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好衣服,走出臥室,目不斜視地走進了衛生間。她不知道那個人在哪個方位,但是她相信他在看著她。她匆匆洗漱完畢,出了門。她下樓來到小區門口,上了一輛黑車,對師傅説:“花都監獄。”黑車司機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小聲説:“那地方太偏遠了,不管你回來坐不坐我的車,我都要收雙程的錢……”桑丫揮揮手,説:“隨你了。”於是,這輛黑車載著桑丫,朝著和北京相反的方向奔去。這一天不是探監開放日,直係親屬來了也不讓接見。桑丫被隔在高牆之外,無論她怎麼央求,值班的武警都不放她進去。最後,桑丫説:“哥哥,我隻要你帶我進去,遠遠看一眼,隻要看到他就行了。”武警目視前方,搖了搖頭。桑丫又説:“那麼,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隻要你告訴我,我爸爸還活著,我馬上就走!”武警還是搖頭。桑丫悲傷地退到了路邊,坐下來。她望著眼前的高牆,感到了徹底的絕望。這時候,朱璽正巧打來了電話,嬉皮笑臉地問:“桑丫,你在乾嗎?”她病急亂投醫,馬上説:“朱璽,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朱璽問:“什麼事?”桑丫説:“我來監獄探視老爸,可是進不去……”朱璽説:“我現在就趕過去,你踩在我的肩膀上,然後跳進去。”桑丫説:“你不幫忙還調笑我!”説完,她就把電話掛了,接著,淚水就湧出了眼眶。哭了一會兒,桑丫站起來,打算回家了。這時候,電話又響了,是朱璽的,這一次他的口氣比較嚴肅:“桑丫,你等著,我正在聯係人,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桑丫:“好的,我等你。”放下電話後,桑丫的心裡有了一些光亮。現在,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朱璽這個家夥身上了。監獄大門對麵,隔著一條窄窄的馬路,有一些低矮的小商店。有幾個人坐在門口,朝這個孤單的女孩張望著。遠方,就是碧綠的山了。桑丫避開那幾個人的目光,低著頭在高牆下徘徊。半個鐘頭過去了,在桑丫已經感到沒有希望的時候,朱璽的電話又來了:“桑丫,你彆急,我老爸現在去監獄管理局了,他去找人批條子,你等我,一定沒問題的!”桑丫的心裡一熱,低聲説:“朱璽,真的謝謝你。”朱璽説:“跟我客氣什麼。”過了中午,桑丫終於看見遠方出現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朱璽來了!轎車停在桑丫麵前,朱璽下了車,拍拍桑丫的肩,沒有説什麼,牽起她的手,就朝監獄大門走過去了。兩個高中生依然費了一番周折,終於被放行了。桑丫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既然監獄同意她見爸爸了,説明爸爸還活著!朱璽停在監獄大門外,對桑丫説:“你去見你老爸吧,我在外麵等你。”桑丫説:“好的。”由於不是探監日,接見室裡空蕩蕩的。這裡還算寬敞明亮,設有餐廳和客房,頗像招待所。桑丫等了一會兒,爸爸終於出來了。現在接見犯人,旁邊已經沒有警察監視了,隻是牆角多了一個攝像頭。爸爸依然穿著那身灰色的囚服,他好像剛剛理過發,乾乾淨淨的。他見到桑丫感到有些意外,一邊走過來一邊問:“媽媽呢?出了什麼事嗎?”桑丫説:“老媽出差了,沒什麼事。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很擔心你,就來看你了。”爸爸隔著長條桌,在桑丫麵前坐下來:“我很好,擔心什麼。”説著,爸爸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女兒的手,中途卻放在了長條桌上,兩隻手掌抱在了一起,局促地捏弄著:“今天不是開放日,你怎麼進來了?”桑丫説:“我有個同學,他找他老爸幫我搞到了一張批條……”説到這裡,桑丫從爸爸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愧疚和尷尬,急忙轉換了話題:“爸,你近來好吧?”“我很好,還當了組長……哦,我寫信跟你説過了。爸爸減刑三年,很快就要出獄啦,還有——七百二十二天。那時候,你已經上大學了,對吧?今年你要高考了,不要牽掛我,要心無雜念。”“我的狀態很好。”“有人是國王,是富豪,他們給他們的兒女帶來榮華和富貴。但是,爸爸特殊的經曆,卻給了你另外兩種東西——敏感和堅強。敏感,讓你的生命更柔軟,更豐盈,熱愛這個世界。堅強,讓你戰勝一切,贏得未來。”“爸,我要考到北京去,乾一番事業,接你去過好日子。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你昨晚做了什麼夢了。你放心,爸爸會活到九十九,直到你成家立業生小孩。你談戀愛了嗎?”“沒有。”“很好。等出獄之後,我幫你把把關。”桑丫笑了:“我不相信你的眼光。”“爸爸的眼光不差。我甚至看得出,你今天之所以搞到批條,是一個男生幫忙,現在,他就在外麵等著你。”“老爸,你真神哪!”“嘿嘿,我猜的。”離開監獄的時候,桑丫感到心情很暢快。看到桑丫出來了,朱璽降下車窗,朝她笑了一下。桑丫也朝他笑了一下。朱璽説:“你回哪裡?我送你。”桑丫説:“進城就可以了,我自己回家。”朱璽説:“反正我也沒事,把你送回去。”接著,他對司機説:“劉叔叔,密雲小區。”郊區的路很顛簸,朱璽觀察著桑丫的臉色,小心地問:“你是不是沒睡好?”桑丫説:“失眠。”朱璽説:“應該買點兒補品,蜂皇漿,龜鱉丸,鐵皮楓鬥,印尼血燕……我老媽天天讓我吃這些東西。”桑丫看了看窗外,説:“我家跟你家哪能比。”走了很遠,車終於駛上了寬敞平坦的大路。司機打開了音響,放的是李瑉宇的歌。劉師傅都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了,他不可能喜歡韓國歌曲,看得出來,音樂也是為小主人服務的。朱璽問:“桑丫,你準備報哪個大學?”桑丫説:“北京。”“那我也考北京,有什麼事還可以照應你。”一直看窗外的桑丫突然轉過頭來,對朱璽説:“你今天晚上可以不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