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小寧子來了有一會兒了,是在廂房裡見還是……”寶音上前一步,眼含征詢道。曼珠想了想,低聲說:“去姑姑那裡。”橫豎打聽來的消息是要告於姑姑知曉的。小寧子說的大體上和泰芬相同,不過增加的那一點內容卻是事情的關鍵,比如,格爾芬之所以與哥哥哈日蓋查發生爭執,是因為鼇拜七弟索山的兒子阿林說了一句“哈日蓋查是皇上未來的大舅哥,和格爾芬也算是親戚了”。格爾芬年紀不小,卻無功名在身,而哈日蓋查一進京便得了奉恩將軍的爵位,知道隻說是他有本事得了鼇拜青眼,不知道的還當是皇帝偏心,為美色所惑。阿林的話正好紮在了格爾芬心坎上,豈有不怒之理,又灌了幾碗黃湯,說話越發沒個分寸,什麼難聽說什麼,將曼珠貶低成了禍國妖孽,不要臉的狐狸精,甚至連蘇日娜也中槍了。見自家寶貝妹妹和姑姑都被人罵了,哈日蓋查焉能不怒,立時罵了回去。阿林明著勸架,實際上卻是火上澆油,一番話下來兩人吵得越加激烈。爭吵間也不知誰碰翻了碗碟,兩個家族皆是軍功起家,骨子裡都有一股子血腥,被這一刺激哈日蓋查和格爾芬便扭打在了一起,一時間房裡乒乒乓乓,亂成了一團。阿林和遏必隆的兩個侄子阿昌阿、達春,手忙腳亂的上前拉架,等把兩人拉開。格爾芬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不多時,九門提督就帶人到了望月樓。將一乾人“請”進了步軍統領衙門。結合卓娜打聽到的,西華門守衛見到阿林同阿昌阿、達春硬拉著哈日蓋查去酒樓。為了達成目的還言語擠兌他。曼珠心裡敞亮,這事無疑是鼇拜做的局,不,鼇拜未必直接參與了進去,應該是得了他示意的阿林所為。姑侄兩個相視一眼,心照不宣。曼珠起身和小寧子說了些場麵話,道謝雲雲。小寧子能在清寧宮有一腳之地,自然心思通透,善解人意。知道這兩位主子必是有私房話要講,忙告退而出,回清寧宮回話去了。打磨圓潤的檀木佛珠在手指的波動下緩緩轉動,蘇日娜麵容平靜的說道:“哈日蓋查常年習武,不說有多麼本事,至少不會失了分寸打死人,想來是阿林等人趁著勸架的名頭下了暗手。現在必須弄清楚,格爾芬是怎麼死的,也許從傷口上能夠找出一些證據。另外。也得找到當時在場的人證,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姑姑,找人證的事情交給阿拉塔去做就行了,他在宮外行事便利。必要時可以請福全幫忙。可是驗屍,赫舍裡家會允許嗎?”他們心裡巴不得哥哥倒黴呢!曼珠暗道,也許玄燁有辦法。光靠貝勒府是行不通的,而她和姑姑能使上力的地方太少了。蘇日娜眸子一轉。便猜到了她的想法,沉思片刻道:“那就這麼著。過會兒叫卓娜去清寧宮請皇上過來,咱們就正大光明的讓人瞧,我是他嫡母,他來看望我也是應該的。”這樣也能借他的勢威懾下麵那些辦事的人,而索尼他們縱然有權,也不能無視皇上的意思。再者,也是防著有人落井下石。她原打算讓人悄悄地向玄燁求助,這樣避人耳目雖然免了一些流言,但效果也大打折扣,終究是沒有姑姑想得周到,曼珠暗自搖頭,自己處事還是不夠老練啊。清寧宮內,玄燁一身青蓮色常服,背靠楠木椅子,手撫著額頭,麵色冷然,紫棠色的袖口上一抹墨汁微不可見,書案上毛筆奏折散亂的堆在一旁。“主子,嘗嘗這新敬上的鐵觀音,味道真是香啊,聞得奴才都嘴饞了。”梁九功一臉諂笑地捧著茶盞,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玄燁頭也不抬的說道:“既然你喜歡,便賞給你了。”“奴才是什麼牌麵上的人,豈敢享用主子的茶水。”梁九功受寵若驚道。“朕說賞你就是賞你,誰還能有意見?”玄燁直起身子,望著梁九功說道,微啞的嗓音中帶著不可置否的堅決。梁九功忙跪下謝恩,“奴才謝過主子恩典。”“起來吧,小梁子,朕知道你想勸朕,朕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朕什麼都清楚。”玄燁望著桌麵緩緩說道,眼裡滿是無奈與不甘,後麵的話與其說是說給梁九功聽的,不如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插在心上的一根針,提一次痛一次。“主子您彆為難自己,奴才什麼都不說了。”梁九功紅著眼睛,心裡說不出的酸楚,主子是皇上,卻事事受製於人,現在他們又用圖婭格格的哥哥來試探皇上的底線,這把主子置於何地啊!看到梁九功一副委屈心疼的樣子,玄燁反而笑了,“行了小梁子,朕都沒說什麼,你倒是先哭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哈日蓋查的事情皆是由他而起,無論是因著圖婭,還是為了他身為皇帝僅有的尊嚴,玄燁都不打算讓他們得逞。換了身明黃色夾袍,頭戴常服冠,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和威嚴,玄燁帶著儀仗隊浩浩蕩蕩的前往慈仁宮。“皇額娘,兒臣以為,既然是人命案,就該交給大理寺審理,步軍統領衙門隻管治安,無權插手人命官司。”九門提督是鼇拜的人,步軍統領衙門相當於是他的後花園,將哈日蓋查押在那裡實為不利,玄燁打算即日將其轉押至大理寺,提前告知太後則是為了讓她們安心。蘇日娜揉了揉太陽穴,眼簾半垂,給人的感覺很是疲憊,語氣也淡淡的,“皇上看著辦吧,哀家是深宮婦人,不懂得這些,隻求皇上秉公處理。若是哈日蓋查真犯了法,哀家第一個不饒他,也無臉求情;若他是被冤枉的,請皇上還他一個清白。”玄燁正色道:“皇額娘這話就外道了,哈日蓋查是兒臣的表兄,什麼求不求的,兒臣自當傾儘全力為他洗儘冤屈。”這話直接表明了玄燁的立場,他既相信哈日蓋查的清白,又決然為其出力。“皇上已是不易,哀家怎麼忍心看你勞累,若是……若是實在不成,皇上千萬彆強求,事有輕重緩急,哀家雖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孰輕孰重,到時候隻盼著他能留條命。”蘇日娜話裡話外,都是不想給玄燁添麻煩。“皇額娘寬心,兒臣知道輕重,也定然不會讓表兄蒙受冤屈。”玄燁不懷疑太後說的話,卻也明白,哈日蓋查是她唯一的侄子,亦是圖婭唯一的哥哥,她們心裡必是希望他無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