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8(1 / 1)

龍骨焚箱 尾魚 2291 字 2個月前

想上去沒有捷徑, 還得靠硬爬,而三個人中,也隻有江煉有點勝算了。江煉那肩傷, 雖說好了有七八成,但謹慎起見, 他還是朝孟千姿要了強效針劑, 孟千姿還剩了三針的劑量,揀了一針給他, 江煉注射完了, 又把其它兩針也揣進了兜。孟千姿急道:“哎,你倒是留一針給我啊,我也有傷。”江煉凶她:“你那腿,還注射?注到最後,你就不怕那一塊的肉徹底壞死、再也吃不進藥了?”好像也有理,殺蟲劑噴多了,蟲子還會產生抗藥性呢, 她這藥注多了, 多半也不太好, 孟千姿嘟嚷:“那我也得往上爬呢。”“我上去了之後,把你們拉上去。”“那我出山腸, 也得走路啊。”江煉沒理她,自顧自解繩重縛,覷著神棍沒注意,忽地湊近她, 輕聲說了句:“我背你。”說完了,輕咳兩聲,支使神棍:“那根繩頭遞我一下,要接牢了。”再看孟千姿時,她抬著下頜,垂了眼,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先爬繩橋,再通過冰屍上鎖鏈,哪一步都不輕鬆,好在江煉有備而來,腰上肩上光安全繩就打了兩根,比孟千姿之前徒手懸吊,保險係數不知道要高多少倍了。孟千姿目不轉睛看江煉行進,內行看門道,看著看著,心裡就有了底:艱難是艱難,但隻是時間問題。她往洞底瞧了瞧,低聲對神棍說了句:“聽說漂移地窟裡有息壤,你說會出來攻擊人嗎?”神棍拍了拍腰間的噴火器:“所以我們每個人都配了這個,水鬼拿命換來的經驗教訓呢。”水鬼入漂移地窟時,死在息壤手上的人不少:據說息壤無限生長、能裂分成無數根尖頭的長索,蛇一樣攻擊,瞬間就把人體貫穿。有噴火器,的確是讓人安心不少,孟千姿想了想,聲音更低了:“還有水精呢。”神棍哼了一聲:“水精如果沒人給它跑腿當傀儡,跟廢物也沒兩樣——洞神厲害嗎?跑前跑後的,不一直是白水瀟?再說了……”他拍了拍背包:“我們可是有備而來的。就是可惜,沒帶鳳凰翎,我想著反正沒龍骨,帶著也沒用,還把自己搞一身七彩暈光……誰能想到居然能在這找到龍骨呢。”孟千姿抬眼看江煉:他已經攀過繩橋,成功轉移、抱上了冰屍了。也真是諷刺:倘若那隻是一具普通懸屍,是絕對經受不住反複的拽拉和登攀的,段太婆結成了冰屍,反而方便了後來人。她不好把話說死,以免讓人空歡喜:“也不一定是龍骨,隻是看上去像骨頭,我還沒看清楚,就失足掉下來了。”神棍卻很有信心:“一條冰龍,把龍骨凍在裡頭,冰有了龍的骨架,可不就是‘冰龍’了嗎?幾千年一層層結霜覆冰,肉眼根本瞧不出來,如果不是你碰巧噴火去燒,誰能發現得了?藏得太巧妙太自然了,我看八成就是。”孟千姿皺起眉頭:“不對啊,我記得你做的夢,那個人不是說找不到龍骨嗎?隻找到了鳳凰翎和龍骨灰燼。”神棍不以為然:“孟小姐,人要用發展的目光看問題——我的夢隻是片段,又不是全集,當時沒找著,說不定後來又找著了呢,然後,就藏到了這裡。”好像有點道理,但孟千姿還是覺得怪怪的。江煉開始攀鎖鏈了,鎖鏈在半空不住晃動,發出錚錚的撞聲,單調,也枯燥。孟千姿說:“你老是說看事情要有全局眼光,你覺不覺得,從全局來看,這整件事,有點蹊蹺?”神棍沒領會她的點:“何止蹊蹺,複雜得很哪,我們到現在還沒理出完整的頭緒來。”孟千姿搖頭:“不是,況祖這條線太奇怪了。”神棍心中一動:“你也覺得況祖不太對勁?小煉煉也說了,他說況祖作為一個叛徒,知道得太多了。”孟千姿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們之前猜測,它們安排好了一切之後,把大家都拆散了,水鬼得了水精,山鬼得了山膽,盛家帶走了鈴,七道戾氣入了世,況家帶走了箱子——前幾個都合理,但‘況家帶走了箱子’,我現在感覺,不像是它們安排的。”神棍愣了一下,也無所謂當伸手黨:“為什麼?”孟千姿說:“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我坐王座,也算是個頭,以我的行事經驗來看,第一,一件事,我如果交給幾個人做,這幾個人,一定得是實力相當的——而況祖跟其它幾家比,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更何況還是個叛徒。”“第二,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你有沒有發現,況家就是那個‘蟻穴’。這整件事,做得極其隱秘,唯一的漏洞,就是況家。沒有況家,根本泄露不了。漂移地窟漂回昆侖山之後,理應是最穩妥、沒人找得到的,但況祖留下了路線圖。‘箱為牙錯’,沒有那口箱子,誰能進得了山腸?沒有況祖口述的‘祭鳳翎、焚龍骨、見天梯’,閻羅能找到這個釣台?”她朝下方努了努嘴:“你說漂移地窟在釣台下頭,這麼隱秘的位置,被況祖的口述給泄露了——你自己說,況家這條線,像是‘它們’安排的嗎?”神棍聽得腦袋一陣熱一陣涼。不像,這安排何止不妥,完全是敗筆。況祖的這份口述,簡直像是帶出去的一份情報,把蚩尤方的布置摸了個**不離十……他喃喃了句:“所以況祖是……臥底?我就說,這麼久以來,就隻見蚩尤方忙這忙那,又是安排水鬼,又是安排洞神——那黃帝方在乾什麼?他們明知道箱子被偷了,就沒點舉措?如果況祖是它們安排的,那就合理了……”話未說完,聽到鎖鏈嘩啦作響,急抬頭看時,鏈身上已經沒人了,再然後,江煉的臉自洞口探下來:“我找到絞軸了,在冰龍背後,這鎖鏈是可以絞上來的。”***有絞軸操作,事情就方便多了,江煉分兩次,把孟千姿和神棍給拉了上來。那隻雪雞原本在下頭的洞口悠閒踱步的,後來見人都走了,也著了急,撲楞楞撲騰著翅膀,及時扒拉住了孟千姿的鞋子,也上了石蓋。段文希的遺體已經被江煉放置在了角落處,頭臉還蓋了件衣服,孟千姿看得眼眶發熱:這麼多年了,段太婆終於安穩躺下了。神棍本想過去鞠個躬的,哪知一抬眼,注意力就完全被冰龍給吸引了過去。老實說,這龍塑得並不精細,但頗有上古時的雄渾氣韻,盤曲舞爪,昂首垂須,神棍看得呼吸都慢了下去,發癡般繞著這龍走來走去。江煉把孟千姿扶坐在一邊:“行了,你就坐著看吧,事交給我們做,必要時給點意見就行。”正說著話,雪雞也過來坐下,就蹲在孟千姿身邊,乖乖巧巧,安安靜靜,跟要生蛋抱窩似的。江煉啼笑皆非,又有點感慨:人看似全能,有些時候,又無能到連隻雪雞都不如——剛才,要不是有它飛過去架繩,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救孟千姿。他拿手指點了點雪雞的腦袋,雪雞懵懵的,被他點一下,腦袋就縮一下。江煉問孟千姿:“這雪雞,是雄的還是雌的?”孟千姿說不清楚:“不知道,是個小姑娘吧。”江煉笑,對著雪雞說話:“你住在哪啊,成家了沒有啊?要是無牽無掛,要不要跟著我,去逛逛花花世界?”孟千姿說他:“人家是雪雞,習慣了住高海拔區,你那花花世界,不適合它。”江煉說:“懂,它是山生山養的,昆侖山才是它的家。這世上,中道相逢,太多喜歡的人和物了,有緣就行,記住就好……哎,我給你起個名吧。”他想了想:“好了,你從此就跟我姓吧,就叫……”他湊近雪雞的小腦袋邊,耳語般說了幾個字。然後直起身子,一臉滿足:“好了,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孟千姿莫名其妙:“叫什麼名啊?”江煉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神棍在不遠處激動地大叫:“是龍骨,就是龍骨,這些龍骨是我凍的!”***臥槽,江煉轉頭看他,真是槽多無口。他實在沒忍住:“彭祖是你,況祖也是你,石蟲子不動你,你還懷疑自己是山鬼,現在龍骨又成你凍的了,你是電,你是光,你是那唯一的神話啊?”孟千姿噗嗤一聲,笑得肚子都疼了,連雪雞都連扇了好幾下翅膀湊熱鬨。神棍委屈:“這又不賴我,我突然……就有了這感覺啊,哎,小煉煉,有刀嗎?刀借我用一下。”江煉拔出匕首,神棍看了看,嫌小,搖了搖頭,自己解下背包,從裡頭抽出一柄折疊的馬刀來。很顯然,是出發之前,從陶恬那兒領的,真不懂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領這麼多齊全的裝備乾嘛——因為免費,就往死裡領?神棍操刀在龍身上用力刮擦,一處刮完了,又去到另一處,冰屑霜粒沿途撲簌簌落下,他沒什麼體力,乾了一會就喘得不行:“小煉煉,你彆看著啊,你倒是過來幫忙啊。”江煉應了一聲,正待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麼,把背包拿過來,拉開拉鏈:“吃東西嗎?”孟千姿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包:“我有,不想吃,吃膩味了。”江煉嗯了一聲,又把自己的包拉好:“那你彆翻我的包啊,我的包裡,除了能量棒,絕對沒有彆的。”說完了,還把自己的包往遠處推了又推。起身時,又鄭重強調了一次:“彆翻啊,絕對沒東西。”他攥了匕首在手,幫著神棍一起磋磨,他的動作就要快多了,砍瓜切菜般一陣哢嚓哢嚓,然後抬眼看孟千姿。她已經抓過了他的背包,正伸手在裡頭翻揀。江煉忍住笑,低頭繼續磋磨,過了會,聽到嘎吱嘎吱的咬嚼聲。這嚼得,是不是也忒挑釁了點?江煉斜乜了眼看過去,孟千姿正等著這一刻,見他看過來,不緊不慢,拈了好幾片鍋巴,一起塞進嘴裡。鍋巴掉屑,惹得邊上的雪雞一陣興奮,溜前跑後地在地上猛啄。行吧,他辛苦攢下的口糧,給了她,還有剛隨他姓的江鵲橋,好歹沒便宜外人。***刮擦得差不多了,冰龍內的骨頭脈絡清晰可見。大概有接近二十塊,形狀……很難描畫,反正誰也沒真正見過龍骨,不過排布得很有規律,是依著龍身盤曲的走向、每隔一段距離就列上一塊的。神棍咽了口唾沫:“拿……拿出來,小煉煉,把它們都弄出來。”大部分龍骨都還凍在堅冰深處,最方便下手的是孟千姿拿噴火器噴燒過的那一處——拿捏得很巧,既燒去了大部分的覆冰,又沒有燒著龍骨。清理完周邊之後,神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江煉喝止他:“這東西,你彆亂摸吧?萬一上頭有上古的病毒、寄生蟲什麼的……”一句話提醒了神棍,他趕緊縮回手。兩人從背包裡取出膠皮手套戴上,還嫌不夠,又拿了馬刀和刀鞘當“鑷子”,這才屏住呼吸,把第一塊龍骨取了出來。孟千姿反正是看客,取出的龍骨就交由她看管,她湊上去瞧了好一會,很想上手去摸,又忍住了,頓了頓,問忙著取第二塊的兩人:“我能留一塊做紀念嗎?”江煉奇道:“你要這個乾什麼?”很難理解嗎?孟千姿也奇怪:“紀念品啊,什麼黃金礦石呢我就不在乎,但龍骨,在家裡擺一塊很有麵子的。二十多塊呢,隻留下來焚一口箱子,肯定用不完,給我一塊怎麼了,還有鳳凰翎,也給我留一根,我帶回去供起來。”說話間,第二塊龍骨也已經起了出來,江煉轉戰第三處,神棍則照舊以馬刀和刀鞘做鑷,夾著龍骨往這走,快到跟前時,雪雞礙事,也不知道忽然竄出去啄什麼,神棍眼前一花,還以為是自己落腳要踩著它,慌得一個趔趄,手上一晃,那塊龍骨就跌落下來。孟千姿剛把一塊鍋巴送進嘴裡,忽見有東西跌落,想也不想,一把抄住。抄住了之後,才發現是被懷疑粘帶了上古“病毒”和“寄生蟲”的龍骨。身側一下子安靜下來,神棍臉色都白了:“孟小姐,你,你……摸它了?”江煉也慌了,手扶住殘破的龍身,掌心一片冰涼,連雪雞都瞪大了眼睛、奓起了毛。孟千姿促狹心起,很想現場表演個呼吸急促、雙目翻白,嚇兩人一把,但見他們已經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了,又覺得好笑。她抬起手:“沒什麼啊,什麼事都沒有,骨頭有什麼好怕的,還是凍在冰裡的——閻羅還摸過龍骨殘片呢,不也好端端的麼……咦……”江煉聽她前半截說得在理,本來心已經放下了,又被她這一聲“咦”驚得頭皮發麻:“怎麼了?”孟千姿低下頭,伸手過去,慢慢摸撚那骨麵:“這上頭好像有字……又不像字,好奇怪啊,明明看著是平的,但是有凹陷。”神棍的心劇烈跳起來,說話的聲音都抖了:“什……什麼字?孟小姐,你……你能寫下來嗎?”孟千姿拿手反複摩挲了幾次,從背包裡抽出感光岩筆,在身側的石麵上原樣謄出。神棍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難怪她說好像是字,又不像字。一短一長,兩條相交但不錯頭的怪異的線,那是個甲骨文的“刀”字。巴梅法師的那句話,忽然又回蕩在耳邊。——眼睛會受蒙蔽,但手會幫你認出它們。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