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來轉身關門,小心翼翼踏進屋內。這地方與外麵的畫風全然不同, 還要更富貴、更精致些, 深紅色歐式地毯, 鋪滿整個廂房,中式羊皮吊燈, 寬大的紅木躺椅,左邊兩道門果然是擺設,從內部被水泥封住,擺上了仕女屏風,牆壁上掛了花鳥蟲魚,落款皆是名家手筆,許秋來對鑒賞沒有研究,不知道畫是真的還是假的。但就算是假的, 這一套家具擺設下來, 至少十來萬, 儘管是個朝不保夕的犯罪頭子, 但人家能把生活過得那麼滋潤, 許秋來自愧弗如。她戴上手套,視線首先掃遍房間每一個角落, 確定沒有監控或警報器之後, 飛快開始翻找她想要的東西。四合院規整方正的結構,注定了這屋子不可能有隱藏起來的暗室,隻要沒再來一個高精度保險櫃令她頭疼,一切就都好說。從床頭到床尾, 博物架、雕花櫃,許秋來怕被屆時搜查現場的警方看出端倪,還要在翻找過後儘量清除痕跡。她一邊看時間,一邊自架子頂端取下一個彩瓷式樣的擺件壇子,才揭蓋,一柄烏黑鋥亮的木倉管露出來,嚇得她小臂一抖,差點兒沒接穩。這是一把製造精良,價格昂貴的小型手木倉,下麵還放了一堆子|彈,具是沉甸甸的重量。秋來此生還是第一次和這種荷木倉實|彈打交道,她不像普通的女孩子,瞧見這東西先是心跳飛快,之後伸出指尖,隔著手套摸了又摸。想想接下來可能麵對的危險,她其實還挺心動的,這東西至少能自保令她安全走出這道門吧?放在從前,拿了就拿了,反正沒人知道,金哥就算被逮捕,他那樣的人精,可不會傻到什麼都供出來,但現在……她戀戀不舍地把東西送回架子頂端,這東西在刑法上抓到就是三年起步,那麼多彈|藥,至少也得判個七八年。她好不容易一筆勾銷的黑曆史,可不能再添新績。還是等著警方來搜查吧,金哥多判幾年,外麵的人也能多過幾年好日子。雖然許秋來懷疑他下半輩子十有**出不來了。她大概搜尋了一圈,房間裡確實有個保險櫃,櫃子卻沒上鎖虛掩著,裡麵是成遝的美鈔和現金,旁邊放了個袋子,裝了兩三遝,大概是忙著出門去,根本顧不上收拾,可見,南巷那邊確實是事發突然。如果她是個普通的小偷,這回可就真是歪打正著了。她搬開鈔票找了找,卻還是沒看到記錄本。煩人。時間距她出來已經過去二十分鐘,秋來心煩氣躁環視房間布局,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牆上四幅裱框的掛畫裡,最後那副水墨錦鯉圖周圍的雪白牆麵,似乎有細微一點刮痕。她指尖一動,幾乎是立刻,一個健步上前,把掛畫取下來。果然,錦鯉圖背後,大概是砌牆時留下了一個露著紅磚內凹的長方形暗格,大約是保險櫃的鈔票太多不夠放,金哥把一些瑣碎的東西又稍微重要的東西,全部放在這兒。許秋來沒費什麼力氣,就在往下數第二本書裡找到了取藥記錄本。就是你了!許秋來翻開確認完畢,心頭狂喜,抱著記錄本又貼麵又親吻,三下五除二把它塞進外套的內襯裡,錦鯉圖掛回原地,掀開簾子觀察一番,這才開門往外走。然而門一開,秋來的呼吸就是一窒。距離她兩米之隔的地方,出來找人的小柱剛好回過頭,目光和她撞了個正著。那個位置,恰好是窗戶觀察範圍的死角,她居然沒看到!他是什麼時候出來找人的?許秋來完全沒聽見聲音,但她清楚,小柱隻要一說話,她就完蛋了。機房的一堆技術人員武力值再低,也是大男人,警察趕到這邊之前,他們輕鬆就能將她製伏,屆時拿她來當人都盾牌或人質,都很好使,也或者,南巷的警方這會兒也許還沒收網……他們打電話請示金哥,對方花隻需要花三十秒做個決定,那個心狠手辣的頭領絕對有魄力直接把她這個不安全隱患遠程處理掉。想到自己的屍體可能會冷冰冰飄在後海的公園,泡到發漲,麵目全非,許秋來終於有了一絲後怕的感覺。少年的喉嚨才一動,她立刻舉起食指,擋在唇瓣,眼神哀求示意他噤聲。兩三秒過後,小柱終於消化許秋來從金哥房間走出來的事實,他下意識朝身後一望,才回頭壓下嗓音小聲問她:“你是怎麼進去的?”幾乎在少年開始猶豫的那一瞬間,許秋來便明白其中有機可趁,她對人心的把握是精準而細膩的,眼神一動,眼淚便落下來,“你應該聽說過,金哥他手上有能證明我父母死因的證據,用來鉗製我,我什麼也沒拿,隻拿了這個——”她三兩句話避重就輕解釋完畢,從大衣裡拿出記錄本。少年的指尖握緊,眼神閃爍彆開不敢看,顯然是在男人堆裡長大,極少看過女人哭的,“就算你把東西拿走,金哥也不會放過你的,他手段很厲害,你這樣隻會激怒他。”許秋來沒有對他坦白警察馬上會包圍這裡,她隻是繼續用懇求的聲音道:“隻要今天我能安全離開這裡,我就帶我妹妹藏起來,走得遠遠的,不會讓他抓到。”少年身後的堂屋此時傳來男人的喊聲:“小柱!後院兒見人了嗎?”他咬牙,揚聲回:“沒見!”之後,他探身抓住許秋來的手腕,帶她飛快朝後院南房儘頭的後宅門跑去,邊跑邊道:“我給你開鎖,出了門就是內海公園,你朝右邊,沿著路一直跑。”與許秋來而言,這隻是為了生存又一次無關痛癢的撒謊,然而看著少年緊張而擔憂的青澀麵孔,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哪個地方被隱約不安。到了後宅門口,他拿下擋門的橫欄,飛快解下鑰匙開鎖,催促叮囑許秋來:“……每次遇到岔路都往右,跑到路邊攔輛車就走,千萬不要被人抓住,知道了嗎?”“你呢?你放走了我,金哥會放過你嗎?”少年搖搖頭,“我**歲就沒了父母沿街乞討,是金哥給我一碗飯把我養大的,再怎麼樣,他也不會殺了我。”“你不走嗎?”許秋來一再追問,她很清楚半個小時之後,院子裡的這堆人將迎來什麼命運。“我走了也沒地方去,打一頓就打一頓,我不礙事,你儘管放心走吧”有那麼一瞬間,許秋來差點忍不住把實話說出口,她的咽喉動了動,聽著前院越來越近的男人喊聲,她朝少年行了一躬,轉身頭也不回往巷子外麵跑去。許秋來特地熟悉過南巷,北巷對她而言卻是一個陌生地圖,她隻敢嚴格按照少年的話,每逢岔路都往右。她很清楚自己在和危險賽跑,稍有不慎完全可能命喪黃泉,因此拿出上學跑馬拉鬆的儘頭,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就這樣跑出六七百米,正要拐角時,忽然聽到巷子那邊傳來頻繁而急促的腳步,還有幾道交錯緊迫而熟悉的聲音。隻花了0.5秒鐘,她便反應過來,事情糟糕了。因為她撞上的,不是彆人,是那手上紋了刺青的花斑蛇,還有常跟著他的幾個兄弟。她下意識側身後躲,把身形藏在巷口一顆歪脖子柳樹背後。柳樹並不能把她擋全,但許秋來身形夠瘦,如果對方正在躲避警方的追擊,應該沒空仔細觀察周圍環境。她心跳如擂鼓,掌心捂著自己的喘息聲。老話說“越怕鬼越見鬼”是真的邪門,不然,她怎麼能在這裡撞見他們!這群人此刻不是應該在南巷,警察的重重包圍當中嗎?隨著一行四五個人轉過拐角,許秋來很快意識到,他們為什麼能從南巷跑到這裡了。因為那花斑蛇,他手裡勒著一個女警的脖頸,右手握木倉,食指搭著扳機,直直指在她太陽穴上。女警的麵部被男人手肘勒得滿麵通紅,幾近窒息。正是幾天前在張蕙的彆墅那裡,引她們進門的女警,許秋來到現在還對她的笑容記憶猶新。金哥沒有在人群中,大抵是已經被警方逮捕了,這群喪家之犬帶著人質,這會兒應當是要準備回北巷,收拾錢財,開車準備大逃亡的!眼看歹徒的背影就要遠去,許秋來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捂在嘴巴上的手滑下來揪緊衣服領口。這不關她的事。她也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怎麼能再回到那龍潭虎穴去?再說,秋甜還等著她回家呢,她也隻是個普通學生,又不是救世主,警察裝備齊全,肯定能把她救出來。許秋來一遍又一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機械朝往外的方向邁出兩步,之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跟著朝裡跑。一邊跑,一邊自暴自棄唾棄自己,“叫你多管閒事!叫你膽大包天!”“你真是不想活了許秋來!”“你腦子肯定是壞掉了!”不管怎麼罵,她的腳步到底沒有停下來。許秋來甚至沒想好該怎麼對付那麼多人,隻憑著一腔熱血便毫無計劃地跟了上去,直到花斑蛇和兄弟們兵分兩路,她才停下腳步,藏在背後的巷子原地等待,腦筋飛轉開始想計策。往右跑的幾個人應該是回去收拾錢財和開車的,花斑蛇他手上劫持了人質,跑得慢,乾脆先原地藏在這裡,無人機探查搜不到的橋洞底下,等他們把車開出來。她和花斑蛇之間的直線距離其實很近了,直線不到十來米,從屋子後麵繞一圈過去,就更接近女警的位置。但她還得考慮到,對方畢竟有殺傷性武器,持木倉者還是個十分憎恨她、孔武有力的歹徒。許秋來先給陸離發短信,報了自己的坐標,才悄悄繞到屋子的另一側,重新探頭出去觀察。她這會兒發現,女警被從背後綁著手,難怪伏倒地麵就完全失去了行動力。花斑蛇重新拆卸自己的彈夾,從四個口袋裡摸出子彈,將它填滿。隻是他的腿似乎也在剛剛的逃亡中受了傷,木倉往身後一彆,他脫下背心,走到溪邊隨便重洗了一下,打算開始包紮止血。許秋來剛剛才從橋那邊跑過來,據回憶目測,水深至少一米以上。就是現在!許秋來悄無聲息從他背後邁出第一步,越跑越快,到了橋洞邊直接飛起一腳,把人踢下水去。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這麼迅猛的身手,男人的頭直接紮進河底的淤泥裡。