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有這麼執著地針對什麼事兒,今天確實較了真。人跟人生來不同,很多事難說個對錯,少有單純的愛恨。可對對錯錯的,不妨礙他護短,也不妨礙他現在摟著湯索言,心疼得想日天。早上鬨鐘響的時候,兩人都醒了。這一宿睡得都不踏實,陶曉東沒睡多久,湯索言也是。鬨鈴一響陶曉東關了,湯索言又翻了個身過來臉埋他身上。陶曉東笑著勾勾他頭發,說:“言哥,起來上班兒。”“不想起。”湯索言扣在那兒說,“我沒睡好。”“今晚早點睡,起來吧。”陶曉東往後撤了一點,不讓他貼。這麼貼著湯索言根本不起,幾天下來他也有點經驗了。陶曉東把人送到醫院,湯索言下車之前陶曉東說:“彆忘了給我買束花。”“沒忘,”湯索言開門下車,回頭跟他說,“記著呢。”陶曉東笑了下,朝他擺手,說拜拜。湯索言一下了車,陶曉東臉上的笑就緩緩收了,麵無表情地一路開到店裡。店裡歡戈看見他來,樂嗬嗬地說:“東哥你火啦。”陶曉東應付著說了個“是嗎”。“嗯呐。”歡戈又看了一期節目,提到陶曉東的時候彈幕都在吹他,當然也有嘲的。歡戈在彈幕裡暢遊,一條一條發,一個多小時的節目他一停一停地發彈幕能看到三個小時。不過也不是一直吹,也跟著點評點評節目。“現在你跟達叔是cp了,你倆鎖死了已經。”歡戈邊說邊仰著頭誇張地笑,“哈哈哈你倆一起創業一起奮鬥不離不棄。”黃義達去錄節目還沒回來,也不怪人拿他倆開玩笑,直男老爺們開起玩笑沒下限,節目裡誰拿他倆開玩笑大黃都笑嗬嗬地自己再給加點料。玩笑歸玩笑,也都知道大黃有老婆有孩子,沒人當真,就鬨著玩兒。陶曉東整理自己那一架子工具整理了倆小時,他本來今天有個客戶,約的上午十點過來,拖了會兒時間,十一點多過來的。來了之後要改圖,說之前定好的那套圖不想要了,想換一款。說了半天要什麼樣的也沒說明白,就說要恐怖的,帶點血.腥,一看心都哆嗦那種。陶曉東問:“生首?”“我不知道什麼是生首。”客戶掏出手機,翻了半天,給他看,“就這種,來得了麼?”陶曉東說可以,又問他:“你確定?這個圖種太凶,看久了不舒服,也不好外露,下個月你可能就後悔了。”“你就說你做不做得來吧,你要做不來我換彆的。”客戶大概三十多歲,微胖寸頭,說話嗓門有點大。陶曉東今天情緒不高,聽大嗓門有點心煩。陶曉東不跟他廢話,問他:“你是等我給你出圖你看過再來還是我直接來?”重新出圖不知道又得等多久了,他太難約了,但是客戶還有點吃不準他行不行,問了句:“你以前做過這種嗎?”陶曉東看了眼旁邊的小天,小天站起來去拿pad,要給他找陶曉東的圖庫。沒什麼來不來得了的,就看想不想做。他剛才那圖在陶曉東眼裡還不太行,力道不夠,全靠圖本身的血.腥感製造視覺不適去加強衝擊力,線條該硬的地方軟綿綿,顏色該緩鋪的時候又太突。客戶說這是他朋友的紋身,給大師當模特做的參展圖。陶曉東不太在意地回了句:“哪位大師。”對方說沒記住,隻記得姓奉。小天還沒找著生首圖庫,陶曉東拍了他一下,跟他說“日式”,小天點點頭接著找。等圖的時間,客戶小聲問了句:“能做到這個水平嗎,陶總?”陶曉東笑了聲說:“那肯定不能。”客戶眼睛瞪圓了,往後一稍:“啊?”陶曉東從兜裡掏出手機,翻了半天,從一個老友的朋友圈裡找了套圖,放他麵前的茶幾上,跟他剛才的那張圖有種微妙的相似。“你讓我給你做到這個水平我可以,你剛拿那張退後五年我都辦不到。”陶曉東輕嗤了一聲,半嘲著說了句,“辱我了。”心情不順,說話都夾著槍。這話要是掛出去夠外頭罵他好幾輪了,怎麼說話的這是。要不要臉是不是抬高自己先不說,首先你就沒尊重同行。他都這麼說了,小天找著的圖庫客戶看過也震住了,二話不說讓他直接來。陶曉東一句廢話都不想再多說,今天就不太愛說話。不過今天這個心情做生首還真挺合適,心裡那點不痛快那點尖銳的情緒都可以借著紋身槍發泄,對於紋身師來說,皮膚和顏料構成的一方世界本來也是語言。類似文人的筆,類似導演的鏡頭。一把尖刀從脖子進去從心臟穿出來,刀尖帶著血直指向前,泛著刺眼的冷光流著黏稠的血。一個圖做了大半天,中午飯都沒倒出空吃,怕晚上湯索言下班之前他做不完。在醫院停車場等了幾分鐘,看見湯索言下來,手裡抱了一束花。跟上次一樣橙紅色的扶郎花,儘管都晚上了看著還是亮眼,很熱烈的顏色。陶曉東主動從駕駛座下來,接了花坐進副駕,湯索言一坐進車裡,陶曉東說:“你也彆往醫院訂啊,你讓他們直接送家裡不就得了。”“護士幫我收的。”湯索言說,“上次帶男朋友去你那兒紋身的護士,問我是不是要送陶總,也夠厲害的。”“你怎麼說?”陶曉東笑著問。“我說是。”湯索言扣上安全帶,啟動了車,“她誇了你半天。”“懂事兒。”陶曉東笑了,“陶總給打了對折呢,沒白打。”湯索言駛出停車場,陶曉東摸摸花瓣,稀罕得不行。一回家先找花瓶,找著了也不會插,喊湯索言幫他。湯索言回家先洗澡,洗個澡的工夫陶曉東叫了他能有五六次。湯索言出來的時候無奈地笑著,走到蹲陽台鋪了一地花的陶曉東旁邊,指尖摸摸他頭頂,問他:“你數沒數過這麼會兒時間多少聲‘言哥’。”陶曉東抬頭:“言哥,這得怎麼弄?放多少水?”湯索言也蹲下,說:“我也不會,我也不是什麼有情調的人。”“那我自己研究。”陶曉東索性直接盤腿坐地上,拿了把剪子,把花枝剪斷,一根一根往瓶裡插,“你看書去吧,我弄完再洗澡。”湯索言拿了兩個墊子過來,給陶曉東一個,自己坐一個。坐在旁邊靠著牆,一邊看書一邊看陶曉東剪花。手也不太好用,後麵兩個指頭不太敢回彎,捏著花的姿勢又彆扭又喜感。湯索言偏不幫他,隻時不時地無聲笑笑。陶曉東一回頭看見他笑,問他:“笑什麼?”湯索言翻了頁書:“笑你。”“我怎麼了?”陶曉東回過頭接著弄。湯索言看著書,另隻手在他腰上摸了一下。陶曉東問他:“做嗎?”湯索言還沒說話,陶曉東又說:“我馬上弄完。”“沒想做。”湯索言胳膊從前麵環過去,陶曉東回來就開始擺弄這些,衣服還沒換,衛衣前麵一個大口袋,湯索言把手揣在他口袋裡,位置正舒服,“玩吧,不做。”陶曉東“啊”了一聲,說:“我還挺想的。”湯索言在他脖子上碰了碰。一束花,陶曉東玩了一個多小時。糙漢玩花,他會玩個什麼。花瓶擠得滿滿登登,高高低低醜得沒眼看。他自己還感覺挺好,擺餐桌上了。湯索言替他收拾陽台,把花枝和地上的水都收拾乾淨,陶曉東去洗澡了。陶曉東放東西不太有條理,沒規矩。就是一個人過慣了,家裡又沒人管著,很小離開家了,也沒有爸媽念叨他。外套總不記得掛,隨手放在沙發扶手上。車鑰匙電梯卡也隨手放,有時候放茶幾有時候放餐桌,早上出門之前再臨時找,找不著了就叫言哥,問看到沒有。他洗澡湯索言就替他收拾,外套掛起來,車鑰匙電梯卡都放門口鞋櫃,手機給他充上電。家裡已經有越來越多陶曉東的東西,衣服一天換一套,換下來的一套又不臟不能馬上洗,就疊成一摞摞的放陽台櫃子上,留著下周穿。他住這兒湯索言家裡總備著水果,陶曉東也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這些都讓這個房子填了很多人氣兒,不像他自己住這一年顯得那麼曠。浴室水聲斷斷續續,湯索言就著水聲給他收拾,收拾完給他切了盤水果。陶曉東在浴室裡叫他:“言哥。”湯索言應他:“哎。”“浴液沒有了。”陶曉東洗完出來說。“有。”湯索言說,“這些東西都在裡麵那個洗手間櫃子裡。”陶曉東就去找。普普通通的晚上,說的話做的事都普普通通。很平靜,這一切都讓心裡很平靜,陶曉東穿著拖鞋的走步聲都讓人心能沉下來。一種難得的安寧生活裡的自在舒坦。陶曉東送完浴液走過來,從湯索言手底下撿了片楊桃吃了。“酸。”陶曉東“嘶”了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