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要要出院的時候,已經是初春。實際上,她就是在“完美風暴”整容美容醫院做的手術。她叮囑過前台:如果有人來查詢自己,不能透露任何情況。可憐的林要要並沒有變成婁小婁畫上的女孩。她割雙眼皮的時候,引起了感染,技術操作也不到位,術後,兩隻眼睛形狀明顯不同,其中一隻還成了疤瘌眼。隆鼻手術失敗。先是鼻子紅腫疼痛,注射了大量消炎藥,總算不腫不痛了,可能是填充材料質量差,鼻子變得一邊高一邊低,還有三四個醜陋的洞眼。做牙齒整形,變成了漏風嘴。想圓臉變長臉,削骨之後,變得麵無表情。唯一成功的手術是隆胸。她的胸一下變大了,大得看起來很是誇張。六個月裡,手術反複多次,最後林要要放棄了。她不是怕疼,她是沒有了信心。最後一次,林要要去醫院談索賠,那麼大的一家整容醫院,竟然突然就關門了,再也找不到一個人。它的存在,好像專門是為了毀掉林要要的容顏,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林要要一個人憋在家裡,過了整整一周。這一周,她一直坐在鏡子前。她已經不再是林要要了。她已經變得麵目可憎。第八天晚上,她給婁小婁打了個電話。林要要:“婁小婁……”婁小婁:“林要要!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聽到婁小婁的聲音,林要要再也忍不住,淚水一下就湧了出來:“婁小婁,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你還會喜歡我嗎?”這是林要要變成魔鬼麵孔之後,第一次哭。婁小婁:“你在哪兒?我現在接你出來吃飯,一邊吃一邊聊。”林要要:“你不要來接我。定個地方,你等我。”兩個人定的地點還是“咱家”。放下電話,林要要擦了擦眼淚,然後走到梳妝台前,在臉上撲了一點粉,描了眉,畫了眼,塗了唇,又換上了一身最漂亮的衣服,離開家,打車奔去“咱家”。到了飯店門口,林要要下了車,開始猶豫了。她沒有馬上進去,透過窗子,她看到婁小婁坐在裡麵,一邊喝水一邊在看報。桌上點著一根粗粗的紅蠟燭,燭火在他英俊的臉上閃閃跳跳。她掏出化妝盒,再次照了照鏡子,終於走了進去:“婁小婁……”婁小婁抬起頭,看到她之後,愣了愣,馬上恢複了常態,避開她的臉,説:“快坐吧。”林要要坐下來,一直在看婁小婁。婁小婁沒有再看她的臉,跟服務員喊道:“上菜吧。”林要要的眼淚又忍不住湧出來,她濕著眼睛笑了一下,説:“婁小婁,你看我是不是變了一個人?”婁小婁看了她一眼,説:“是啊,剛才我差點兒都認不出你了。”林要要説:“現在,我和你畫的那個女孩有點兒接近了嗎?”婁小婁歎了口氣,轉頭看旁邊,輕聲説:“林要要,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傻事!”林要要説:“婁小婁,我隻想問你,你還愛我嗎?”婁小婁説:“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好嗎?”林要要説:“你看著我的臉,回答我,你還愛我嗎?”婁小婁注視著她的眼睛,説:“林要要,你做我的妹妹吧。”林要要痛苦地搖搖腦袋,説:“你還在拒絕我!你怎麼這麼狠心!為了你,我都把自己毀了!”婁小婁激動地説:“你是你,林要要!你為什麼要變成彆人?你變得了彆人嗎?”他平靜了一下,聲調柔和下來,又説:“你做我妹妹吧,我會愛你一輩子。”林要要“呼”地一下站起來,説了句:“永遠不可能!”然後,大步朝外走,差點兒撞到服務員身上,服務員已經把菜端了上來。林要要在中醫大學畢業後,一個人在北京打拚,已經三年了。房子是租的。回到家,她一直趴在床上哭。她的眼睛還沒有徹底恢複,又腫了起來。她腫著眼睛爬起來,似乎有什麼事要做,終於打開抽屜,拿出磨石和蒙古刀,坐在地上,低下頭,繼續磨刀。她的頭發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她的兩隻碩大的**,隨著動作劇烈地晃動。夜深了,空蕩蕩的房子裡隻有磨刀的聲音:嚓,嚓,嚓,嚓,嚓,嚓。這天晚上,林要要裝著那把蒙古刀,繼續跟蹤婁小婁。現在,她已經不太關心婁小婁迷戀哪個狐狸精了,她隻有跟蹤他,才可以滿足一下思念之苦。白天,她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相思病是一種精神病。這個標題把她嚇了一跳。心裡有點兒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了呢?婁小婁下班之後,沒有回到亞運村的景山小區,而是去了芍藥地那套房子。他停好車,下來後整了整衣襟,然後走進了樓門。林要要躲在一片竹林中,使勁兒想。這個房子裡是不是住著一個女孩呢?她是不是那個勾引婁小婁的狐狸精呢?今夜婁小婁會不會在這裡過夜呢?半個鐘頭之後,婁小婁帶著一個女孩走了出來。她的年齡似乎非常小。林要要死死地盯住那個女孩,覺得這個女孩十分麵熟,想著想著,心裡就像打碎了五味瓶——她正是婁小婁畫中的那個女孩啊!她才是畫中人。林要要卻變成了鬼。她看著婁小婁和這個女孩説説笑笑地鑽進了車裡,開走了。林要要的眼淚又一次流下來。他和她一定去“咱家”了。他和她一定會坐在林要要和婁小婁一起共進晚餐的那張桌子上。他和她飲酒作樂。他和她晚上會回到這個房子來。他和她將乘著酒興纏綿到天亮……林要要感覺到,這輩子她和婁小婁肯定沒機會了。除非還有一個婁小婁,一個歸這個畫上的女孩,一個給自己。可是,婁小婁怎麼可能有兩個呢?隻有等到下輩子了。怎麼才能快速到下輩子呢?想到這裡,她的蒙古刀在挎包裡跳動了一下。同時,她的腦海裡蹦出四個字——同歸於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