辰給他的紙灰包,忙從口袋裡摸出來,想也沒想就直接撒了自己一腦袋,嗆得他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幾隻烏鴉在他頭上盤桓起來,嘎嘎亂叫著,竟然還有兩隻俯衝下來掠過他的頭頂。他被嚇得一個激靈,撿起地上的石塊就向天上扔:“滾!哪來的扁毛畜生跟著湊熱鬨!”“然哥,你在這裡乾嘛呢?”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到他後背上。他感到全身的皮肉就像觸電的貓一樣乍開了毛,他竄起來回手就是一拳:“敢嚇唬老子!”“哎喲!”對方猝不及防,被他一拳砸在臉上,一下就被撂倒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幾個平日跟著他喝酒的幾個混子,其他幾個似乎被他的舉動嚇傻了,麵麵相覷,也不敢去扶跌倒的那個。“啊,哎喲你看看……剛才,剛才哥們兒遇上點事兒,還以為……啊哈哈誤會誤會!”他青著一張臉,勉強笑了起來。自己也知道,現在的樣子絕對比哭還難看。旁邊幾個見他這樣,也跟著賠笑。老然拉起被他揍的那人,跟見了親人似的摟在懷裡:“哥們兒委屈了,誤會!走走,我請你們喝酒去……誰、誰不去就是不給我麵子啊!我可要揍人的!”這就叫攢雞毛湊膽子。老然坐在露天大排檔裡,跟幾個狐朋狗友喝著酒,那種恐懼也就淡了很多。雖然一開始,總有幾隻烏鴉跟著自己呱呱叫,但是不理它們,它們吵了一會也便安靜下來,不知道跑去哪裡了。一直喝到月上梢頭,人家都準備收攤了,他卻磨磨蹭蹭不肯走。“去唱歌怎麼樣?”他提議道,心想怎麼也要堅持到明天天亮,白翌辰回來才行。不然就算晚上他回來,自己也不敢再和他一個宿舍呆著。這幾個朋友還算給麵子,也就應了。老然站起身,看看周圍燈火通明的街道,暗暗給自己鼓著氣。沒什麼可怕的……正想著,一隻烏鴉忽然瘋了似的落到他頭上,羽翅亂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