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辰盯著那雙盤繞在顧小夏身邊的腳,它歡快的跑來跑去,像兩隻小鴿子似的,一會前一會後。顧小夏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根本就裝成不知道的樣子,隻是腳步略微的有些快了。小腳快步跑向前麵,超過了兩人,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了黑暗當中。這時,白翌辰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一個女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前麵。她安靜的靠著走廊一側站著,顯得很單薄,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裙,雖然款式有些老舊,卻很乾淨。裙擺很長,蓋住了腳。走廊的燈光閃爍了兩下,映出那女人的臉,長長的黑發卷曲著,遮住了眼睛。下巴的輪廓看起來很柔和,嘴唇的顏色很深,好像塗過絳紫色的唇膏,此刻看到顧小夏抱著孩子靠近,嘴角扯出一個上揚的弧度。“寶寶……”她輕輕說,聲音很好聽,在靜寂的走廊中擴散出一個顫聲的漣漪,帶著一點空靈。“好可愛的寶寶,讓我抱抱他好不好?”那女人果然跟上了顧小夏,她伸出胳膊,似乎想試著去摸摸嬰兒的頭。然而從長袖中伸出的,隻有十根枯枝般的手指,尖細嚇人。但始終是差了一步,無法靠近的樣子。“我最喜歡小孩子了……”她喃喃道,似乎有些悲傷,似乎又滿是期待。“那讓我看他一眼,好不好?”她側著臉,討好般跟小夏商量著。顧小夏仍舊不吭聲,一刻不停的走。鬼媽媽追逐著,長長的裙擺因她動作過快而飄起了一角。那一刻白翌辰清楚的看到,長裙之下露出的,竟然是小孩子的腳,好幾雙慘白的小腳,隨著鬼媽媽的動作而快速移動著。然而腳步聲,始終隻有三個人而已……“喂,她不會給你看的,不要再糾纏了。”白翌辰忽然開口道,他感到頭皮發麻,緊張的都有些開始耳鳴了,不由握緊了斬妖劍。他本來想安靜的看到最後,反正如果鬼媽媽不出手傷害小夏和那嬰兒,他就會不動手。但露出那些小腳的瞬間,他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叫住了這個東西。鬼媽媽停了下來,緩緩轉過頭。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正打量著眼前這單薄的青年。不知為何,白翌辰忽然有些無措,他還是第一次麵對人形的鬼靈。而且,是這樣一個充滿哀傷的女鬼。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雖然群居而生,卻免不了自相殘殺。如果這也能分為兩個極端的話,那白翌辰很不幸的屬於前者。至少麵對這個女鬼時,比那些就會喊著“吃吃吃”的餓鬼道低等妖怪,難以下手些。“你為什麼不回去地府轉生投胎呢?”白翌辰見她不講話,索性自己講,“不要在這裡殺小孩子了!他們是無辜的……”他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傻,那女鬼也不知道聽得懂聽不懂。安靜了幾秒,鬼媽媽微微抬起頭,對他伸出了那雙枯瘦的雙手。“小星,來媽媽這裡……媽媽好想你……”她薄唇一動,吐出一個熟悉而太過遙遠的名字。那一刻白翌辰隻感到腦中轟然一響,伴隨著心臟的狂跳。雙腿不由顫抖起來,他退後了兩步,靠在了牆上。一瞬間太多的回憶被勾起,在腦海中翻滾著,衝擊著每一條神經。小星,是哥哥白翌星的ru名。自從哥哥離開後,家人彼此間並不念起這個名字,偶爾提起,也不過用稱呼指代。如果這樣,也許時日久了,小星這個名字自然會被淡忘。然而,白翌辰無數次看到母親獨自在哥哥靈位之前,輕聲講話,就是用這樣哀傷的語氣喃喃說著:“小星,媽媽好想你……”有時候,她無意轉過頭,發現了那躲在角落中楞楞偷看的,小小的白翌辰。母親露出一點微笑,對他伸出手。小星,來媽媽這裡……媽媽好想你……為什麼,走的會是你?“我不是什麼小星!”白翌辰大聲說,聲音大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眼前的鬼媽媽緩緩走近,來到他麵前,抬起頭端詳著白翌辰的臉,額頭上的長發滑下,露出了那熟悉的模樣。“媽……”他看著眼前的女人,隻覺得眼睛發熱。“我怎麼不如哥哥了?為什麼……難道那時候死的是我,你才滿意嗎?”“好孩子,不哭。來,媽媽抱……”眼前的母親,透出難得的溫柔,她疼愛的伸出手,撫摸上白翌辰的臉。母親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樣,目光相對,令他仿佛有些再移動不開。然而那雙手冰冷而僵硬的感觸,瞬間令他有一絲清醒。“滾開!”他猛然推開那女人。動作太快,手中的斬妖劍瞬間劃過鬼媽媽的胸口,她來不及有一點反應。她向後倒去,胸前的傷口像是一張被撕開的紙一樣,隨著奇怪的哀號聲,那身體折成了兩半,無數黑色的東西從傷處噴湧而出,頓時整條走廊一團黑暗。顧小夏早已經離開,這團黑霧當中,隻留下白翌辰,還有那變成兩段的女人。他忽然無力的跌坐到地上,雙腿顫抖的不受控製。真奇怪,明明知道對方是假的,是通過什麼手段窺視到他內心最不願被碰觸的一角,而幻化成母親的樣子來欺騙自己的。可是親手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將這個披著母親皮囊的妖物斬成兩半,還是有種弑母般的罪惡感折磨著他過於單純的內心,令他承受不住。白翌辰按住心口,大口的喘著氣,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正在這時,鬼媽媽的下半身忽然蠕動了起來,接著裙擺被掀開。一個小孩子竟然從裙下趴爬了出來,他裸露著身體,皮膚慘白,透出一種淡青的色調,看起來大約一兩歲的樣子。剛才那跑動的小腳,應該就是他的吧……白翌辰暗想。那小孩子轉身望著鬼媽媽的屍體,良久回過頭,一雙空洞的眼睛望向白翌辰:“你為什麼要殺了媽媽呢?”“我……”他無言以對。“你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媽媽呢?”“我沒有!”白翌辰搖著頭,他想支撐著站起來,卻因無力而再次跌坐到冰冷的地上。那小孩子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忽然有血色的淚湧了出來,濃稠而緩慢的流淌在蒼白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