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浩鴻小區,本來想去北門外的副食商場,又改變了主意,朝南門走去了,她要去芍藥地菜市場,那裡的物價更便宜。婁小婁朝芍藥地奔走。奇門遁甲告訴他,這條路上將有血光之災。他沒有坐出租車,以免和司機在狹小的空間裡發生爭執或者打鬥。他要遠離任何人。他慢慢地朝前走,同時警覺地四下張望。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有人擠公交車,有人開車,有人騎自行車……大家都匆匆地走在上班的路上,沒有任何可疑的人,也沒有任何可疑的事。在一個十字路口,一個騎車的男子撞著了一個走路的女子,兩個人爭執起來,旁邊站著幾個看熱鬨的人。那個男子的嗓門比被撞的女子還大,而且出言粗魯,蠻不講理。女子説:“人這麼多,你乾嗎騎那麼快?”男子説:“自行車限速嗎?嗯?限速麼?”女子説:“那你就往人身上撞呀?”男子説:“你要是不想被撞,就他媽在背後安一雙眼睛!”女子説:“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不講理呢?”一邊説一邊向周圍的人投去求援的眼光。看熱鬨的人都不言語,等待著爭吵升級。女子把眼光投向了婁小婁,委屈地説:“你們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男人麼!”換了平時,婁小婁一定會上前説幾句公道話。現在,他卻把眼睛收回來,繼續前行了。此時,在他眼前出現的任何情況都是可疑的。儘管他相信這個男子和女子並不是在演戲,他們的心情和表情都是真實的,但是,如果婁小婁參與進去,這件事就形成了對他的乾擾。走過吵架的男女之後,路邊出現了一個道士,看起來道貌岸然——頭戴混元巾,灰白的長發挽成髻。身上是藍色寬袖道袍,背一個布袋,上麵繡著:道法自然。下麵穿一雙踏雲鞋。道士的麵前擺著一張八卦圖,寫著兩個大字:算命。如今,很多算命人偽裝成道士,婁小婁從來不會上當的。他從這個算命人麵前走了過去。算命人説:“先生,請留步。”婁小婁沒有停下。算命人説:“你隻需聽我一句話。不收錢。”婁小婁遲疑一下,停下來,回頭看這個算命人。算命人朝婁小婁的前方看了看,説:“你有血光之災,趕快朝相反方向走。”婁小婁朝他搖了搖頭。算命人歎了口氣,説:“那就去吧。”婁小婁轉過身,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回味算命人的話。他知道自己有血光之災,但是他必須繼續前行。算命人想改變他的命運,他卻是去改變彆人的命運。走著走著,有人在旁邊喊了一聲:“婁大夫!”他愣了愣,轉頭看,原來是那個曾經和他同事的整容師。他笑吟吟地走了過來,觀察著婁小婁的眼神説:“上次,我送你的那盒普洱茶你喝了嗎?”婁小婁指了指自己的嘴,搖了搖頭。整容師説:“你的嗓子還沒好嗎?”婁小婁指了指前方,示意他自己有事,然後就繼續前行了。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偏偏冒出了這個整容師,太巧了。北京這麼大,在街上遇到一個熟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婁小婁認為,這次莫名其妙的邂逅也是一種故意的乾擾。整容師在背後喊道:“哎!你找到那個叫林要要的女孩了嗎?”婁小婁不能再跟這個人糾纏,他回頭揮手再見。這時候,雨劈裡啪啦地落下來。婁小婁沒有帶雨傘,身上很快就濕了。街上的自行車和步行者轉眼都不見了,隻有匆匆行駛的車輛。路邊有一個地攤,一個中年女子舉著一把鮮紅的傘,在出售雨傘。她攔住婁小婁説:“先生,買一把雨傘吧!”天上滾動的雷聲,讓婁小婁著急起來,他搖搖頭,躲開她,朝前走。中年女子追上來,拽了他一把,説:“不撐傘,您會感冒的!”婁小婁一下把這個中年女子推開了,加快了腳步。雷聲越來越大,如同野獸的怒吼,一聲聲揪扯著婁小婁的心。他朝前奔跑起來。迎麵出現了一輛有篷的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老人,婁小婁在花都見過他!透過紗簾,婁小婁看到了那張陰森的臉,像死魚一樣渾濁的眼睛,像漁網一樣的皺紋,像疤痕一樣的壽斑。老頭用兩隻小手轉動著輪子,在人行道上慢慢滾過來。婁小婁跑得太快了,沒有停住腳,老頭突然一轉輪椅,朝他撞過來。“嘭”的一聲,輪椅翻了,老頭摔到地上。婁小婁也差點兒摔倒,他踉蹌了一下,站穩了。老頭在地上抽搐起來,發出了嬰兒的哭聲。婁小婁知道,那種神秘力量開始阻擋他了!它首先采取的是用不動聲色的方式,現在,圖窮匕首見,它顯出了陰險的嘴臉!婁小婁沒有理會,繼續奔跑。前麵出現了幾個路人,他們擋住了婁小婁,有個女人氣憤地叫道:“你把人家小孩撞倒了,怎麼不扶一下?”一個老太太説:“太缺德了!”一個青年男子説:“不許走!”婁小婁一下衝到馬路上,繞過他們,繼續在雨中朝前跑。那個青年男子追了上來,揪住了他的衣領:“你跑不了!”婁小婁回過身,奮力地把青年男子摔倒在地,繼續跑。他一直沒有回頭。天上的雷聲越來越響,雨越來越大。雨中的婁小婁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跑!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